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筱當然明白他們說的道理,也知道他們是為她考慮,雖然姚卿云看著大大咧咧,卻總是能犀利地看透事物本質,她心里很是感動的。
劉子言望向遠處,深深呼出一口氣,說:“你不能做商昑的主治醫師,把她調其它病房。”
帶有命令的肯定句,林筱筱轉過頭看他,他眼睛烏黑墨沉,無聲地與她對視一眼,扭頭徑直往工作室走去。
林筱筱抬腿欲跟上去,被姚卿云一把拉住,瞪她一大眼,“你去干什么,沒你什么事!”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別不知好歹!
林筱筱輕聲訕訕地說:“我想看他怎么調。”
“他怎么做都不會害你,他怕是恨不能替你擋下所有的風雨。”
林筱筱詫異地看著她。
“你不用驚訝,我跟謝雨婷聊過了。”姚卿云與她對望。
“噗嗤”,林筱筱一下笑出聲來,說:“以前沒發現,你還有當狗仔的潛質。”
“怎么,我其實也感覺他對你不一樣,只是可惜了。”姚卿云嘆息的搖搖頭,“那么好的一個人,怎么也是頭犟驢,都不知道轉彎。”語氣中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你瞎嘆息什么,我和他純潔得很。”林筱筱白她一眼。
“正是如此才令人惋惜,他太守規矩太有風度了。”姚卿云搖了搖頭感嘆。
林筱筱頓了一下,有點福至心靈:“有嗎?”
“不是嗎?你看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教科書里摘下來的,帶著常年規矩出來的嚴謹,這種人最是可靠和安全。”姚卿云不由自主的贊嘆。
林筱筱歪著頭看她,姚卿云被她看得有點毛:“怎么?我那里說錯了?”林筱筱笑著反復眨了眨眼,像是才恢復了視力,“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什么?你瞎說什么!”姚卿云急得要跳起來。
林筱筱被她逗得“咯咯”直笑,“你那么激動干什么!我就隨便一說,莫不是你真動心了?”
“什么叫我動心了?人家是什么人,能看得上我?”姚卿云馬上否認,有那么一點兒不自然。
“這么說不是你不喜歡,而是擔心他還沒喜歡而已。”林筱筱窮追不舍。
姚卿云眼神躲閃,揮揮手往回走,“友盡了。”
林筱筱“呵呵”一笑,省略中間的話追了上去。
劉子言在孫正恩的床邊,見她們倆進來,指著床邊CT說:“你們過來看。”床邊CT顯示他的肺都已經白化,而纖維化的肺是沒辦法完成呼吸功能的,“我一再調節呼吸機的參數,但是沒有用,敗血癥、呼吸功能衰竭、心肺功能衰竭都有可能隨時發生。”
的確,這個孫正恩的病情有點兇險,動脈血氣顯示 PO2?:45 mmHg。
動脈氧分壓PO2:<60mmHg即提示呼吸衰竭,<30mmHg可能有生命危險。
旁邊的馮枳實說了句:“先保命后治病。”
標準的馮式表述!林筱筱贊同地點點頭,望向劉子言。
劉子言思忖片刻,“先給他上激素和人工球蛋白,作抗病毒治療,但做好上ECMO的準備。”說完征詢意見的看了他們一眼,大家都點了點頭,又側身對姚卿云說:“還需要你給他鎮痛。”
“鎮痛”是源于姚卿云的一個比喻。她把麻醉操作比作一次航空飛行,術前“安檢”、術中“護航”、術后“鎮痛”,直到病人出院,麻醉旅程才算是安全落地。
麻醉醫生在人們心中的存在感雖然不高,但要成為一名合格的麻醉科醫生,除了本專業的知識,還需生理、藥理、內外婦兒、影像等基礎知識及臨床醫學多學科的綜合知識,以及熟練管理病人的生命體征。
