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第三天,是周五,下午接力賽比完就放假。
早上是三千,高一女生是第一場,沈林意特地提早了一點帶季夏去換衣服熱身。
換好了衣服,看著時間還早便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扎頭發,沈林意在鏡子里對上了季夏看著她的視線,開口道:“你之前跑過三千嗎?”
“初二開始跑的,但是沒有參加過比賽。”
其實也看得出來,因為季夏自己帶的衣服都是和她差不多的運動背心,里面的內衣也是搭好的,平時都穿長褲看不出來,看著很瘦但其實該有的肌肉很緊致,不是經常鍛煉做不到這樣。
“那個,沈同學,我可以叫你林意嗎?”
季夏說這話時朝她眨了眨眼,倒是把沈林意弄得愣了一下,勾唇道:“你想叫什么都行。”
“好啊。”季夏很白,臉帶點嬰兒肥,笑的時候卻有明顯的梨渦,讓人忍不住想要捏兩下。
挺可愛。
沈林意心里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那待會兒……”沈林意停頓了一下,想著前面帶著她還是跟著她比較好。
季夏像是猜到了沈林意想要說什么,將自己的劉海扣上去,露出光亮飽滿的額頭,而后轉向她:“林意,你跑你的就好,拿金牌。”
沈林意對上季夏的視線,很真誠,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們都希望她帶著她們,只有季夏,讓她去拿金牌。
她笑了一聲:“行啊。”
從注意到季夏開始,她一直沒什么話,但對她笑的次數多了,平常訓練完恰好在路上碰見她,兩人也能笑著打招呼,她一直挺喜歡季夏給她的感覺。
淡淡的溫柔,笑起來很甜。
走出洗手間時,她忽然偏頭對季夏道:“拿了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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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賽道的女生總是很少,因為對平常不鍛煉的人來說,堅持下來確實很難。
沈林意在最外道,季夏在最內道,她旁邊的人是葉蓓依。
自上次之后葉蓓依沒跟著她,訓練也很少來了,聽說要先投入精力在學業上,只來每個星期的周練和測試,但成績和訓練掛著勾,已經沒有之前那么突出了。
校比賽沈林意便從開始起跑后就一直是領跑的地方,不算體育生,拉了后面還在跑的人兩圈,毫無懸念是第一名。
季夏也有點讓她出乎意料,剛開始一直跟在她后面但卻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在察覺到她想要帶著她的節奏的時候自己跑到第二道讓后面的體育生追了上來,之后一直在第三的位置,拉了葉蓓依幾十米。
第二名過線后有很長一個空檔期,后面一段的人都在加速,爭第三名這個有效名次。
季夏身后的幾人是平常和葉蓓依玩在一塊的陳茹和萬倩倩,三個人分別占了她身旁的兩個跑道,而且挨得很近,還有一個人跟在季夏的后面。
沈林意在操場里面半圓的草坪上站著往那邊看,剛皺起眉,季夏便整個人往前栽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而那三人則視若不見,葉蓓依領先一步沖過終點。
十七班的人都驚呼了好幾聲,老師也往她那邊跑,但第一個把季夏扶起來的人是沈林意,速度很快,快到季夏才剛感覺到疼痛。
膝蓋手肘甚至下巴上都磕出了傷,還往外滲著血,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明顯。
沈林意看了眼她兩只膝蓋上都不淺的傷痕,又往后看了一眼,至少還拉了后面人不短的一段,抬眸看見了她泛紅的眼眶和依舊堅定的眼神,她看懂了:“要跑完?”
