這邊戰斗結束之時,了青已經追了大半個時辰,前后距離不過十丈。陸海心慌,行走江湖十幾年,從未遇到可以跟這么緊的對手。不用說是抱著美人的緣故,以往都是這般偷香,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裹走,如貓戲鼠般飛檐走壁,不消一刻工夫,就能脫身。今日不同,他已經使出全力,但后勁不足,十里之內他能敢保證無人可及,超了十里,便露出內力不足的缺陷。而今日跑路,為了甩掉了青,已經足足繞了十七里地,照距離推算,再有十里里便會被徹底追上。怎么辦?他當然聽過說“少林武僧重出江湖”的事跡,山匪毛賊不必說,但能讓黃河英雄力戰而亡,功夫萬萬不能小覷。他很有自知之明,輕功自然無話,拳腳卻登不上臺面,頂多三招,便會落敗。至于暗器、毒藥,對于觀感敏銳的高手來說,實在不值一提。怎么辦?采薇看出他的焦慌,瞥著眼睛笑話陸海。不過自己也十分難受,身子里有一團火,一點一點蠶食著她的意志,她不由己地扭動,盡管無濟于事,卻還是下意識地動著,她靜不下來。若真是受了侮辱,她決定自盡。不成,她要殺了陸海,然后自盡。不行,她又反駁自己,江湖上并不只有一個陸海,成百上千的無辜女子慘遭毒手,卻少有人能夠還其公道,她要為天下女子做一件事情,便是殺盡天下賊男子。想到這,她迷離的雙眼中閃過一絲狠絕。
“和尚,這一次一定得救我呀。”采薇默默念道,她想起那日捉弄和尚,他是真的為難了,也一定是想救自己的,只是不能罷了。也真是委屈他,有那般高的武藝,卻仍被世情束縛手腳。至于他所念的佛,也不像解脫,倒是另一種無形的束縛。采薇想到和尚閉目念經的樣子,想到他出手救下花妞的樣子,竟不知不覺中,覺得了青和尚可愛不少。是了,了青模樣,除了光頭,再無別的值得注意的地方。中等身材,僧衣裹著,瞧不出是肥胖還是健壯;雙眉稍有些淡,卻不容易忽視,仿佛長在看者眼睛上一般。說到眼睛,和尚的眼睛分外清澈,不是孩子般無知的清澈,而是一種不愿知道的清澈,對誰都是同樣的眼神,貧丑不嫌,富美不愛,眾生平等,他似乎是以一種類似長輩或者更高層次的姿態看人。縱使采薇那般打扮,了青和尚看她的眼神同樣清澈,只是為自己的不能出手生了悲涼之感。毒火已經燒進神海,和尚的模樣在火影中扭曲不定,漸漸融化。
了青又近了三丈。陸海思緒飛轉,終于下定主意,往石塔方向趕去。這地方是踩點時發現的,他稍作收拾,作為落腳之處。只見他咬緊牙關,竭力奔跑,到了塔下,不見減速,腳踢塔壁,連躍五層,從窗戶撞了進去。了青見其提速,稍作一驚,立時跟上,前后腳的工夫,也進了塔內。這是座廢塔,孤零零地立在耕田里,周圍不見人煙,但有幾處荒墳。月亮在野外尤其皎潔,鉆進窗戶,照亮里面。陸海本打算在這里同采薇共度良宵,布置花了一番心思,床幃新麗,裝飾華美,干凈溫馨。他決定來這里,一來是因為自己鐵定脫身不得,除非丟下采薇;二來他打算戲耍這個不解風情的和尚。
“大師好腳力,在下佩服。”陸海倚著另一扇窗子,不懷好意地看著了青,說道,“大師,若不是今日情況特殊,在下真想同大師比比腳力,分個高下。”
“阿彌陀佛,陸施主,放下屠刀,回頭是岸。”了青說道。
“大師,此時在下若放下屠刀,采薇姑娘性命難保,實不相瞞,采薇姑娘不小心喝了‘一江春水’,此時正是燥熱難耐,若非大師苦苦相逼,在下早已經舍身取義,為采薇姑娘解毒了。”陸海厚顏無恥地說道,了青的不明所以也在他意料之中,于是接著解釋,“‘一江春水’是一種春藥,大師可明白了?”
“阿彌陀佛,陸施主,只要你肯放下解藥,貧僧便不為難你。”了青說道。
陸海推開窗子,朝外看一眼,“大師,看來少林沒有這方面的記載,春藥不是毒藥,何來解藥一說。若真的要解藥,那就請您離開,守在塔外,在下發功給采薇姑娘解毒。”
了青聽出陸海的話外之意,一時間犯了難。
“大師,吃了‘一江春水’,須得在一個時辰之內‘解毒’,不然便會頭腦發燙,四肢蜷縮,渾身顫抖不停,再之后,便會逐漸變成,癡——呆——兒。”陸海得意說道,臨了加一句,“大師,從你我追逐算起,現在只剩不到半刻工夫,若不要我救,大師可愿為了采薇姑娘還俗獻身?”
了青無計可施,感慨自己實在愚鈍,若是孟兄在此,必然會有千百種解法。若是師兄在此,也不會如此受制于人。如何解?叫陸海壞了采薇姑娘的清白,那自己無異于見死不救。可若是殺退陸海,自己同樣兩難,自己侵犯同他人侵犯,有什么區別?雖說是為了救命,但必定害人害己。陸海此人真是惡毒!看其面目良善,卻毒心內藏,當真人不可貌相。在了青念佛也無用之際,采薇姑娘帶著哭腔喊道,“和尚,上一次你沒救我,這一次又何必救我!姥姥我只求你殺了這淫賊,替我報仇!”
