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是被芙兒叫醒的。蕭祁早已不知去向。
我一邊由著芙兒擺弄著我的發型,一邊漫不經心的問她:“王爺呢?”
芙兒聽聞這話,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曖mei,手下卻不停,邊梳邊道:“王爺去書房了,好像有客來訪。”
我一聽有客來訪,頓時聯想到秦桑桑,趕緊問道:“訪客是誰?”心里卻想:蕭祁不會再暈吧?
芙兒偏著腦袋微微思索了一番,而后才道:“好像是……護國將軍什么的。”
我一愣,接口道:“護國將軍鄭定山?”
芙兒像是一下子想了起來,點了點頭,“是,是,就是他,護國將軍鄭定山!”
我思索了一番,想起賜婚當晚,蕭祁當著滿朝文武發誓只娶我一人時,那個譏笑他不過如此的老人,怎么也想不到他登門拜訪的原因。
芙兒給我梳好了頭,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蕭祁那兒看看,待會兒還要去宮里給太后請安,所以我現在去他那里倒也有理由。
為了進宮請安,今日特地穿上了我平日里怎么也不會動的紅色宮裝,上面繁復的圖案顯示著祁王府的顯赫。如今我已是等同郡主的身份,太后垂憐,特地賜了我很多件華美的宮裝,所以我不得不展示給她老人家看看。
隨便問了個下人,得知蕭祁在他自己的書房里,我腳步不停,徑自往下人所指的方向走去。芙兒早被我打發去照顧君君了,我是故意抱著偷窺的心態去找蕭祁的,她跟來目標就暴露了。
到了那書房前,才發現原來這書房是建立在湖心之上的一座小閣,飛檐勾角,頗有情調。這湖似乎是剛剛所建,湖中此時荷花正艷,映襯著古樸端莊的小閣,清晨的陽光下,暗香浮動之際,眼前浮現的仿佛是一幅寫意山水畫,秀雅天成。
沿著鋪著石板的小橋緩緩而行,不一會兒就到了小閣面前,我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前進。蕭祁說過因為他中了碧駱血,反而導致了他武功精進了許多,我再接近很容易被他發現。想了想,好奇心戰勝了一切,終究還是運用輕功,輕輕提起氣息,接近了幾步。
小閣不大,只有三間,皆是門窗緊閉。我已經盡可能站的很近,里面似乎并無說話聲,只是似乎有微微的腳步走動聲。好半晌,里面終于有人說話,是蕭祁。他的聲音淡淡的,似乎帶著一絲得意,“將軍,本王已經走到這里,地形和兵力都是有利于本王,難道將軍還要繼續斗下去么?”
我微微愣了愣,蕭祁說的話怎么這么奇怪?兩個人在房中有什么好斗的?
正想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王爺好本事,可惜還是棋差一招,王爺你雖然占據了有利的地形,也擁有了強大的兵力,但是老夫早就在此埋下伏兵,不信你看這里……”
聲音淡下去,兩人似乎都被什么吸引住了注意力。那個蒼老的聲音的確是鄭定山的,與賜婚那晚一樣,還是中氣十足,透著一絲桀驁。我屏氣凝神的聽著,不敢有絲毫分神。
好半天,蕭祁的聲音再度響起,只是這次卻微微帶了些不甘,“將軍不愧是三朝老將,經驗豐富,原來早有所圖謀,本王甘拜下風。”
我恍然大悟,敢情這兩人是在賭什么呢。
鄭定山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語氣頗為自豪,“王爺過獎,既然是這個結果,那這個東西還是暫時保留在我這兒吧。”
蕭祁沒說話,一時有些沉寂。
正在我奇怪的時候,蕭祁的聲音冷冷的傳來,“誰在外面?”
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樣竟也被他發現了。于是趕緊揚聲笑道:“王爺,是臣妾,臣妾是來提醒王爺待會兒還要進宮給太后和皇上請安的。”說完這番說辭,我有種反胃的感覺,居然自稱臣妾,真是郁悶。
蕭祁沒了聲音,沒一會兒,書閣的門被打開,露出了他大半個身子。他今日穿的是朝服,看來早就有所準備。我仔細的觀察了一番他的神色,發現他并無異樣,只是看了我一眼,便伸出手招我上前。我略微遲疑一番,還是拖著步子走了過去。
走到他跟前時,他微微側身,示意我進去,我乖巧的走進房中。古樸典雅的布置,無論是出塵園還是書房,蕭祁總是喜歡簡單質樸的東西。
精美的黃梨木書桌前靜靜站著個人,他看上去七旬左右,一身玄色官服,眼神炯炯,頭發和下巴上的短須都有些花白了。
正是鄭定山。
蕭祁在我身邊淡淡的介紹道:“九歌,這位是護國將軍鄭定山。”
我早已見過他,但此時蕭祁既然鄭重介紹了,我便趕緊恭敬的朝他福了福身子,“九歌見過護國將軍。”
鄭定山看著我點點頭,微微笑了笑道:“王妃不必多禮,老夫怎能受王妃如此大禮。”他言語雖恭敬,神色和行為卻看不出有什么尊敬的地方。
我剛想要怎么接他的話,就聽見蕭祁道:“既然本王還要進宮,那我們今日之事就暫且擱下,待本王回來之后,再行繼續如何?”
鄭定山眉頭微蹙,看向蕭祁的眼中似乎有些不悅,“王爺是說今日的賭約不作數了么?”
