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后，覃予才回到覃家，見到林秋月站在芝蘭院轉角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跟我進來。”林秋月還沒等覃予行禮，甩手走了回去。
覃予看了眼瑤媽媽，臉上神色滿是不解，瑤媽媽更多的是那種溫和的微笑。
回到東暖閣，林秋月解下絨皮大氅，覃予伺候著林秋月半靠在炕上，翠枝添了茶，把朱雉手里的糕點拿走，梅染沒跟著，翠枝還以為梅染回了荼蘼苑。
女使們給覃予暖了暖手才退了下去。
現在的芝蘭院的下人們都是瑤媽媽親自挑選的人，都是些老實的。
瑤媽媽很自然給覃予遞上手爐，邊問道，“姑娘，您對覃家現在的事兒可有把握？再這樣下去老奴可就要迷糊了，這掌家權到底是要也不要？”
林秋月一言不發，覃予見她的表情也是和瑤媽媽一樣的疑惑，轉身拿了本棋譜看，“要，怎么不要，不是說了嗎？要沉住氣等一個時機。”
“如今府中亂作一團，正是好時機，您讓大娘子怎么沉住氣?”
“自己要的跟別人主動給的是不一樣的。”覃予慢慢悠悠喝茶看書，一點也沒有理會覃家的亂的意思。
瑤媽媽本來以為覃予久久不出聲，還是跟往常一樣，今日覃予竟然出了聲，可瑤媽媽還是不太理解，“現在老太太禁了三房足，四房有沒有對牌鑰匙，對三房落井下石，如今府里一團糟，娘子要是這個時候挺身而出，掌家權名正言順回到我們手里。”
覃予還是滿不在乎歪在林秋月床尾，語氣淡然，“是呀，現在老太太就等著母親自己送上門去呢，三嫂嫂雖然只是被禁足，可對牌鑰匙依舊在三房手里，老太太還是不會對全氏這個內侄女生了嫌隙。”
加上全氏手里經過盧家和林家山莊的那么多東西充入覃家，孝敬老太太，老太太不可能真的不知道，如今要是全氏鬧出來那些事兒要是從覃家傳了出去，這跟打秋風有什么區別，老太太自然不能容忍至少老太太心里不愿意發落把掌家權還給林秋月。
老太太此人最是精明算計，想到老太太，覃予就想起貔貅，只進不出，人前表現得人淡如菊行為上卻很誠懇，用著林家山莊送來的炭火、穿著盧家送來的熊皮大氅，自欺欺人，只要事情沒有被揭穿那就是無所謂，可事情一旦被揭穿了，老太太自然清高，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聽荼蘼苑在覃家干了幾十年的老媽媽說過，老太太銀錢多的堆成了山，玉秀堂有個房子堆滿了金銀珠寶，老太太管家幾十年，玉秀堂的銀子只進不出就算是買塊糕點都要覃家公中出錢。
瑤媽媽又問道，“那您接下來打算怎么做？難道就這樣等著老太太把掌家權還給娘子？”
“老太太自然拉不下來這個臉，我們要等一個契機，這個契機很快會來，母親的病也可以好了，這次要老太太完全放權，不然母親掌家卻跟以前一樣處處掣肘，這樣的掌家權還不如不要。”
“可這些年來老太太把控覃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能輕易放手嗎？”
“怎么不能？不是還有父親呢嘛。”覃予慢斯條理喝茶。
瑤媽媽心內一驚，覃予這是把覃光寧也算計進去了？“姑娘，您當初是故意讓仙草閣過不了冬的？就是為了讓老爺......”
