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巫看了謝楓一眼，笑著問道：“你做過夢嗎？”

　　謝楓一愣，答道：“當然有啊。”李巫問道：“那都是什么樣的夢呢？比如稍微離奇、意外一點的……”

　　謝楓想了想，道：“離奇一點的……比如說本來遠在他國的、或者已經去世的親戚突然出現在我家飯廳吃飯……又比如說突然回到了小學的課堂上……再比如說家門口忽然多出了一個龐然巨大的不明建筑……很多很多。”

　　李巫問道：“那你當做著這樣的夢的時候，懷疑過嗎？比如說，你有沒質問那個親戚為什么會突然在這里？”

　　謝楓搖頭道：“沒有，在夢中發生的一切離奇古怪的東西，好像當時的自己都覺得很自然，毫無懷疑。即使是忽然有只巨大怪獸在我面前踩踏附近的建筑，我也似乎默認了這種怪獸的存在。”

　　李巫笑道：“你不懷疑這個怪獸的存在，是因為這個怪獸表現得很真實么？”

　　謝楓再次搖頭道：“不，其實每次做了這種離奇的夢之后，醒來之后，在記得夢境的情況下，總會發現許多破綻——甚至說夢境的本身就是一個破綻。”

　　李巫道：“D－13使人感到‘真實’的秘密就在這里。”

　　謝楓不解道：“怎么說？”

　　李巫道：“好比我現在是世界第二富豪，我想成為第一富豪的話，必要條件是我的錢要比現在第一富豪的錢多。但是，由于能力、條件的限制，我很難把錢賺到比他的多，那怎么辦？”

　　謝楓笑道：“很簡單，想辦法讓現在第一富豪的錢少一些。”

　　“沒錯。”李巫笑道：“我們沒辦法在D－13中構建出非常真實的游戲世界，所以我們采用了另外的一個辦法——把玩家們的對現實判斷的敏感度變低。玩家在D－13中玩游戲的原理，就是通過某個裝置，發射一種特殊的電磁波，與人的腦細胞信息分子進行干擾、交流。使人的意識可以通過這個電磁波直接探索到D－13的軟件中……不過，說是‘探索’，實際上是一直‘分離’。這里先給你介紹一下，D－13的核心工作原理，就是實現身體與意識的分離。最近的科學家發現，其實人的所謂‘意識’是可以具體化到其身體的某種特殊的能量分子。這種能量分子，影響人的思維、對世界的認知，以及人的各種條件反射。這種能量分子，有時強，有時弱，但是不可分割。這種能量分子，就是所謂的‘意識’，同時也類似迷信說法中的‘靈魂’。另外，科學家們通過研究也發現，這種‘意識’是可以通過依存于電磁波中而離開人體。D－13也正是通過這個方法，把人體中的‘意識’抽到D－13中，通過某種手段干擾，使得這些‘意識’弱化了，然后再讓其被弱化過的‘意識’在D－13里進行游戲。這就玩家通過D－13進行游戲的全過程。由于‘意識’不可分割，所以當玩家的‘意識’停留在D－13中時，其身體對于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是毫無感知的，就好比植物人一樣……我說了這么多個‘意識’，你可能一時理解不了。不過你把‘意識’這個詞換成‘靈魂’去理解的話，也所差無幾了。”

　　李巫繼續道：“‘意識’不但可以參與游戲，還可以創造游戲。好比你在這個世界里接觸的每一個人，他們都有自己的性格特點對吧？如果這依靠電子程序去完成的話，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格特點，說的話、做的事都不同于其他人。這么一來，光塑造游戲NPC都可能要花費好幾代程序員的時間和精力了。但是，如果用‘意識’去創造的話，就方便多了……這里面涉及很多D－13的工作原理，一時半會也跟你解釋不完，反正你只要知道一點，這個世界實際上就是由D－13所維持的游戲世界，那就可以了。”

　　謝楓聽完撓了撓頭，似懂非懂道：“D－13什么的我沒多大興趣了解，我只是想知道為什么我會進入到這個游戲世界中，又應該怎么回去？”

　　“先別急。”李巫道：“耐心聽我說完。當這個游戲正式宣告完成之后，我們整個工作組累趴了，都先好好睡了一覺。當我一覺醒來之后，發現我的妻子?pek（以下譯為“絲婤”）已經戴上游戲頭盔，開始試玩這個游戲了。而當我也想進入游戲時，卻驚訝的發現D－13啟動不了——停電了！D－13有個安全功能，是當發生停電之類的意外，D－13整體無法順利運行時，啟用備用電源，繼續在內部發射電磁波，以維持‘意識’在D－13中繼續生存——要知道，‘意識’僅能生存在電磁波或者人體中。如果電磁波忽然中斷，‘意識’卻還沒回到身體里時，‘意識’就會消亡，人也會徹底變成植物人！這個備用電源的作用，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一般情況下，如果發生停電等事故，只需要等電力恢復供應，D－13再重新啟動之后，再利用第一權限去指揮控制D－13，讓那些意識回歸到主人身上就行。但是，意外又發生了……正當我們等到電力恢復供應之后，準備用第一權限登入D－13時，卻發現絲婤她本人就是使用了第一權限進入游戲的。而當初我們給D－13設定黑客防御系統時，設定了同一時刻只允許D－13中出現一個第一權限登入者。簡單來說，就是某個網絡游戲中，只有一名管理員有資格強制踢人下線。可是這個管理員身份的賬號卻一直處于已登陸狀態……這簡直就是一個死循環啊！”