蕭祁并沒有被他這氣勢壓倒,只是淡淡一笑道:“本王可沒這么說,本王只說待請安之后再繼續而已。”
鄭定山眉頭越發蹙緊,神色間有些忿忿,久經沙場的他身上透著威嚴,這副表情做來便讓人有些膽寒了。
蕭祁見他不回答,又道:“將軍莫要見怪,本王是講信譽之人,這一局我們比的是地形,結果是本王輸了,本王自然是認的。但是還有兩局不是么?接下來的兩局本王可不一定會輸了。”
鄭定山聽完這話,眉頭終于微微舒展開來,道:“既然王爺都這么說了,那老夫也就放心了。”
蕭祁微微一笑,輕輕攬住我的肩頭,對他道:“既然如此,那明日還在此處,本王恭候將軍大駕。現在,本王就與九歌先行進宮了。”
鄭定山點頭道:“好,老夫這就告辭了。”
蕭祁點點頭,剛說了句“不送”,鄭定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抬眼看向蕭祁,“這位大將軍可不怎么待見你啊。”
蕭祁淡然如水的眼神輕輕掃了過來,笑道:“我這么急切的要奪他手中的兵權,他要是待見我才怪。”
我有點明白過來剛才發生的情形,問他道:“你剛才在跟他賭什么?”
蕭祁笑了笑,“還是先進宮吧,路上再說。”
我點點頭,想起時候已經不早,趕緊隨他一起往大門走去。祁王府的管家姓周,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人,據說是祁王府的老人了,我卻一直沒見過。我跟蕭祁走到大門的時候,周管家已經準備好了馬車,恭敬的請我們上車。上車之際我看了一眼車夫,正是在祁王府吃飯那晚送我和君君回去的年輕人,憨厚樸實的臉毫無表情,只是看到蕭祁才會露出一絲崇敬。
進入車中,我在蕭祁身邊坐下,想起剛才鄭定山的事,便問他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跟鄭定山在賭什么了吧?”
蕭祁將身子倚靠在車廂上,淡淡道:“賭用兵布戰。我與他約定好賭三局,一局地形,一局兵勢,一局謀攻。只要三局兩勝,我便能拿到他手中的兵符,可惜今日敗了一局。”
我訝異的看了他一眼,“他既然這么厲害,那怎么會在西域敗得那么慘?”
馬車開始行動,蕭祁微微閉上眼睛,似乎正在閉目養神,口中漫不經心的道:“想必是他一時失手吧,沒什么好奇怪的。”
我心中懷疑不斷,忍不住對他看了又看。這算什么理由?一時失手?如果是這樣,那他就不會屹立三朝不倒,還被封為護國公了。不過到底是什么原因,我還真是想不明白。
馬車疾馳,祁王府就在皇城外圍,離皇宮根本不遠,所以不一會兒就到了宮門。
照例隨著蕭祁走下馬車,步行朝太后宮中而去。
太后早就等著我們,見我們到了也不叫我們行禮,便拉著我們閑聊起來。老太太看來十分寵愛蕭祁,十句話里有九句都離不開“祁兒”,一個勁的囑咐著我好好照顧他,他好好照顧我之類的話,我跟蕭祁只有點頭的份,基本上沒有發言的機會。
過了一會兒,皇上身邊的秦公公過來傳話說,皇上已經安排了家宴,請我們過去。太后笑呵呵的說道:“皇上對你們兩個孩子還是十分上心的,朝中事務繁多,他還能想到給你們安排家宴,真是不容易了。”
蕭祁趕緊道:“皇祖母所言甚是,祁兒受寵若驚。”
太后拍了拍蕭祁的手,嘆氣道:“你這孩子,自打出了宮便一直這么恭謹的對哀家和你父皇,難道就不能像過去那般,自在輕松些不好么?”
蕭祁眼簾微垂,點頭說了個“好”字,便再無他話。
太后又嘆息一聲,率先朝門外走去,我跟蕭祁趕緊跟上。
走在蕭祁身后,我忍不住拉拉他的袖子,小聲問道:“你不會還在為過去的事記恨你父皇吧?”我說的是他當初因為惠妃的死而受盡冷落,最終孤單搬出皇宮的事。聽太后的語氣,蕭祁似乎還在介意這事。
蕭祁看了看我,眼中并無我想象中的恨意,只是笑道:“怎么會,倘若沒有當初的事,怎么會有今日的我?”
我微微一愣,腳步一停,突然覺得他說的實在太對了。倘若沒有當初我對他那番故意打擊的話,也不會有今日的他了,那么也許我嫁的就是一個雖柔弱卻善良的皇子,而不是一個意圖染指皇位的祁王了。
倘若沒有當初的事……
怎么會有倘若。
“怎么了?”蕭祁回頭看我,眼中帶著疑問。
我反應過來,趕緊跟上他的步子,訕訕的笑道:“沒什么,沒什么。”
蕭祁沒說什么,只是又看了我兩眼。
跟著太后一路左轉右轉,終于到了一處宮殿前。宮殿樸實無華,微微有些老舊,但是環境清幽,灑掃的干干凈凈。門口的太監見到我們,高聲唱道:“太后、祁王、祁王妃駕到。”太后踏著這聲音提腳走進宮門,我跟在后面正要進門,卻見一邊的蕭祁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神怔怔的看向宮門上方。我順著他的眼神看去,那里的牌匾上寫著“寧和宮”三個字,沒什么特別的,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正要伸手拉他,突然一個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九皇兄……”
我與蕭祁同時轉身看去,我們的斜后方站著一個人,玄色衣裳,金冠束發,眉目英俊,正帶著復雜的表情看著我們。
看到那人臉的一刻,我如遭電擊,呆立當場。
這……這是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