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古老、邪惡、仇恨的冤魂瘋狂沖擊著阿九的靈海,吞噬和同化她自己的靈識,阿九一時間變得目光呆滯,表情悲愴,身體皮膚發出“咔啦咔啦”的聲音,似乎某種東西正在碎裂。
不歸趕緊拔劍刺向黃羊,那黃羊即刻肌體氣化,原地坍縮成一堆骨頭。
塞蒲里的靈識散入只只草原狂蠅,不歸打開折扇,一書桃花粉艷欲滴——“落英繽紛”!
靈力凝成的粉色花瓣綻放,狂蠅紛紛倒斃。
切斷了外來冤魂的污染,阿九即刻調動靈力,凈化自己的靈海。不歸腦門冒汗:自從和阿九一起戰斗以來,還從沒遇到過如此棘手的敵人。
萬千縷黑色靈識回到那句坍塌皺縮的皮膚,重新凝聚成人形,老薩滿看了一眼手執商君扇的不歸,問道:“這位公子可是胡不歸?”
“正是在下。”說話間,不歸趕緊一手抵住阿九后心,幫助她穩定心神。
“陛下,”塞蒲里轉向騎著黑色駿馬的中年男子,“這就是秦檜從南朝請來的捉妖師胡不歸。”
皇帝完顏亶輕輕點頭,臉上浮出微笑,然而詭異的是,皇帝的笑聲越來越大,仿佛如癡如狂。
不歸和阿九都趕到此事詭異又恐怖,保持著高度警覺,唯恐從皇帝身體上突然冒出來什么怪物,但是,邊上的女真士兵和塞蒲里卻仿佛見怪不怪,毫無反應。
皇帝狂笑完,給左右打了個手勢,兩名女真士兵客客氣氣走上前向不歸和阿九行禮,請兩人跟他們一起回營。
老薩滿騎著馬走到不歸和阿九旁邊:“多年不見,您這身體是越發江河日下了。”
不歸心中掀起風暴,疑惑地看向兩人,阿九似乎并不想和這老頭多啰嗦:“閣下以前和我交過手?”
“這副皮囊你自然是不認識,但是要是說到阿史那龍巖這個名字,你或許會有印象?”
兩人在草原上并轡行走,在外人看來,宛如祖孫聊天一般。殊不知,阿九和不歸俱是心中劍拔弩張,隨著準備應付突襲。
“四百年前,你到草原上尋找‘真龍之血’,直接闖進了突厥可汗的牙帳,那時候阿史那龍巖是突厥可汗的大祭司,也是草原上最強大的薩滿,你殺了他,翻遍了突厥可汗的牙帳,但是卻一無所獲,幾百個突厥人為了保護可汗,被你殺了。”
塞蒲里語氣聽起來非常平靜,仿佛在訴說一件與自己沒有多大關系的事情。但是,他皮膚龜裂、血管爆出、爆裂處隱約有蟲子進出,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突厥人把這件事視為奇恥大辱。幸運的是,因為你的傲慢,放過了阿史那龍巖的靈體,突厥薩滿們利用古老的巫術,把他的靈識強行容納進另一個年輕的軀體。通過這樣的方式,四百年來,我們生生不息,延續至今。”
“原來是個靈體縫合怪,”阿九昂起下巴,滿臉鄙夷,“怪不得,看起來這么丑。”
塞蒲里呵呵一笑,一只蟲子從鼻孔跑出,進了嘴巴,“天下術法,有兩不可:一是人死不可復生,二是時間不可倒流。我們算是鉆了空子,但是好歹這肉體還是要更換的。真要說到逆天改命,還是你‘九尾妖狐’走得更遠,某種意義上說,我們該算是同一類人。
“只不過,你心臟早已受到重創,始終沒有得到根治,身體和靈體只會不斷退化。今日你們是陛下的座上賓,我不為難于你。但是你一個妖精,身懷神器,天下人人覬覦,終究難免一死。莫不如就死在我手上如何?我好歹念你的情分,以后好好培養你這位小情郎。”
說完,老薩滿猥瑣地大笑,從皮膚各處損壞的缺口噴出更多的蟲子,環繞著他的身體或飛或爬,污穢而又可怕。
“倒也不是不行,”阿九輕松地說道,“我本就是個將死之人。如果不歸能好好活著,也算了卻我一樁心愿。
阿九眼中滿是柔情,
“不過不是現在,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做完。”
塞蒲里笑得更厲害,眉眼彎曲,更多的皮膚缺口暴露出來:“難不成你還要和這少年郎生個娃娃不成?”
“我倒是想啊,”阿九臉上有些落寞,“可惜,晚了。”
“原來如此,哈哈哈哈,看來,‘九陰之蟲’已經滲入你的心脈,怪不得你這副身體變得這么脆弱。”他的臉上布滿了難以掩飾的失望和無奈。
“哎,我們苦等四百年,終于等到自己擁有了可以和‘九尾妖狐’一決勝負的實力,沒想到啊……無趣,無趣……”
待塞蒲里緩緩騎馬離去,不歸來到阿九身邊,捉住她的手。
“什么都別問,”阿九故意不看不歸,決絕地說,“我不想讓你知道。”
不歸心中落寞不已,明知道阿九背負著巨大的苦痛,自己卻無能為力。想到此前對阿九的詰問,更加感到后悔,小聲說道:
“對不起。”
阿九臉上露出微微笑容,揚起臉,故作傲慢:
“知道錯了?”
“知道了。”
“錯哪兒了?!”
“……”
一行人到達營地,各自安歇,女真人民風開放,直接給了一頂帳篷給阿九和不歸同居同寢。不歸從未在草原上生活過,凍得瑟瑟發抖,阿九熟練地指揮他去點燃牛糞、取暖御寒,兩人手捧馬奶酒,披著厚厚的長袍,一邊用燒牛糞的鍋煮奶茶,一邊擠在一起取暖。
不歸故意不去提阿九和塞蒲里所說之事,只是和阿九聊聊兩人的過往,阿九樁樁件件,記得清清楚楚。
“這五千年來,你所有的事情都能記得這么清楚嗎?”
阿九用手敲了不歸一個腦崩兒:
“當然不是,傻瓜。”隨后捧著青銅酒杯,兩眼望天回憶過去,“身體狀況不好的時候,我就會找個古墓或者山洞,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后,往往很多事情就忘記了。記憶丟掉了,很多能力也就丟掉了。不過好在名頭還在,還能唬一唬人。不過像蕭寶珍所在的‘太一道’這種新創立的門派,沒有關于我的記載,反而是不太顧忌我的名聲。九宗弟子,基本還不敢單獨來找我的麻煩。”
“這么說來,天元九宗有多少年歷史了?”
阿九用手揉著太陽穴,拼命從自己的記憶深處挖掘。
“好歹有個三千年了吧?還是四千多年?記不清了啊。只記得天機宮好像是發明了羅盤,具體是什么時間來的……”
正在此時,營地中忽然傳來一陣陣的士兵驚呼、馬匹嘶鳴之聲,不歸和阿九同時站起,各自拿好爛柯之劍和骨笛。一名騎士在不歸帳篷門口勒馬,氣喘吁吁地說道:“陛下……陛下請兩位趕緊前往大帳一趟,事關緊急,切勿延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