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拍攝上的難關(guān)
吹嗩吶可以練習(xí),激情戲可不是能練習(xí)的。
老謀子也是結(jié)婚多年的人了,但在鏡頭前拍激情戲,可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王展倒是特別放心,因為他知道,老謀子主要就是靠這段戲的驚艷表現(xiàn)拿得影帝。
但王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雖然最后吳天鳴拍到了他想要的鏡頭效果,但從吳天鳴的需求考慮,張亦謀的理解其實有些偏差。
張亦謀是拍完才意識到。
王展比他則要早些發(fā)現(xiàn)端倪。
吳天鳴特意在拍激情戲之前,安排了一場他赤膊在井下鑿?fù)谑^的戲。
為了追求效果,張亦謀在拍這組鏡頭前,先真鑿了一個小時,把全身鑿熱乎,這樣動作也更加流暢,吃力感也更加真實。
待真開拍時,燈光在漆黑的井下一打,一具身體最顯眼,熱汗?jié)L滾從結(jié)實精瘦的腱子肉上留下來。
吳天鳴頗為滿意,點評道:“謀子的筋骨還是頗為健美的,你看,運(yùn)動起來是不是有種原始的性感。”
王展瞳孔地震,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吳天鳴他在講啥?!
吳天鳴渾然不覺王展認(rèn)為他的想法有多么詭異,仍然自顧自地說:“我準(zhǔn)備把這組鏡頭放在片頭,廠標(biāo)片名都后頭出來,最后鏡頭隨著挖出的土石往上走,緩緩露出個井口。”
“這設(shè)計挺好。”王展點頭,但他仍然在糾結(jié)吳天鳴剛才的話:“頭兒,你真認(rèn)為亦謀那啥……性感?!他?!”
王展感覺整個人都有點不適。
在晚上開會時,聽到吳天鳴對激情戲的布置后,整個劇組開始空前的緊繃。
最重要的一場戲來了。
嚴(yán)格意義上,這場戲不只是激情戲那么簡單,激情戲前面還有一場爆破戲。
劇情是這樣的:孫旺泉組織挖的那口井井底,隨著深度的推進(jìn),挖出了濕濕的泥沼,也就是說,他們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離出水不遠(yuǎn)了。同時,松軟潮濕的沼澤狀井底地質(zhì)是無法起什么支撐作用的。井塌方了,把男女主都困在了下頭,幾乎沒有生還可能,這才讓兩個面臨死亡的人,跨過了道德的束縛,在下頭做了回夫妻。
所以,井上的情況和井下的情況分別都需要拍攝。
制造塔防需要在離地面不遠(yuǎn)的井下安排爆破,視覺效果上要連帶這地面的人和土石都一起掉下去。最開始,王展本是打算讓爆破戲安排在劇組殺青前最后才拍,畢竟有一定危險性,萬一有人受傷了就麻煩了。
他上輩子聽老謀子講過,在拍這場戲的時候,攝影師需要在煙霧未散時沖入現(xiàn)場拍攝,老陳的鼻子因此受煙霧刺激發(fā)炎,流血不止,忍痛拍完整部電影后就住井了醫(yī)院,自此就不可控地經(jīng)常流鼻血,沒多久就查出來患了鼻咽癌,后來在痛苦中挨了好些年去世。
今年早些時候,西影有個電影劇組就出了個事故,死了個人。王展秉持安全生產(chǎn)的方針,怎么可能讓這樣的事發(fā)生在他管的劇組里,尤其這還是廠長導(dǎo)演的電影。
但吳天鳴突然宣布他臨時改變了主意,為了情緒的連貫,同時讓兩演員對災(zāi)難有個直觀的受沖擊感,演得更到位,非要安排在激情戲前面拍。