疑問句,但是肯定的語氣。
附中所有比賽取的都是前八名,只是前三有獎牌,加分多。
“嗯。”
“那我在終點等你。”說完,沈林意就放開了她的手,手指上沾了點血跡,她也不在意。
“好。”
沈林意沒提前跑到終點,而是隔了一段距離跟著她,她能感受到季夏更加沉重的呼吸聲,因為膝蓋一伸一曲都會扯到傷口,很疼。
剛過終點線,季夏就快支撐不住地往前撲,沈林意先終點的老師一步接住她,葉蓓依幾人這才湊上來:“對不起同學,剛剛撞到你了。”
“對不起,剛剛我也快沒什么力氣了,所以沒反應過來,我們扶你去醫務室吧。”
季夏雙手輕輕拉著沈林意的衣服,頭靠在她胸前,擔心下巴上的血蹭到她衣服上,所以側著頭,但也沒看她們,喘著氣沒說話。
不是不小心撞的,是有人踩了她的鞋子,第一次她只是絆了一下,以為她們不是故意的便只是加快了速度跑在前面,然后就有了剛才的場景,兩個人擠著她,后面一個人踩她的鞋子,比第一次用力很多,所以她才會摔倒。
沈林意知道季夏大概已經走不了了,扶著走也只會扯到她的傷口,背要握著她的腿也會扯到膝蓋。
在她們圍過來要去扶季夏前一步,沈林意眉頭微皺了皺,直接側身勾住了她的腿把人打橫抱起來,季夏根本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動作,驚呼了一聲。
沈林意以為她是疼,抱起來一瞬間會扯到傷口,避免不了,她輕聲道:“忍一下。”
而后抬眸看向面前明顯看愣了的三個人,以及兩個也準備來扶的老師,挺有禮貌:“讓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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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洲譯在沈林意過終點線之后便在主席臺上整理學生投上來的稿子,聽到有人摔倒,即使知道不是沈林意他還是過來了,結果剛走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沈林意抱著一個女生,很標準的公主抱,步伐很穩地橫穿操場,一旁的人看到了幾乎都要尖叫一下,特別是體育隊的,嗓門喊的最響:“意姐牛逼,好man,人家都要愛上你了。”
“意姐教我撩妹!!”
“嗷嗷意姐我也想被你抱!”
“……”
沈林意充耳不聞那些尖叫聲,偶爾低眸輕聲說著什么,而被抱著那個女生,從一開始的埋在她懷里到一直看著她,笑得很甜,場面格外的突出和諧。
“會長,剛剛女子三千的成績統計上來了,要排名次和印獎狀了。”學生會管獎狀這一塊的人剛好從三千那里拿了成績來,看見陳洲譯站在操場中間,便把成績遞給他。
陳洲譯回過神,握了握身側的手而后接過那人遞過來的成績,轉身往主席臺那邊走:“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會長你剛剛看啥呢,沈林意嗎?她超厲害,三千第一也是她。”那人自發跟在陳洲譯身邊,繼續道:“她老帥了,我們班都有很多人喜歡她,更夸張的是女生都有,晚飯都不吃來看她訓練。”
前面一句陳洲譯默認,情緒極淡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直到后半句也不知道哪個詞讓他有了情緒波動,目光帶著審視看向他,瞳仁漆黑,嚇得那人一時卡住了話,而后也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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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醫室里,醫生帶著季夏去內室包扎,沈林意沒進去,坐在外面的沙發上。
程遠這時恰好走進來找她:“喲,意姐不得了哇,現在男生女生都被你吃的死死的,倒是真一點活路不給我們留。”
沈林意單手支在沙發的扶手上,撐著臉看向他,嗤笑了一聲,沒說話。
“季同學咋樣了,老班都要急壞了,讓我跑過來問下。”
“皮外傷多,在包扎。”
“嘖,老班可不得心疼死。”程遠坐在沈林意對面,他們和校醫室的老師關系都不錯,程遠更是不見外,隨手在桌上掏了一個蘋果就往嘴里塞,“不是,意姐,你不會真喜歡女生吧?剛才看你對季同學笑的那溫柔樣,以前你可從來不是這樣。”
沈林意挑眉,半開玩笑道:“那說不定呢。”
“算了吧姐,給人留點活路。”程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之前不是還和學生會會長打得火熱。”
沈林意認真思考了幾秒,“有嗎?”
