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想起嚴傳正的話,心里思索了一下,笑道:“只是個普通百姓,說了越公子也未必認識。”
越龍成干脆停下手中的棋,看向我繼續問道:“那對方何以會派士兵專程護送你回來呢?而且,城門口的難民們說昨天可是一位先鋒官前來請你去救人的。越某實在奇怪是什么重要的百姓讓我大梁的先鋒官親自出動請你去救。”
越龍成的話說完,七哥頓時向我投來擔憂的目光,我昨天已經跟他說了嚴傳正叫我嚴守秘密的事。看他這副神情,想必越龍成也問過他了。
我皺了皺眉,心里有些火氣上涌。本來還對他有些感激,但是他平白無故的這么詢問我,顯然是不相信我,也顯然是在打探些什么。我看了眼他原本晶亮的雙眼,此刻竟發現里面暗潮洶涌,深不可測。
我垂下頭,腦中轉了幾個彎,只一瞬,再抬頭時已是笑容淡定,目光清澈,當然我自認為是這樣的。
我輕咳一聲,“這個……我想我沒必要跟越公子一一稟報吧?”我的口氣有些生硬,頗有警醒他的意味。
越龍成半晌都沒說話,他的頭微微低垂,使我看不清他的眼睛。然而我卻清晰的看到他手中的那枚棋子被他捏的死緊,幾要粉碎。我的心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時間仿佛靜止,周圍的呼吸都有些凝重。我不安的情緒越發明顯,看了一眼同樣以不解的眼神注視著越龍成的七哥,我鼓起勇氣問道:“越公子何以對在下的病人如此感興趣?”化被動為主動,看他怎么解釋。
下一瞬,越龍成突然輕快的笑起來,抬起臉來,澄澈的眼神中哪里還看得見剛才的幽深。“商大夫見諒,在下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關心西域戰事罷了,既然商大夫不愿說,那便不說好了。”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剛才追問那么多,現在居然這么容易就放棄了?
“商大夫可有興致與在下對弈一局?”越龍成臉上滿是陽光的笑容,看著我溫和的問道。我愣了一下,大哥您轉變的也太快了吧。
“呵呵,其實在下并不擅長棋藝,還是不要獻丑了。”我可不是謙虛,我完全沒繼承到我娘關于棋的才藝,于棋一道,我是不折不扣的白癡。
越龍成倒也不再勉強,笑了笑,便轉頭與七哥繼續尚未結束的棋局。我百無聊賴,又不好離開,只好裝作很感興趣的在一邊觀看。
榕樹下的二位翩翩佳公子正專心下著棋,我卻思考著待會兒一定要把昨晚的人影事件告訴七哥。
就在我思想開小差已經不知道開到哪個國家的時候,一個長相敦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對越龍成躬身道:“公子,這里有封信是寄給商少俠的。”說完遞上一封信。
七哥還沒等越龍成說話,已經搶先站起,“給我的?”接過信看了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原來是爹寄來的。”我的心沒來由的慌了起來。
越龍成笑了起來,站起來道:“既如此,頎德兄還是趕緊看一看吧,想必令尊必是有要事才會將信寄到這里。”說完這句,他又有意無意的補充了一句,“商家的能力果然不容小覷。”他帶著笑意的視線若有若無的飄到我這里,我突然驚醒過來。
商家的能力不容小覷?我差點忘了商家是多么有名的家族,我差點忘了我那八個哥哥個個青年才俊早已聞名大梁的事實。既如此,就算普通人不知道商家八公子一點醫術也無的事實,那有頭臉的豪門望族總還是知曉的。也就是說,我在越龍成這兒被懷疑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如果他懷疑的只是我的身份,為什么還要打聽我前天救的人是誰呢?
越龍成不同于城門那邊的難民們,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的全名,只知道叫我“商大夫”或是“八度哥哥”,就算知道了我的全名,也不會往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商家聯想,因為他們不認識七哥。可是越龍成知道七哥是商家人,那么作為他八弟的我肯定也是商家人,可是只要略微了解商家情況的人都知道商八度是個放蕩不羈的公子哥,他怎么可能會在晉城救人呢?
商九歌啊商九歌,枉你懷有穿越之魂,枉你擁有兩世記憶,你今天就因為一時貪玩而敗在了一個名字手里了啊。
正在我無語問蒼天的時候,七哥溫潤的聲音傳到耳中,“八弟,你也看看吧,這封信其實是寫給你的。”
我抬頭看向七哥,在他擔憂的眼神里接過信,余光掃到越龍成那若有若無的懷疑眼神,心里更是氣悶。
埋頭細細看信,看完之后更是無語凝噎。原來我家老頭子發飆了,說什么原本是以為我是跟著七哥出去散個心就回去的,誰知道這心散著散著就散到秣陵去了。秣陵是什么地方?它是戰火紛飛處的毗鄰地,是危險無所不在的虎穴。要不是秣陵藥鋪的掌柜及時通報,他也許再也見不到我這個女兒也未可知云云。
我哀嘆一聲,當時在叫如意拿著我的印章去取藥時就已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沒想到爹的反應如此迅速,不過一天一夜,信就從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到了我手中。越龍成說的對,商家的能力真不能小覷。
七哥湊過來小聲問我,“現下你打算怎么辦?回去嗎?”我耷拉下肩膀,撇著嘴看他,“你說呢?只能回去了,不然我們倆都會很慘的。”七哥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主意一定,七哥立即回身向越龍成道明情況,言辭文雅又客套,說的越龍成反而覺得自己沒有盡到地主之誼一般極力挽留起來。我在一邊默不做聲,其實打定主意回去,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我對越龍成莫名的防范,他對我的懷疑和看我的眼神讓我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更重要的是我摸不透他試探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假如他是因為我的身份懷疑我,也許是因為這是他作為一個有身份的公子哥不甘被騙的心情所驅使。但是他除此之外還一再詢問我救治的病人身份,就使我對他的意圖感到十分奇怪了。
越龍成見七哥和我堅持要走,便也不再挽留,只是笑著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再挽留。只是原本在下就是要跟頎德兄有要事商談的。現在看來,在下只有同二位一同上路了,反正在下也要去京城一趟,這樣路上也彼此有個照應,我與頎德兄也好繼續商談要事。”
我跟七哥都沒想到他居然提出要跟我們一起上路,一時間都有些驚訝。但他為人客氣,說的話又滴水不漏,想要拒絕也不太可能。我們也就只好笑著應下了,只是說要寫封家書告之父親我們要回去的消息。
越龍成沒有說話,見我們笑容滿面,亦回以一笑,這一笑竟似萬花盛開,令人心曠神怡,卻又似迦葉拈花,神秘莫測,讓我的心很沒骨氣的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