“下面還會拍到這口井,如果塌方戲提前,那只得布置個特別相像的井出來,把那個先炸了。我從部隊請的爆破專家跑到咱這山溝里都要兩天,再等準(zhǔn)備妥當(dāng),至少要三天后才可以拍這場戲。”王展無法,只得那么說到。
“你太奢侈了,殺雞用牛刀。本來廠里帶個煙火師不就得了。”吳天鳴見王展一臉要跟他較勁的架勢,連忙罷罷手,“行吧,都聽你安排,不過說好三日就只給三日,拍完塌方戲,咱就得拍激情戲了。”
王展還能怎么樣,只得妥協(xié)。
他第二天跑去縣城打電話通知了爆破專家,聽對方說能立即啟程過來,王展松了口氣,又再三吩咐讓對方帶上幾套專業(yè)防毒面具。
王展心里踏實了,趕在飯點前回到村里。
“亦謀,一起去打飯啊。”劇組也剛收工,王展回屋取飯盒,卻看到張亦謀空著手。
張亦謀搖頭:“我不吃了。”
王展皺了皺眉頭:“那怎么行,累了一天不吃東西,人抗得住,胃也得整壞。”
張亦謀耐著心答:“我得準(zhǔn)備塌方后被困井下的那場戲。”
王展費(fèi)解:“三天后拍爆破戲,井下那段表演至少得四天后,你現(xiàn)在就準(zhǔn)備得廢寢忘食,這戲怎么演有那么難琢磨嗎?”
張亦謀解釋:“我想試著三四天內(nèi)都不吃不睡,從而表現(xiàn)出那種人之將死的狀態(tài)。”
“嚯!你這是危險作業(yè)!”王展一聽,立刻驚了:“你這演戲也得講科學(xué)啊,你這可得真瀕死了好吧!而且你這三天不用拍戲嗎?!”
“那……我正常睡覺,只是不吃飯。”張亦謀覺得王展講得有點道理,妥協(xié)道。
王展窒息,說:“你也不用不吃飯,我覺得你理解得有點問題,頭兒要表現(xiàn)得重點不是瀕死感,而是死亡當(dāng)前,突破世俗的限制,做心里最想做的事。那種渴望甚至是大于生存的渴望的。你信不信,你餓個三四天,回頭電影出來,半點都體現(xiàn)不出來你餓了三天瀕死了,你這又是白白折騰。”
張藝謀一琢磨,還真是可能如王展所說,這才是吳天鳴最想要的,但他覺得他自己的理解和王展的理解并不沖突,是可以共存的。
“問題是,你全部都能同時演出來嗎?”王展反問他。
張亦謀也糾結(jié)了:“可我不甘心啊!”
倆人都對表演一竅不通,但王展作為旁觀者,倒是比陷進(jìn)角色里的張亦謀看得明白:“頭兒料你也無法同時做到那么多表演要求。所以他肯定只抓最重要的東西,其他的小細(xì)節(jié),你哪怕做到了,也只是錦上添花。你也別舍本求末,除非……”
“除非啥?”
“別讓導(dǎo)演咋拍,你在鏡頭里就成啥樣,你自己設(shè)計這場戲唄,從運(yùn)鏡到表演重新設(shè)計,然后說服頭兒。亦謀,你可是攝影師啊,你別忘了,鏡頭是有魔法的,能捕捉到表演最精確的時刻,哪怕表演本身沒多么精湛,但鏡頭起的暗示作用用的好,可以讓觀眾覺得你演得是那么個意思。你演這個角色都用了多少傻力氣了,照我說全是旁枝末節(jié)的,細(xì)節(jié)再多也是用來豐富重點的。”王展提醒道:“你同時是演員和攝影,你就完全沒琢磨過,這兩者身份在一人身上,等于是給你開個掛嗎?”
張亦謀好奇:“開掛?啥意思?”
王展發(fā)現(xiàn)自己說漏嘴了,立刻掩飾:“就是增幅的意思,這不是重點,你意會就行。”
張亦謀瞇著眼用手示意王展別說話:“我有點靈感了,你別吵我,我好好琢磨、琢磨。”
王展苦笑,只能搖頭帶上兩個飯盒,給張亦謀帶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