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州城下，隨著折可求一聲令下，數百架大型投石車幾乎在同時發射，磨盤大的巨石不斷轟落在陜州城上城內，濺起無數煙塵，也夾雜著血沫。

　　整個城墻似乎都在瑟瑟發抖，卻一直屹立不倒。

　　攻城已持續了半個月，金軍十余萬人已折損兩萬有余，卻依舊沒能拿下陜州城。

　　徐寧右手的傷口看著嚇人，事實上卻并不嚴重，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在折月秀的關照下，卻一直在她帳中養傷，并未派上戰場。

　　徐寧自然求之不得。

　　天天苦戰之下，折月秀身上也多了兩處箭傷，同輩子弟中更是戰死了兩人。

　　等到折月秀再次血戰歸來，徐寧又一次舊話重提。

　　“折家軍真的準備全死在這陜州城下？死后還要背著叛國的罵名遺臭萬年嗎？”

　　折月秀這一次倒沒生氣，臉上盡是苦澀，說道：“事已至此，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

　　徐寧說道：“折家降金，本是孤軍難支，情非得已，世宗陛下英明睿智，肯定不會怪罪折家。折家若能在此時反戈一擊，即便不能擊殺或是俘獲完顏婁室，能解陜州之圍，使得王彥與李彥仙等人的兵馬可以馳援京城，這也是大功一件。”

　　折月芳看著徐寧，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這并不重要，我知道你們擔心太原府中的數百男女老幼，但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折家的人盡數死在了陜州城下，金人還會養著那數百已經失去用處的男女老幼嗎？他們不是被賣身為奴，便只有死路一條。”

　　折月秀黯然，緩緩說道：“我會找機會跟四叔提一提。”

　　徐寧點了點頭，看著折月秀的箭傷，說道：“箭矢無眼，你要多加小心。”

　　折月秀苦笑道：“正如你所言，箭矢無眼，聽天由命吧。”

　　這場仗打到現在，折家上上下下都已明白，攻破陜州已基本無望，但完顏婁室一日不下令停止攻城，折家軍便不得不每日拿人命去填。

　　完顏婁室一樣進退兩難，再打下去，折家軍真打完了，對他經略西北，攻夏滅宋也是極為不利的。

　　女真人口有限，完顏部的人口就更不用說了，要占領并統治遼宋這樣土地遼闊的大國，終究還是要依靠愿意服從金國的契丹人與漢人。

　　陛下有意先鞏固遼國的疆域與燕云之地，準備在中原扶持漢人為帝，取代宋國，而目前呼聲最高的，一個是山東的劉豫，另一個便是河東的折可求。

　　自己與完顏宗輔是傾向于折可求的，完顏昌則一直派人在上京會寧府活動，要立劉豫為帝。

　　目前的關鍵，在于完顏宗翰與皇帝陛下。

　　按理說，身為左副元帥的完顏宗翰應該會支持自己，選擇折可求，但理應支持劉豫的右副元帥完顏宗輔出人意料的選擇了折可求，而完顏宗翰遲遲未明確態度，這事便變得復雜起來。

　　完顏婁室知道以完顏宗翰為首的功勛將領一系，一直與皇帝陛下，與太祖那一群驕悍的子侄斗得厲害，三派之間合縱連橫，暫時還得勉強維持住微妙的平衡。

　　同為功勛將領一系的完顏婁室卻很少攙和進這里面，反而對這種局面深深擔憂。

　　金國崛起得太快，靠得便是內部的團結，但也因為崛起得太快，內部成員適應形勢變化的速度便有快有慢，不可避免的，利益沖突也隨之而來。

　　若金國不能很好的控制并解決這個問題，大好形勢很容易一朝盡毀。

　　單就目前來說，完顏婁室也希望退兵，將折家軍撤下來。

　　但開封之戰遲遲不能結束，自己就必須在陜州拖住關中與陜州、洛陽的宋軍，讓他們無法東進勤王。

　　隨著戰局推進，馬擴派信使至曲端處，明言陜州之戰后，李彥仙將率軍入河北，西北兵事盡付于他，曲端遂遵令發兵，進攻鄜州、坊州，李彥仙又令部將邵隆、呂圓登、楊伯孫等人與王彥八字軍一部合兵，渡過黃河，向北進攻絳州、晉州、汾州等地，進逼太原府，逼迫金軍回援。

　　陜州之戰，已近一月，折家軍已傷亡過半。

　　折月秀已負傷數處，無力再戰，與她同輩的折家嫡系子弟已戰死七人，其中包括折家女將折月芝、折月美姐妹，與折可求同輩的也戰死了三人。

　　折可求數次請求退兵，皆遭完顏婁室拒絕。

　　這一夜，李彥仙盡遣八千騎兵沖擊折家軍營地，馬踏數百營帳，殺死殺傷數千折家軍士卒后，在金人騎兵趕到之前，從容退去。

　　完顏婁室在此情形下，不得不同意了折可求的退兵請求。

　　折月秀匆匆走入帳中，一臉的慌亂，對徐寧說道：“四叔本來已經答應若完顏婁室再拒絕他退兵的請求，他就率折家軍重新歸附朝廷，誰曾想，這一次，完顏婁室偏偏就答應了呢，事情只怕有變。”

　　一絲笑容浮現在徐寧臉上，他平靜的說道：“先別慌，折彥文夫婦與折月如等人已經確定歸附朝廷了嗎？”

　　折月秀見徐寧如此鎮靜，心神稍定，說道：“他們那里應該沒有問題。”

　　徐寧暗自松了一口氣，說道：“只要他們不出問題，即便是你四叔反悔，也于事無補。”

　　折月秀問道：“你準備怎么做？”

　　徐寧笑道：“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