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天命也不渡
等多多離開,花素律凝望著那染血白帕,眼眶酸脹,忽有幾分想哭的念頭……
危及生命的不安姍姍來遲地泛上心頭,咳嗽仍是不止。
她懷疑,是不是改寫結局,躲過原著中的死亡結果,這具身體,也撐不了多少年?
終究還是要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場?
花素律心中忽涌起一種強烈的不甘。
她咳喘著靠到椅背上,昂著頭,淚水從眼尾滑落。
若是如此,老天要她再活這一回,是為了什么……
*
章太醫把完脈,白面饅頭似的臉皺成一團:“皇上您心火上……”
剛開口,見皇上滿面陰沉地看他。
掂量一番,他無奈地講起大白話:“皇上此回吐血,躁怒為引,多年胃疾為根。臣說很多次,哀怒憂思過甚傷身,您現在的身體,經不得大喜大怒!”
誰不懂這個道理?
“朝堂上事由諸多,朕能如何?再有……”花素律用帕子掩唇邊咳邊道:“朕總覺得哀怒不由身,難以自抑?!?p> 此話不是在亂說。
前世里的她稱不上淡然如水,但也不算情緒大的人。
自從穿到這具身體后,便如一只極易受驚炸毛的貓。
一旦產生哀怒這類負面情緒,便控制不住地躁怒,常常需要有意識地去控制,才能緩和幾分。
章太醫露出為難不明的表情:“醫書上有關皇上易怒易傷的原因,臣尚未尋得可靠答案。依臣推斷,是由于皇上早年在冷宮風霜饑寒的緣故?!?p> 章太醫說得克制,不敢講出是她身心受挫,生怕煞了皇上面子。
但花素律不是那么聽不懂話的人,大抵能體味出一兩分章太醫的意思。
但她不是原身,“自尊心”不會在奇怪的地方作祟。
章太醫又說:“您自冷宮時患上胃疾,多年未愈,或許也有影響。”
“胃疾?與情緒有什么關系?”花素律不懂。
一個是腦子,一個是肚子……離得有點遠吧?
章太醫開口想講一番五臟五行、相生相克,陰陽互生、此消彼長的入門級中醫理論知識。
但想起每次他講這些,皇上都會不耐煩,便止住嘴,不知如何是好……
花素律見他一臉便秘的為難樣子,猜到原因:“朕早前調養許久,怎還這般虛弱?”
聽皇上主動跳開話題,章太醫放松解釋道:“皇上,如將人體比作蓄水池,先天生下時健康的人當是滿池水,日后無論如何補養,都只是消耗的快慢?!?p> “您幼時在冷宮精血元氣損耗許多,數年來消耗大于補充。您又脾胃不和,吃進去的東西至多能吸收三分,一兩個月的補養,是杯水車薪。”
花素律一天四頓飯,頓頓兩碗飯,每天還有額外的點心補藥。
常人按這種吃法,一個月至少十斤起步,可花素律自己……
她看眼自己皮包骨的手腕和突出的指節,無奈道:“算了。你只說,此癥若治起來,朕當如何配合?”
“您當輕松身心,不易勞心傷身?!?p> “不勞心?”花素律看向章太醫。
朝內群狼環伺,剛有人不安分地給她使個小絆子,朝外還有西芒、羅剎等國虎視眈眈……
如何能安下心來?
“這不可能?!被ㄋ芈蓢烂C回道:“朝中諸事繁雜,朕為天子不去理,誰去理?”
何況學堂、醫館在籌備中,暗中又要發展人選,以便將來廢除門閥。
如何能松懈下來?
章太醫聽后像是堵氣,半晌后道:“那請皇上恕臣無能,準臣告老還鄉!”
他忽然要辭職,讓花素律不解:“你這是做什么?”
章太醫苦口婆心:“皇上,依您現如今的身體狀況,臣便是拼盡一身醫術,竭盡天下之資,也……縱然天子萬歲,但您若不保重自身,天命也不渡??!”