了青微微一怔,便想到了聚花樓前挨鞭子的女子。原來花樓主、孟守仁等制定計劃時,采薇從未到場,兩人自然沒有再見。今日聽了聲音,才知道那日女子便是采薇。背后是何故事,他剛要去想,便又聽到采薇尖聲喊道,“和尚,你還不動手!死我一個,換其他女子平安,姥姥我值了!”
聽罷,了青立刻動手,他覺得采薇說得對,既然自己不能救她,便必須殺了此賊,為江湖除害。陸海見勢不妙,本打算繼續拿采薇要挾,對方卻暈過去了,自己只好跳窗逃走。了青也不猶豫,閃身追下,幾步便跟上陸海。后者暗器、毒藥、炸彈通通甩落,了青全不在乎,不是隔開,便是躲避,提速跟上,一只手按住陸海肩膀,再一掌金剛,將其擊倒。近身后毫不留情,打得對方無法支招,吐出血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陸施主,貧僧得罪了。”話畢,再一招金剛指,將其重傷,只是不忍下殺手,也不能放其逃離,便抓回塔下。了青知道陸海擅長點穴,只得使用佛門秘法,在其胸口、背后連點幾大穴位,安置在一層,便匆匆趕回塔頂。
這一追擊,費時不多,對于采薇來說,卻十分漫長。她依舊不能動彈,神志已經模糊,見窗口進來人,瞧見是和尚,雙目落下淚來。了青念一聲“得罪”,將采薇放到床上,不管是否有用,只是源源不斷地輸送內力。殊不知,春藥非毒非病,內力不僅沒有起到緩解作用,反而激發藥物發作,采薇額頭發燙,雙眼朦朧,面容嬌憨秀紅,十指抓傷胳膊,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卻作用甚微。
“和尚,你瞧我美嗎?”采薇忍著哭音說道。
了青看了一眼,合十念佛,“采薇姑娘菩薩面容。”
“那你為何在聚花樓前不肯救我?”采薇側身躺下,將自己牢牢裹緊。
“貧僧,想救。”了青哽咽說道。
“和尚,你哭了?”采薇聽出異常。
“我佛慈悲,卻不能救人于水火,貧僧愧疚,貧僧有罪。”了青起身,看著窗外月亮。
“和尚,那你今日要救我嗎?”采薇忐忑問道。
了青久久不能言語,救還是不救?怎么救?佛沒有答案。
“和尚,陸賊死了嗎?”
“貧僧將其重傷,抓回塔下。”
“你不愿殺他?”
“貧僧不愿殺生。”
“縱使他害了無數姑娘?”
了青吶口難言。
“你這和尚真是奇怪,不能殺人,也不能救人。”采薇苦笑一句。
了青不言。
“和尚,你喜歡我嗎?”
“貧僧不敢。”
“不敢還是不喜歡?”
“出家人不近女色。”
“那你是男人嗎?”
了青不言。
“和尚,別不說話,以后我想說話都不成了。”
“貧僧帶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采薇拒絕道,她不想家里人看見自己這般模樣,無端惹他們心疼。
安靜許久。了青見采薇雙眼緊閉,睫毛顫抖,也不知再說什么,便坐地修禪,為采薇默念經書。又不知過了多久,了青聽到床上動靜,看見采薇使勁支起身子,扶了扶亂發,艱難地說道,“和尚,帶我看一次日出吧。”了青答應,作勢要背采薇。采薇噘嘴,叫他抱著。了青不忍拒絕,笨拙地抱將起來。此時已近凌晨,了青抱著采薇往高處飛奔,后者費力地睜開眼,瞧見和尚下巴上的胡茬,頓覺可愛,便伸手去摸。了青步子一頓,險些失足。采薇咳了兩聲,手指貼在胡茬處,來回摩挲,然后順著咽喉、肩胛劃到胸口,稍停片刻,手便落了下去。了青低首看了一眼,佛淚盈眶。采薇是他兩次想救卻救不了的人。
遙遠的東邊瀉出晨光的一刻,采薇又一次費力地睜開眼睛,是孩童般的清澈。她眼里有了光,人也變得明媚。這是紫金山,三家店周圍最高的一處山頭。了青禪坐在危石之上,放眼望下,竟找不著登頂之路。采薇此時便躺在了青懷里,背朝黑夜,面向暖陽。太陽照常升起,熏紅了朝霞,融化了遠山,光芒鋪天而來,驅散黑夜。一座座山活了起來,鳥兒出巢,人煙滾直,樹木抖擻,花草氤氳。采薇開心地看著這個世界,北邊的山野,南邊的河流,東邊的小鎮,以及頭頂的胡茬子。
“和尚,我能再提一個要求嗎?”采薇撒嬌似的問道。
“姑娘請說。”
“我想摸摸你的光頭。”采薇大眼睛盯著了青,小心翼翼。
這一夜,了青因為采薇怔了不少次,她的每句話都在了青意不可及的地方,如同不茍言笑的人突然被撓了癢癢。他根本沒有拒絕的心思,頂多算不好意思,“無妨。”了青把頭緩緩低下,采薇笑著使勁伸長了胳膊,了青則看到采薇的一口白牙,若要打個比方,很像剛蒸熟的米粒兒。
采薇夠著了,小手貼上光頭,前后左右摸個不停,了青除了有些癢有些別扭之外,還有些享受。
當采薇的手從光頭上掉下來的時候,和尚聽見一聲細微的“謝”。
采薇徹底昏迷過去。
了青默默流下眼淚。
......

小小鳴野
今天終于給家里的牛牛(貓爸爸)做了絕育,630,回家放出來,抱抱跟他叫,低吼,仿佛不認識一般,一著急,從樓梯上跳了下去,摔開傷口,得,又去醫院花錢補針,200。掙錢不易,希望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