讓病人“睡著”只是麻醉醫生最基本的一項操作和技能,術中管理和處突能力才是麻醉醫生的真本事!整個手術過程,麻醉醫生必須根據手術的進度、病人生命體征的變化、手術醫生的需求不斷調整各類麻醉藥和輔助藥的劑量來維持病人最佳狀態,既要保證效果,又要盡可能減小藥物對身體的影響。一臺手術下來,麻醉醫生都是最早進手術室又最晚離開的那一個。
而姚卿云這些天表現出的天賦給劉子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林筱筱捕捉到了這個自然的瞬間,幾不可察的笑笑去開醫囑。
“劉副院長,商昑要怎么安排?”姚卿云迫不及待地問。
“放401房,我是主治醫師,王偉是管床醫生。”劉子言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波瀾。
“401不是有上ECMO的病人嗎?”姚卿云疑惑的問。
因為ECMO機子一開,意味著二十四小時晝夜不停的護理,所以病人多半都不會交叉安排。
“評估一下準備撤機,走,一起去401看看。”
窗外,上玄月已冉冉升起,細細的不緊不慢地灑著清輝,靜靜地照耀著,想把清輝照進他們的心里。
401病房秦士行的撤機操作正在進行,他的肺順應性已經改善,肺部的氧合功能和肺部的換氣功能得到很好的恢復,心臟的泵血功能也達到了很好的狀況。
昨天,護理醫生多次行呼吸測試,確認心肺功能已恢復,今天上午開始逐漸降低ecmo的流量。
成功!ECMO支持成功轉換為常規水平的呼吸機支持。
撤機過程非常順利,半個小時左右就全部完成,置管的傷口并無滲血和出血,在場的人都露出了笑臉,幾個護理醫生更是說不出的喜悅。
“密切監護二十四小時,特別是發熱情況。”劉子言又叮囑了一句才離開。
夜色,靜謐。
如鉤的月牙,安靜地掛在夜空,林筱筱和馮枳實一起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略顯空曠的街頭,一隊穿著亮黃色馬甲制服的人在值守巡邏。
馮枳實說了聲:“他們也很辛苦。”
“是的,不止是他們,你知道每天我們醫院有多少垃圾需要消殺轉運嗎?環衛工人每天都在干著這些又臟又累又危險的活兒。其實,還有很多人跟我們一樣甚至比我們更辛苦。”
林筱筱悠悠的說道。
確實,除了“主戰場”數以萬計的醫護人員外,江城的定點醫院以及眾多集中隔離點,環衛工人每天不僅要清掃保潔、消殺病株、轉運垃圾,還要背上盛裝藥水的噴霧器,對醫院及路邊的垃圾箱進行消殺,他們也是離危險最近的一批人。
遠遠的,路口檢查點值守人員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里。
“昨天早上我過來的時候,天上飄著雪,好像是電路出了故障,把他們凍得在那里又蹦又跳,卻沒有聽見有人抱怨。”
馮枳實說得雖然平淡,但林筱筱聽吳宏圖說過,光他們社區派人與他們一起設的封控點就有幾十個,這么大個江城,得有多少個人參加路口的守控、社區的封控、醫院的防控、治安的巡控和服務群眾的工作。
這些街頭的守夜人,當千萬人沉浸在甜蜜夢鄉,他們卻在街頭嚴防嚴守。渴了喝口水,累了靠墻站會兒,困了站起來走一圈,冷了蹦蹦跳跳,他們以一己之責守一方平安,以單薄之身擋一方風雨。
或許他們沒有什么博大的情懷,但卻深知這座城市一天不恢復往日的繁榮安寧,他們就一天不會安全的道理。
疫情,將所有人的命運都緊緊連在了一起。
所以,與疫情拼斗的人,除了奮斗在一線的醫生們,還有那些在為了阻止疫情傳播而努力的人。
所以,無數個人的堅守,無數個人的擔當,無數個人的無畏,夯實了打贏這場戰疫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