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方征云聽到靳柔的話身軀一震,他沒有想到靳柔的胸懷見識甚至要強于他!……自己最看重孝道,以至于忘了對國家、君王的責任,這樣豈不是一樣的任性、自私。
想到這里,方征云就想從地上站起來,只是雙腿跪的時間太長,猛地搖晃了一下,花美清見此忙上前去攙扶……可方征云現(xiàn)在急于進入正堂,哪里看清是誰扶了自己,一把將人推開,踉踉蹌蹌的奔向屋里。只留花美清在背后,憐惜的表情瞬間就變成了難以理解的錯愕。
袁氏被靳柔說的啞口無言,想到方征云的腿傷也是暗自有些悔意,只是拉不下臉面來承認,仍然是倔強的站著,而閔芳華汗珠子都下來了。
靳柔的話讓她猛然驚醒,將軍可不能出什么問題,不然將軍府可靠誰來支撐……她可不想過回以前那種沒權沒勢的日子。心里頓時悔得不行。
正在三人僵持之中,方征云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
“公主,都是我的錯,是我只顧孝道卻忘了忠義,方征云多謝長公主點醒,以后必然愛惜身體,不敢再如此行事了。”說著,深深地對著靳柔行了一禮。
靳柔馬上側身避讓了開來,清清嗓子說道:“將軍既然明白了,本宮也不枉費這番辛苦,將軍還請好好歇息吧,本宮也不多做打擾了。”
說著就急忙站起來,抬腳就想走,靳柔可沒想到,她一番話本想著給袁氏點教訓,卻引出了方征云這樣的感激,她可不稀罕……可是耳朵還是不爭氣的紅了。
不想她剛起身,方征云就開了口,“公主,我現(xiàn)在身體不適,母親年邁,我不敢留在榮養(yǎng)堂多加叨擾,看來今日只能去棲鳳苑暫歇……還勞煩公主派人去尋個大夫為我診治一二。公主辛苦,征云謹記于心!”說完就坐在椅子上不再動彈。
靳柔“……”
靳柔本不想理會,無奈方征云盯著自己滿眼的乞求,這是賴定她的意思。成親這么多年,靳柔還是第一次見方征云這樣。
靳柔哪里知道,在方征云最委屈無助的時候她這樣出現(xiàn)還說了那么一大通的話,將方征云感動的不行,百煉鋼化作了繞指柔。
袁氏見此一甩袖子進了內室,看不得自己兒子那討好媳婦的樣子,眼不見為凈,剛剛的擔憂瞬間化為烏有。
靳柔見推拖不得,只能命人抬來了軟轎,又讓方征云貼身的護衛(wèi)抬著,回了棲鳳苑,請了城中最有名的大夫,診斷完又熬了藥,眾人一直忙到天蒙蒙亮才漸漸安歇。
靳柔以方征云需要休養(yǎng)為由,自己睡在了臥房的碧紗櫥里,只留丫鬟們給方征云值夜,不再理會。大夫也說了,沒有大礙,修養(yǎng)兩日即可,靳柔本以為只要忍耐兩日,哪里想到,方征云用養(yǎng)病的名頭一賴就是半個月,到了月中旬又到了靳柔的日子,方征云自然更不會挪動。
靳柔氣得不行,誰見過白日里天天去軍營操練的人,一到了晚上就全身不舒服需要人照顧的,此外還招來了一個主動請纓來服侍的姨娘,當然這是后話了。
……
方雅歌知道母親從榮養(yǎng)堂把父親領走的事兒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方雅歌覺得母親心里終究還是有父親的,不然也不會耐著性子去和袁氏周旋,方雅歌自然也盼著父母能琴瑟和諧,而且將軍府也確實不成個樣子,母親去敲打一下也好,家宅不安外面的人更是有機可乘。
方雅歌一邊在葡萄架子下面乘涼,一邊想著前日二門的小廝來稟告,說自己的乳娘李嬤嬤今日就會從山東老家回來。
方雅歌記得,李嬤嬤和王管家今年六月份去山東老家探親,對外的說法是回鄉(xiāng)祭祖,私底下李嬤嬤卻告訴她是因為奶兄王冬青自小在老家訂了一門親事,這次回去是商量成親的事。
奶兄王冬青今年也十六歲了,到了該成親的年齡,方雅歌永遠忘不了,那個渾身是血拉住房家護衛(wèi)的腿,告訴自己快逃的奶兄……他們一家子作為陪嫁跟自己去了房府,卻沒想到最終全都葬送在了那里!想起往事方雅歌打了個寒戰(zhàn)。
“郡主,郡主,李嬤嬤回來了。”小丫頭千兒手里拎著個大包袱,由于包袱太重,身體都向一邊傾斜。
果然千兒后面的垂花門中就出現(xiàn)了一道穿著絳紫對襟立領褙子的身影,白胖的臉龐上和藹的笑容,正是方雅歌記憶中的奶娘李嬤嬤,身上也挎著一個藍色的大包袱。
還沒等李嬤嬤給方雅歌行禮,方雅歌一下子就從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站了起來,扶住李嬤嬤的身子不讓她蹲下。
“奶娘。”聲音里飽含思念。
李嬤嬤一看方雅歌紅了眼圈,淚水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離開方雅歌這么長的時間,心中自是想念,可是她現(xiàn)在的行為有些逾矩了,讓人看見不好,于是趕緊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
“我一回府就聽說郡主落水了,現(xiàn)在可是好了,怎么不在屋子里歇著?”說著看了服侍的半夏一眼,屋子里的丫鬟一向都是李嬤嬤管著的。
“奶娘不要怪她們,我身子沒有大礙,太醫(yī)也說了要多活動。”說著拉起李嬤嬤的手一起坐到了葡萄架下。
李嬤嬤就上上下下的將方雅歌打量了一遍,看方雅歌精神確實還不錯,臉色也很紅潤,才放下了心,接著說道:“我真是不應該去的,走的時候就覺得心中不安,如果我留在郡主身邊,又怎么會有這樣的禍事。”一臉的自責。
“好了奶娘,我這不是平安無事嘛,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您放寬心些吧。”方雅歌在邊上調笑。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郡主年紀小也要知道忌諱些,快快,呸兩下。”
方雅歌無法,只得照做了,方雅歌對自己的奶娘總是更親近些。看到放在桌上的兩個大布包,方雅歌上手去拆,想著轉移奶娘的注意力。
“奶娘,這次去山東,可是給我?guī)Я耸裁春脰|西回來?”
