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意走到體育辦公室，書包掛在身前，這個時間老師要么是去吃飯要么還沒來，敲門沒人答復她便推門進去。

　　懷里的包撲騰了兩下，沈林意便拉開拉鏈，小粥粥腦袋就探了出來，來回晃兩下，叫了兩聲。

　　沈林意低著頭，理了理它身上歪了的小衣服。

　　忽然這小家伙也不知哪來的勁，剛好書包拉鏈又拉開的很大，小腳一蹬就從書包里跳了出去。

　　再抬頭時，粥粥已經蹭到陳洲譯懷里了，很是熱情地搖著小尾巴，扒拉他的袖子。

　　她剛剛還沒注意到陳洲譯在這兒，一心理著它身上的小衣服。

　　沈林意看了看趴在陳洲譯腿上的粥粥，又抬眸看了看陳洲譯，有些沒反應過來。

　　明明是她收養了它，為什么看起來它更喜歡陳洲譯？

　　直到陳洲譯單手拎著粥粥小衣服的后衣領將它提起來的時候，沈林意才兩步走上前，把粥粥抱在懷里。

　　結果沒兩下，粥粥又想往那邊撲騰。

　　沈林意真的很不解，看向坐在電腦面前的少年，剛想開口，便看見他冷著臉看了眼一直想往他懷里蹭的粥粥。

　　某小只立馬老實了，扒著沈林意的衣服，喉嚨底下發出嗚嗚的聲音，聽著很委屈。

　　陳洲譯似乎在修改運動會的名單，沈林意看了兩秒，開口道：“陳洲譯，粥粥很喜歡你欸。”

　　“粥粥？”陳洲譯偏頭看她，似是輕挑了一下眉。

　　“嗯…我給它取的名字，好聽嗎？”沈林意想到了這個名字的由來，看了看當事人的臉，忍住沒笑出聲。

　　陳洲譯頓了一下，淡淡“嗯”了一聲。

　　沈林意完全不心虛，正色道：“是吧，我也覺得。”

　　“陳洲譯，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粥粥這么喜歡你？”沈林意繼續問道，她想不通。

　　“有嗎？”陳洲譯看了一眼趴在沈林意腿上看他的某小只。

　　“嗯。”沈林意認真點點頭。

　　“它更喜歡你。”

　　還沒等沈林意轉過彎，陳洲譯便轉過頭繼續核對名單，她只好作罷。

　　昨天輸的是老胡帶的三個班的，今天早上不過是來修改名字，老胡剛到辦公室便接到了沈林意要把狗送到他這兒的電話，軟磨硬泡不過她，覺得得先避避風頭，免得到時候沈林意額外給他添點事，看見陳洲譯便又把核對全年級名單的任務交給他。

　　陳洲譯倒也任勞任怨，老胡說什么，他就做什么，恰好也聽到了沈林意給老胡打的電話。

　　轉過頭時，沈林意忙著把一個折疊的小窩放好便沒注意到陳洲譯臉上轉瞬即逝的一笑，淡淡的，只是勾了勾唇，卻又是他為數不多表達出來的愉悅。

　　剛剛粥粥撲倒他腿上時，他便注意到了它身上穿著的精致的小衣服，又短又軟的毛發已經被梳的很柔順光滑，白白凈凈的一小只，可以說是和前天晚上“判若兩狗”。

　　沈林意怕麻煩，平常的衣服都是最簡潔的運動服，夏天就是短袖短褲，冬天就是體育隊統一的黑色大長襖。

　　這樣不喜歡繁瑣的一個人，卻會給一只撿來的小狗打扮的干干凈凈。

　　她選擇了粥粥。

　　它不會再孤單了。

　　她也是。

　　—

　　陳洲譯是初中畢業的暑假搬到清水亭灣，那時黎姝剛剛去世，他的父親當晚就帶回來了一個女人，準確來說，是每晚一個。

　　他知道黎姝重病住院的時候，陳海東便沒去看過他的妻子一眼，在外面鬼混，只是沒帶回家而已。

　　而黎姝去世，他便再肆無忌憚。

　　甚至當著陳洲譯的面，吃喝.嫖.賭，一樣不落。

　　之后，因為陳海東欠下高利貸還不上，把原來的房子抵押出去，又因為當場被抓，自己也在拘留所蹲了幾日。

　　陳洲譯便搬到了清水亭灣。

　　黎姝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除了之前黎姝給他準備的房間，其他的東西，陳洲譯都沒有動過。