哪里火熱了,她怎么沒看出來。
倒是粥粥最近跟他打得火熱。
“怎么沒有?”程遠拍了下腿,一下子激動起來,“人家在認識你之前身邊零緋聞……”
說到一半,說曹操曹操到,門被敲了兩下而后從外推開,程遠忽然噤了聲。
“陳洲譯,你怎么來了?”沈林意抬起頭,語氣像是忽然亮了起來。
陳洲譯看著她,抿了抿唇,眼底情緒不明:“領獎。”
說完他便往外走,都沒給沈林意點頭的時間。
“你幫我看下啊,我馬上回來。”
見追出去的沈林意,程遠拍了拍胸脯,明明剛才陳洲譯沒看他,但他就是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威壓,心都提了起來,也許是在背后談別人八卦恰好被抓包的心虛。
不過他現在知道了,沈林意喜歡還是不喜歡還是很明顯的,看到陳洲譯那一刻眼睛都亮了一個度,再看不出來他就是真的蠢了。
他突然有點感慨,這么浪了三年的人,居然還能像初入情場那樣去喜歡一個人,根本不刻意隱藏,那眼神,他簡直沒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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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林意順便也幫季夏拿了獎,回來的時候剛好她全部包扎好了。
“這同學怎么摔得這么嚴重?”校醫是個年紀稍大的阿姨,剛剛包扎的時候都心疼的不行,因為一直在學校,平常沒什么傷患,好久沒包扎過摔成這樣的傷口了,“多注意一下,剛才擦了點藥現在不會很疼,最好還是去醫院看一下,避免感染。”
何慶見三人都點頭,笑著擺了擺手:“去吧,注意安全,盡量別受傷。”
接力賽在下午,也是最后一個項目,所以沈林意不著急,程遠跟她打了個招呼就不見人影了,她扶著季夏慢慢的走。
沈林意把剛剛拿在手里的獎牌掛在季夏脖子上,而后把獎狀也遞給她,開口道:“很厲害。”
季夏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眼脖子上掛著的小金牌,剛剛比賽前沈林意說要給她,現在就真的給她了。
她捏著金牌的手指緊了緊,轉而挽上沈林意的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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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之后的周末,陳洲譯突然被通知去參加市里的數學競賽,原本他沒打算去,但臨時有一個人因病請假,老師又勸了他幾次,他才臨危受命。
但約好的那場電影沒看成。
周日回到小區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陳洲譯走到家門口,別墅外的小門是打開的,雖然原本也沒上鎖,但平常不會自己打開。
他握著書包的手一頓,抬眼就看到一個黑影坐在臺階上,靠著一旁的柱子。
他走進,一小團忽然跳到他的腳邊,卻因為脖子上的繩子不夠長,夠不著他的褲腳,單著腳,哼哼唧唧了兩聲,看著可憐巴巴的。
臺階上的人被這動靜驚醒,睜開眼,看見了站在面前的人,像是看不清,她往前湊了一些,才有些疑惑地出聲道:“陳…陳洲譯?”
聲線帶著不同于往日的軟,又交雜著一絲沙啞。
“嗯。”陳洲譯在黑暗中尋見她的眉眼,莫名帶著些懵懂,狀態有些不對勁。
“你怎么在這?是來找我的嗎?”沈林意看了看他,又回頭看了看那扇關著的門,眨了眨眼,“我忘記帶鑰匙了,進不去…”
“……”
“這是我家。”
不是帶沒帶鑰匙的問題,是找錯門了。
“你家?”沈林意腦袋轉了轉,看了他幾秒,而后放開手里拽著的繩子,粥粥得了空,身殘志堅,沒受傷的腳有些興奮地扒著他的腳。
“嗯。”陳洲譯沒管粥粥,看著她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眉眼間多了幾分情緒,問道:“喝酒了?”
沈林意沒應,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來,而后一言不發地往小路走到別墅側邊。
陳洲譯看著她的動作,額間跳了跳,彎下腰撿起粥粥的繩子,再走過去時就看見沈林意仰望著之前爬過的那根水管,水管下邊的石磚還堆著,倒是方便了她的想法。
在她踩上去的前一秒,陳洲譯扯住了她的手腕:“做什么?”