李嬤嬤果然打住了前面的話題,連忙將藍色的大布包打開,“這些都是山東的特產(chǎn),我在路上買給郡主的。”
方雅歌就見里面包著吃的、玩的、用的各色物品,簡直是玲瑯滿目。
李嬤嬤一樣一樣的擺出來,一邊介紹著:“這個是阿膠,是山東最有名的補藥,我是在百年的老字號買的,一共帶了兩盒,讓當家的送了一盒去棲鳳苑,這盒給郡主。”
“這個是日照的綠茶,據(jù)說湯色黃綠明亮,栗香濃郁,回味甘醇,這一盒子留給郡主,公主和將軍那里也都準備了。”其實李嬤嬤不懂茶,只是聽人說好,就帶了三盒子回來。
“這是山東的煎餅,京城里沒有賣的,這個晾干了能放個七八天,拿回來給郡主和丫頭們嘗一嘗……”
包袱里除了阿膠、何首烏這樣的藥材,還有綠茶、布偶等小玩意,此外更多的就是吃食:魚干、煎餅、芝麻燒餅、驢肉……五花八門,一看就是將方雅歌當成了小孩子。
而且土特產(chǎn)帶的多,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人人有份,一個都沒拉下,也難怪要帶了兩個大布包回來。
方雅歌雖然已經(jīng)不是看什么都覺得新奇的小女孩,也還是感動于奶娘的心意,跟著大家伙一塊把兩個包袱翻來翻去。院子里一片歡聲笑語。
……
方雅歌將李嬤嬤和譚嬤嬤、莊婕、紫蘇互相引薦之后就去了棲鳳苑。自從收拾了花嬤嬤她就一直在等,等一個能幫她調動公主府銀錢并可以信任的人,想來想去,王福是最好的選擇。方雅歌知道,王福現(xiàn)在應該在棲鳳苑。
走入廳堂,靳柔果然在交代王福查賬冊的事情,方雅歌走進去王福趕緊要避讓,方雅歌卻說道:“王管家暫且留步。”
靳柔也沒想到女兒會直接進來還留下了王福,只見方雅歌向前屈膝行禮,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母親,女兒請求打理公主府的產(chǎn)業(yè)。”
聽到這話,王福和靳柔都嚇了一跳,郡主如此可是逾越了女子的本分……。
沒等靳柔反對,方雅歌認真的看著靳柔又說道:“女兒還要調動府中一切錢財,請母親準許。”
王福聽了恨不得將自己縮到地縫里去,只當今日從來沒有來過棲鳳苑……這樣驚世駭俗的話!
靳柔更是身子一晃,一下子扶住了身邊的小幾,這才穩(wěn)住了自己,看了眼快要縮到角落里去的王福,沉聲吩咐道:“王管家你先下去!”
“是”王福三步并作兩步的出了棲鳳苑,抬手擦了擦眉梢的冷汗,如果長公主顧及郡主的名聲,那么自己……王福不敢再想下去。
但是轉念一想,一旦長公主答應了,那么以后自己一定要以郡主馬首是瞻,他現(xiàn)在該聽不該聽的全都聽了,可沒有什么退路。難道今天郡主當他的面提這件事就是為了……
“歌兒怎么會有如此的想法?你現(xiàn)在還待字閨中,怎么能……”靳柔見王福出去再也忍不住問道,一向乖巧的女兒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方雅歌聽此,一下子跪倒在地,堅定的說:“母親,女兒不想做一個無知婦人,一輩子被困于方寸之地,一天到晚煩惱的就是些妻妾相爭的瑣事。女兒想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不是為了一個男人委曲求全,白白消耗自己的一生,哪一天人老珠黃了,看嬌羞美妾在懷還要裝大度、扮賢惠,結果守住的不過是個嫡妻的名頭。”
靳柔聽了這話如遭雷擊,心中想著難道是自己的生活給了女兒這樣的想法,想到這種可能性,靳柔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說不出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