　　李巫嘆了口氣，道：“現在，現實世界中的絲婤，處于無意識的植物人形態。這，也算是我們發現的第一個D－13的bug吧……”

　　謝楓想要問些什么，卻忍住了，他知道只有從頭聽到尾才能徹底了解自己想知道的真相。

　　李巫沉默了一會，繼續道：“不幸中的萬幸，絲婤她雖然使用了第一權限登入了D－13，但卻不是以‘管理、編輯’模式的登入，而是以‘游玩’的模式登入。所以，她在擁有額外權限的基礎上，也擁有著普通玩家所必須遵循的規則……包括一些非自愿性的‘下線’方式。普通玩家，在游戲中，可以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下線退出游戲，使‘意識’回到身體中。主要方式有三個：一，自行退出；二，被第一權限使用者踢下線；三，人物被殺。”

　　“慢著！”謝楓終于忍不住問道：“絲婤女士她為什么不自行退出？她的意識不是還在的嗎？應該知道自己還在游戲中吧？沒準等了一會之后，她就會自己退出游戲呢。”

　　李巫道：“雖然她的意識還在D－13中，但記憶卻不在。”

　　“記憶？”謝楓不解道：“關記憶什么事情了？”

　　李巫道：“簡單的來說，‘記憶’和‘意識’一樣，也是人體中的一種能量分子，也同樣有時強時弱、不可分割的特性。但與‘意識’不同的是，記憶是根深蒂固在人的身體里面，不能被抽離出來，只能延伸。‘記憶’代表的是‘我知道些什么’，而‘意識’代表的是‘我會有什么樣的反應’。當人通過D－13進入游戲中時，‘意識’離開人體，通過電磁波進入D－13，而‘記憶’也同時延伸了進去。當停電的時候，D－13與人體斷開連接，‘意識’因為備用電源繼續發出電磁波的關系，繼續存在于D－13，而‘記憶’那部分卻因為斷開了人體而立即消失在D－13中。所以，絲婤在D－13的‘意識體’，并不會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做過什么。因為‘身’在這個游戲世界中，所以會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人，以這個‘世界的人’的身份重新開啟一段記憶……”

　　謝楓使勁撓頭，略微痛苦道：“越說越復雜……我越來越不懂了……你只要告訴我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李巫：“把絲婤在這個世界中的‘意識體’殺死，那樣，‘意識’就會被迫下線，從而重新通過電磁波聯系上絲婤的身體，回到她的身體。”

　　謝楓問道：“那你知道那個‘意識體’是誰了嗎？”

　　李巫道：“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秘密調查的事情。”

　　謝楓皺眉問道：“那調查出結果了嗎？”

　　李巫笑道：“如果沒有結果的話，我當初就不會受這么重的傷了。”

　　謝楓驚訝道：“你的傷，就是那個‘意識體’造成的？”

　　李巫點頭道：“是的？”

　　謝楓問道：“那到底是誰？”

　　李巫道：“你一直想對付的人。”

　　謝楓一愣，道：“夏洛特？”

　　李巫道：“是的。”

　　“慢著！”謝楓大喊，道：“信息太多……頭腦轉不過來……你是說……夏洛特，是你的妻子，神奇婦？”

　　李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怎么解釋……夏洛特，是僅僅有我妻子的意識，而沒有我妻子的記憶。打個比方，有個人因為一場意外導致他失憶了，并且不可復原。從今之后，他開始了新的人生，有了新的記憶。過了一段時間后，因為新的記憶的印象，導致了他的性格之類的也跟著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么，現在的這個人，和以前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嗎？”

　　謝楓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吧……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應該用什么標準去嚴格地衡量是不是‘同一個人’。”

　　李巫道：“所以，我認為，夏洛特僅僅是我妻子的‘意識’附著的‘意識體’，并不是我妻子本身，而我的妻子，此刻正在現實世界中以為失去了‘意識’而變成了植物人。”

　　謝楓問道：“那么，我呢？我沒有接觸過所謂的D－13，那么我是怎么進來的？我的意識，我的記憶，都存在這里啊。”

　　李巫道：“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明的事情。”

　　李巫掏出一個水壺，灌了兩口清水。

　　謝楓留意到，李巫的這個水壺是憑空“變”出來的，很可能他也有一個跟謝楓一樣的“物品欄”。

　　李巫接著道：“為了能夠在游戲中殺死我妻子的‘意識體’……噢，一下就直接稱之為‘夏洛特’吧。為了能殺死夏洛特，我只能通過一個游戲者的身份進入游戲，去完成這個任務。我在進入這游戲之前，利用第二權限，制作了一套裝備，以及各種對我接下來的行動有利的各種設定，包括殺敵之后會有積分、積分可以購買東西之類的……這些是在第二權限中能做到的事情的極限。原計劃中，我設定的這些東西，都會在我進入游戲的時候自動賦予給我。但是，就在我帶上D－13的頭盔，開啟電磁波，要進入游戲時。意外再次發生了……絲婤的意識——對，是意識本身，而不是夏洛特這個意識體——絲婤的意識似乎察覺到了我在利用第二權限在做對她不利的事情，所以，它（意識）立即運用第一權限，在我進入游戲的前一刻，對我之前的設定進行了打亂。打亂的結果，就是我設定的這一切東西，都轉移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說著，李巫盯著謝楓，道：“那個人就是你——現在擁有‘逆天騎士’優勢你。謝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