當著他的面還爬窗。
“要進去。”沈林意甩了甩手,想要掙脫他。
“……”
這窗最后還是沒爬成,想進的房間倒進去了。
陳洲譯把粥粥放在他之前呆著的地方才上樓,沈林意一進房門就有路線一般直接進了他的房間。
房內的燈打開,他才看見沈林意臉上染的緋紅,卻沒聞見酒氣,此刻安安靜靜的坐在床尾的沙發上,懷里抱著從一旁扯來的抱枕。
沈林意腦袋里像是糊了一團漿糊,漲的發疼,倒還是能認出眼前的人是陳洲譯,這一個認知在腦海里逐漸清晰,原本緊繃著的身體下意識放松下來。
“陳洲譯。”她開口喊道。
陳洲譯嗯了一聲,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心情不好。”沈林意下巴靠著抱枕,垂下眼,腦海里印著的幾行字一股腦全說了出來:“睡不著。”
“小姨不讓我吃藥。”
聽著前言不搭后語,陳洲譯卻猜了大概。
心情不好睡不著,但不讓吃安眠藥,所以才喝酒,沒喝很多,因為只是想睡著,去沒想到自己的酒量差成這樣,既找錯了門,又沒帶鑰匙。
他看著低著頭的女生,發絲垂到眼前,遮住了她在賽場上的隨性瀟灑,像是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透露出的脆弱讓他心頭一動。
他拇指抵著食指的指關節,摩挲了兩下,眉眼間的情緒化開,如往常一般平淡,卻不自覺帶了幾分從未出現過的柔和,扯過一旁疊放整齊的空調被,蓋在她腿上:“現在想睡嗎?”
在門口看見她的時候,眼皮已經支撐不住合上了,只是在察覺到有人靠近的時候,就已經醒了,許是眼皮重的厲害,沒感到實質性的危險,才沒睜眼。
聞言,沈林意下意識抬眼,面前的人卻蹲下身,視線和她齊平。
沒問她為什么心情不好,也沒問她為什么喝酒,只問她現在想不想睡覺。
在他來之前,她以為會在門口坐一個晚上。
手機沒電,因為她總是忘記充,鑰匙今天也忘了帶出門,原本只能等第二天去學校拿另一把鑰匙。
沈林意望進他的雙眸,像是一個漩渦,吸引著她,控制不住的深陷在他的視線里。
酒精蒸騰,沈林意只覺得全身漫著熱氣,思考的勁也沒了。
“想。”她點點頭,慢一步的眨了眨眼,“想看你寫作業。”
陳洲譯:?
—
過了十二點,陳洲譯站起身,將書理好,伸手去關臺燈時動作頓了一下。
房間里只有臺燈亮著。
他沒關。
淡淡的光線映在縮在沙發上的人臉上,也許是酒精的作用,睡得很熟,早已沒了剛開始的防備。
沈林意確實睡得深,有人走到她身邊都沒有醒,整個人縮成一團,被子裹得很緊,頭靠在沙發的扶手上,臉還朝著書桌的方向。
陳洲譯看著沙發上的女生,呼吸聲淺淡,像是思考了一會兒才彎下身,隔著被子將人抱起來,幾步走到床邊,正把人放下,身下的人就很自然地往枕頭上蹭,似是覺得比剛剛的沙發扶手舒服,皺著的眉頭松開。
他手撐在床邊,稍稍松了松沈林意裹成一圈的被子,又將一旁的被子扯過來了一點,正打算起身,手被拽住。
“別走。”沈林意沒睜眼,輕輕呢喃道,停頓了一下,“外婆。”
陳洲譯下意識握住她拉著他的手指,身子僵了一瞬,垂眸看她,又松了力道,眸色深了些。
他抿著唇,沒說話,也沒抽出手。
“我好想你。”沈林意察覺到了身旁的人散發出的溫暖,不自覺地往他身邊湊。
直到觸到了女生貼過來的臉,陳洲譯才回過神,沒動,任由她在他手掌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