　　他不怎么出門，所以整個暑假隔壁的幾家鄰居幾乎沒見過他。

　　而偶爾出去的一次，回家的時候便看見沈林意和她的朋友走進她的那棟別墅。

　　他那時恰好站在黑暗里，他看見了她，但她沒看見他。

　　只一眼，他就認出來了。

　　不是沈林意極具辨識度的漂亮，是因為那一天，他記住了她的側臉。

　　—那時候他初二，可能從小缺乏營養的原因，還沒開始長個，比平常的男生矮，但是擋不住他長的精致好看，成績穩穩年級第一。

　　即使在學校里很少講話，但還是有很多女生喜歡他，情書禮物不斷，但他從來沒收過。

　　那天應該是因為一幫男生里的老大喜歡的女生給他遞了情書，向他表明了心意。

　　那個男生就在放學路上堵他，帶著他那一幫小弟，把他拖到小巷里，沒有多說話，直接動手。

　　那條小巷剛好被南安中學和華語私立中學夾在中間，放學的人都會從路口經過，但很少往里面走，因為這條小巷里發生過很多霸凌事件，而霸凌對象卻一直傳的是華語私立中學的學生。

　　去華語私立中學的學生大多有錢有勢，后臺強硬，南安中學不明所以的人原本想著，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所以從來不會主動去招惹他們。

　　但實際上，一直都是南安中學的人在這里稱霸王，校園霸.凌的最佳場所，也從來沒有人敢去澄清。

　　圍著陳洲譯的有七八個男生，又高又壯，而他只有一個人，走不了也逃不了，稍稍還手就會被打得更用力。

　　陳洲譯靠著墻，被打也是一聲不吭，身上各處傳來的疼痛快要麻痹他的神經。

　　“那邊那幾個，你們幾個還敢在小爺我的地盤上撒野？我記得前幾天不是才說過，再讓我看到你們，見一次打一次。”

　　陳洲譯胸腔震的發疼，耳邊辱罵聲不斷，混亂的聽不清，但偏偏這道清澈的嗓音透過一片不堪讓他的世界獲得了片刻清凈。

　　“我靠，大哥，快走快走，沈林意這霸王又來了。”

　　“趁那些男的還沒過來，快走快走。”

　　“這次被她抓住不是被打一頓這么簡單了。”

　　“快快快…”

　　一行人似乎很怕站在小巷口的那個女生，連書包都沒來得及撿就匆匆跑走，完全沒了剛剛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氣勢。

　　陳洲譯單手支撐著墻，往小巷口那邊看去，少女站在路燈下，應該是想走過來。

　　視線由模糊變得清晰，卻只看到了她的側臉，以及聽到她忽然略顯慌亂的嗓音，匆匆跑走。

　　“教練！我真的沒有打架了啊！”

　　一個混亂泥濘的晚上，在這條沒有人愿意踏足的小巷，他記住了只隱約聽到了一遍的名字，還有一個被光籠罩著的側影。

　　沈林意。

　　那時的他也沒想過，這個名字會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不想，也不能忘卻。

　　—

　　陳洲譯經常能在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看見沈林意繞著小區跑步，會經過他的門口三次，多的時候五次。

　　而他會在她跑完后，反著她的方向跑過和她同樣的圈數，之前他也一直有晨跑的習慣。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開學，原本想要延續初中那樣自視透明的生活，卻在軍訓的時候看見了最打眼的沈林意。

　　沈林意身材高挑，五官鋒利，英氣又精致，不是一般的漂亮。

　　明明都穿著同樣的軍訓服，卻總能讓人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見她。

　　她的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人，以及很多對她有所圖謀的男生。

　　他對周身的一切都漠不關心，漠視到事事不關己地程度，甚至面對自己的父親，心中也不會有任何波瀾起伏。

　　卻偏偏對她，僅僅一眼卻兩年都不曾忘記。

　　但也只是那一眼，在見過一次之后失眠的半個月里，腦海里都是她。

　　他隱匿在沼澤中，卻無數次想要窺進她的生活，看見男生對她赤裸的眼神，心中無數黑暗的枝葉瘋狂生長蔓延，卻從不溢于言表。

　　他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情感，但知道這樣不正常，所以他克制，在之前沈林意的每一次主動靠近，他都選擇退后。