聽他如此說,花素律才確切地有些危機感:“若依現在的情況,朕還能活多久?”
章太醫那張喜慶的圓臉少見地嚴肅道:“依臣之能,十年左右。”
花素律倒吸一口氣,這具身體,今年才十九歲啊……十年,不到三十就要死?
自新生后花素律變得惜命,上輩子她才活到二十五歲,這輩子再落個不到三十而亡?
可若放下政事,那些……
“若朕調養,需要多久?”
章太醫回說:“皇上,保重身體是一生的功夫,不是朝夕之舉。但若只是調整到如常人般,少說也要三五年”
三五年……花素律皺眉想了良久。
她當初為了什么要當一個好皇帝?
因為想避開原著里的死局,想活命??!
她自認不是那種心懷蒼生又渴望富貴權勢的人,苦心鉆研政事,也不過是穿到這個位置上迫于無奈。
若有可能,她定然一早把這位置甩出去!
既如此,為何還本末倒置,不求長久生路,反要殫精竭慮的做個短命皇帝?
“朕答應你了!”想了想,花素律又道:“但朕不能一直養下去。”
思及劇情來年才開始,屆時她可以完美利用預知劇情的能力,大加操作。
她對章太醫道:“一直到上元節前,你怎么說,朕怎么養。如此,朕身體可會好?”
從來沒有大夫把話說死的,況且花素律身體虧空多年,那是個把月就補得回來的?
章太醫又是欣喜又是意外。
他算算時間,約莫這道:“三個多月……臣只能盡力先為皇上調養五臟,待五臟調和,不必藥,皇上身體也能自愈。”
她聽不懂什么五臟五行,直問道:“朕還會厥過去?還會吐血嗎?”
章太醫含糊道:“若是調養得好,當是不會了……”
花素律皺眉聽著,心說:這都是什么廢話文學?
她晃晃腦袋,左右閑暇的機會也就這點。
待到上元節后,要做的事情那樣多,幾年都休息不了,何苦糾結這點時間?
“朕準了。”她拽起章太醫,鄭重道:“上元節前,朕日常的行動、飲食都交給你?!?p> 隨后她又對多多道:“傳話給司禮監,直到上元節前,都不上朝了。每隔七天,讓有要事的官員入宮詳說。其他的,由司禮監、東廠、丞相、大將軍、攝政王協理?!?p> 末了她不放心,又補一句:“學堂、醫館的事還讓他們直接進宮,向朕稟報。”
“是。”多多小心翼翼地問:“陛下,那……今日王穆慈的案子?”
那三位大人從殿內出來時,多多聽到他們談話,顯然王穆慈的案子還沒定。
此前陛下對該案如此上心,還派了攝政王遠赴江南道查案,怎么就輕易放下呢?
比起日后憂心,不如現在都處理好,將來陛下也能安心養病。
多多提醒到花素律,方才的糾結又上心頭。
原劇情里王穆慈因此案而死。
不如就讓王穆慈當改變劇情的實驗品,左右他一個大罪人,將來就算出什么問題也不心疼。
況且他是太原王氏出身,又與柳常德關系密切,說不得將來推倒柳常德,這廝還能出一番力……
但讓這種害蟲廢糧食,花素律終究還是有些不愿:“傳話給國安讓他擬旨,王穆慈,抄沒家產充公,監禁十月?!?p> 想起王穆慈家還有海一般的仆人、姬妾,花素律心中白眼快翻到天上。
“仆人給些銀子,全部遣散。舞姬沒入太常寺。那些妾……”
“妾也要管嗎?”多多忽岔問。
話頓了頓,花素律心想,王穆慈看著挺人模人樣,妾室竟然有十幾個!
看多多的反應,納妾似乎也是平常事,也不該如仆人那般處理。
遂花素律平常道:“妾不管。”
說完事情,多多去司禮監傳旨,章太醫煎藥去。
挪回寢殿躺著,王穆慈那十幾個妾的事繞在花素律腦子里……
她厭惡地睜開眼。
不行,遲早也要糾糾這不正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