瑤媽媽沒有說下去，覃予接話道，“父親很清楚覃家從處境，可總是在母親和老太太兩頭搖擺，我只是讓他看清覃家的處境罷了，至于父親怎么選就看他是看重老太太的任性還是看重覃家的名聲興旺。”
覃予嘆了口氣，“覃家早就只剩下一副空殼，倘若再跟以前一樣恐怕將來......母親是覃家主母，父親是覃家主君，覃家還要靠著父親母親撐起來呢，老太太的時代已經過去，該是頤養天年，含飴弄孫的時候了，父親會想明白的。”
林秋月要是沒有覃光寧的支持，也很難在這個家立起來，瑤媽媽也很清楚覃予所說，只不過瑤媽媽不敢想也不能想覃予所想的。
林秋月看著眼前這個小丫頭，很熟悉有很陌生，是她的女兒可言行舉止每一步都是算計，就連她這個母親生病什么時候好也是她算計之中的一環。
“母親，您怎么了？”覃予見林秋月盯著自己的臉出了神。
林秋月有些牽強收回目光，覃予是自己女兒沒錯，覃予變成如今這樣也是她這個母親抬過無能之過，想著林秋月竟紅了眼圈，低眉頓首小心擦了擦眼淚。
“母親？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覃予嚇壞了，扔下書伏在林秋月身邊，小手仔仔細細探了探林秋陽額頭，也沒有發燒呀。
“沒事，就是被風迷了眼。”林秋月撲哧一笑，拂開覃予的小手，把她攬入懷中，光明正大擦了把眼淚，“好了，母親就算是為了你也會振作起來，跟她們好好斗一斗。”
覃予心里咯噔一下，林秋月自從失去弟弟以來好像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她是如何熬過那段時光的？夜深人靜的時候是不是孤獨拭淚？
覃予突然心疼起眼前這個遍體鱗傷的母親來，若不是還有她，林秋月還能支撐下去嗎？她幫著林秋月奪回掌家權是對是錯？
林秋月笑著把覃予扶了起來，“母親明白你的意思，現在就是跟老太太比耐心的時候。”
“母親......”覃予也不知道怎么說了。
“我們自己先開口，日后老太太必定還會生出許多事兒來，掌家權這件事必得老太太先開口，只是我就是怕有個萬一。”林秋月握著覃予手背，“六哥兒得了風寒，請了大夫，可仍然不見好，老太太今日又打發人去道觀里求簽去了，我是怕......”
“六寶病了，我知道，我讓人問了看六寶的大夫，只是風寒而已，病去如抽絲，六寶兒還小自然好得慢。”覃予道。
瑤媽媽說道，“今日就是想跟姑娘說這件事兒，現在三房嫡子病了，恐老太太把這事兒安在您頭上，這年過了，您還是趁早去盧家，免得又生出什么事兒來。”
瑤媽媽又道，“姑娘，到了如今這一步，老奴有信心，您……”
覃予心里五味雜陳，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家明槍暗箭不斷，處處小心步步為營，另一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府邸赤誠相待，捧她為掌上珠，還真是有點諷刺。
林秋陽摟著覃予不愿撒手，說著說著淚水大顆大顆滴在被子上，“是阿娘沒本事，不能把你留在身邊，你不要怪娘，娘只要你好好的。”
又道，“我是不信命的，什么天魔煞星轉世都是虛的，我的女兒好著呢。”
瑤媽媽也有些動容，覃予才在家住幾日，連荼蘼苑都還沒有摸熟，可也沒有辦法，天命一說無根無據，老太太信就是信，沒有任何可解之道。
“母親，沒事的，我回來這幾日不是風平浪靜嗎？老太太也沒有對我怎么樣，其他人更加沒有對我怎么樣。”覃予笑著給林秋月擦去眼淚，眼前這個女人只剩下一個女兒了，把她送去盧家也無怨無悔，“女兒在家多住幾日，看著母親安好女兒再去盧家。”
“好，這幾日你不要靠近菡萏苑那邊，也不要去招惹老太太，每日磕完頭就回來，知道沒有，千萬不能進玉秀堂，老太太......老太太不是個講理的人。”林秋月不放心囑咐道，“六哥兒身子跟你小時候一樣，總是生病，倒也無礙，不是什么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