　　—

　　沈林意是耀眼的，仿佛天生自帶光環，任何閃光都應該聚焦在她身上。

　　剛開學軍訓一周，已經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茶余飯后都會間斷聽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同樣，她也是優秀的。進入附中后第一次比賽拿的就是金牌。

　　附中緊抓學習，所以好幾年在市里的比賽中都沒有精彩的表現，這也是沈林意被那么看好的原因，她優秀到令人望而卻步。

　　在這之后，陳洲譯入選了學生會，而恰好高二的學生會會長辭去職位，高二其他人也沒有競選，機會就落到了高一新進的人身上，而陳洲譯，成績在幾人里遙遙領先，理所當然地被推上了學生會會長的位置。

　　開學第一項大事件就是抓早戀，他想到了沈林意，和她新交的男朋友。

　　也是那一天，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

　　眼里的興趣不加掩藏。

　　狡黠，試探。

　　他避開了。

　　后來，她說喜歡他。

　　他知道那只是她搪塞別人的理由，可他心里那道被他親手筑起的防線，還是在一點一點崩塌。

　　其實對她來說，原本就不堪一擊。

　　她太過美好耀眼，他不能把她拉下沼澤，他所有的光本應屬于她。

　　直到在與初見同樣的晚上，她再一次意料不到的出現在他的視野里，不同于上次的孤立無援，他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可以依靠自己。

　　但，她主動走向了他。

　　他退后，她便往前。

　　一次又一次，讓他的想法完完全全脫離原本的軌道。

　　她離他越來越近，觸手可及，他辨不了她眼中的真切，喜歡也好，企圖也罷，不論什么，他都接受。

　　—

　　知道沈林意喜歡小狗，是在一次放假，在她晨跑完他才下樓。

　　原本以為沈林意已經上樓，卻看見她手里牽著領居家的小狗坐在一旁逗它玩，眼中是從未有過的生動。

　　小狗看著就和她很熟，因為沈林意在這兒住的久，鄰里基本都認識并且會偶爾關照她，她會接受，也會力所能及的回報他們。

　　比如幫他們偶爾照看一下小狗。

　　一直以來沈林意表露出不似同齡女生的瀟灑不是假的，但在爬窗的雨夜，他也看到了少女藏匿在其后的心事。

　　她過的不好。

　　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人，卻唯獨怕黑。在家的時候別墅里的燈從來不會暗，很亮，也很孤單，與黑夜格格不入。

　　那天之后，他就買下了這只小金毛，沒給它取名字，養在家里，很活潑但也很乖，很會討喜。

　　上周六晚上，下小雨，他出門扔垃圾，便看見沈林意獨自一人坐在路燈下。

　　單薄的運動衫被打濕，粘在身上，不知道在那兒坐了多久。

　　他遠遠的看了一會兒，而后回家把小金毛抱出來，兜了點水澆在它身上，任它委屈的嗚嗚兩聲，讓它往沈林意坐的長椅底下鉆過去。

　　它也很聰明的會了意。

　　畢竟隨了陳洲譯。

　　—

　　“陳洲譯同學啊，辛苦了，快核對好了嗎？”老胡吃了早飯發現沈林意還在一旁搗鼓那個臨時狗窩，他有些腦殼疼，邊假裝沒看到她，視線轉向陳洲譯，笑瞇瞇的。

　　陳洲譯握著鼠標的手頓了頓，剛剛好像出神了很久。

　　“快了。”

　　“好好好，還有半個小時就上課了，吃早飯了嗎？”老胡笑得更歡了，哎呀，真是遇到了一個好學生，又懂事又勤快。

　　陳洲譯拿著最后一張名單，淡淡道：“還沒。”

　　“這咋行，最后一點了吧，我來我來，趕緊去吃早飯。”一聽這話，老胡忽然嚴肅下來，不能耽誤人吃早飯的時間，都怪沈林意這祖宗，非得把狗送過來，搞得他心煩：“旁邊的那誰，快帶陳洲譯同學去吃早飯，都怪你耽誤了人家。”

　　一旁突然被cue切不配擁有姓名的沈林意：“……”

　　“愣著干啥，訓練完還不能差遣你做點事了？”胡禮兵佯裝生氣，卻拿過沈林意搭了半天搭不上的零件，蹲下開始看說明書。

　　沈林意眨了眨眼，就知道老胡刀子嘴豆腐心，“能能能，必須為您老辦到位！”

　　“這還差不多。”胡禮兵點點頭，看到一旁拉開的書包探出一顆腦袋的小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它的頭。

　　嘿，還真挺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