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將至的空氣里仿佛都浮動著桂花糖的甜香，可羅彬只覺得喉嚨發(fā)緊，手心冒汗。

　　衣帽間的地板上，被他否決的衣服堆成了小山。

　　“這套會不會太學(xué)生氣？這套又像賣保險的…”

　　他拎著兩件襯衫對著鏡子比劃，眉頭擰成了疙瘩。

　　未來丈母娘諸葛大圣——SH市十大金牌律師，法庭上言辭犀利、氣場迫人的存在，今天下午就要從法國回來了！雖然關(guān)系已定，但總共才見過三面，每次見面羅彬都感覺自己像被推上被告席的嫌疑犯。

　　大力抱臂倚著門框，無奈地嘆了口氣：“媽媽更看重你剝蒜時有沒有把蒜衣剝干凈，而不是你穿阿瑪尼還是優(yōu)衣庫。”

　　她走過去，將他手里糾結(jié)的兩件衣服抽走，隨手丟回床上。微涼的指尖捧住他焦慮的臉頰，清澈的眼底映著他無措的影子：“羅彬，看著我。”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力量。羅彬下意識地望進(jìn)她眼底深處。

　　“哪怕，”

　　她一字一句，清晰而鄭重，“哪怕媽媽有一天說不喜歡你，哪怕全世界都反對，”

　　她踮起腳尖，溫?zé)岬暮粑鬟^他的唇畔，帶著磐石般的堅定，“我也絕不會離開你。因為我愛你，只愛你。”

　　這突如其來的、毫無保留的告白，像一束熾烈的光，瞬間穿透了羅彬心頭的層層陰霾。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酸澀同時涌上眼眶，他猛地將她擁入懷中，手臂收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jìn)骨血里。

　　“大力…”他聲音沙啞，埋首在她頸窩，貪婪地汲取著她的氣息和力量。

　　然而，感動歸感動，三分鐘后，羅彬又拿起了一套灰色羊絨休閑西裝：

　　“那…那這套呢？看起來穩(wěn)重又不至于太死板？見金牌律師，氣場不能輸太多…”

　　大力終于忍無可忍地扶額，從他手里抽出那套衣服，轉(zhuǎn)身精準(zhǔn)地從衣柜深處拎出一套淺咖色的羊毛混紡休閑套裝。

　　“就這個。”

　　她不由分說地塞給他，“我媽不吃‘外包裝’這套。你只需要做你自己，自信、真誠，就夠了。”

　　話雖如此，當(dāng)車子平穩(wěn)地駛向虹橋機(jī)場，羅彬的手指依舊無意識地敲擊著方向盤，心跳隨著航站樓越來越近而不斷加速。

　　接機(jī)口人流如織。當(dāng)那個熟悉又帶著長途飛行疲憊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大力立刻踮起腳尖揮手：“媽！”

　　諸葛大圣循聲望來，臉上長途飛行的倦容在看到女兒的那一刻如同冰雪消融，瞬間綻放出無比明亮的光彩。她幾乎是扔下了手中的名牌行李箱，踩著高跟鞋小跑著沖了過來，一把將大力緊緊擁入懷中！

　　“寶貝！媽媽想死你了！”

　　大圣的聲音帶著長途飛行的沙啞，卻充滿了失而復(fù)得的激動和難以言喻的思念。她用力抱著女兒，仿佛要確認(rèn)她的存在，一遍遍地?fù)崦暮蟊常?p>　　“對不起…對不起寶貝，媽媽太忙了，都沒時間好好陪你…”

　　“媽，我很好。”

　　大力回抱著母親，聲音溫柔而平靜，帶著安撫的力量，“我有羅彬陪著，一切都很好。”

　　“羅彬…”

　　大圣這才仿佛注意到幾步之外、拎著她行李箱、站得筆挺又略顯局促的年輕男人。

　　她松開女兒，目光銳利而溫和地上下打量了羅彬一番。

　　那目光帶著審視，卻并非挑剔，更像是一種評估。

　　幾秒鐘后，她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甚至帶著點(diǎn)調(diào)侃：“嗯，小伙子比上次見面精神多了，也帥了不少！看來我們家力力眼光真不錯！”

　　這句帶著笑意的肯定，像一顆定心丸，瞬間融化了羅彬心頭的緊張冰層。

　　他立刻挺直了背脊，臉上綻開真誠又帶著點(diǎn)靦腆的笑容：“阿姨過獎了！車就在外面，您坐了這么久飛機(jī)肯定累了，咱們先回家休息！”

　　他殷勤地接過所有行李，走在前面帶路。

　　去停車場的路上，母女倆挽著手臂走在后面，低聲交談。

　　大力關(guān)心著法國的案子，大圣輕描淡寫地說著“圓滿結(jié)束”，眉眼間帶著勝利后的釋然和深深的疲憊。大力心疼地握緊母親的手：“別太拼了，身體要緊。”

　　大圣側(cè)頭看著女兒，眼神里是化不開的寵溺：

　　“不拼怎么行？媽媽的寶貝女兒要嫁人了，嫁妝可不能含糊！”

　　她捏了捏大力的臉，開著玩笑，卻也是真心話。

　　“嫁妝…”

　　這兩個字飄進(jìn)前面豎著耳朵的羅彬耳中，讓他心頭猛地一跳！

　　對啊！彩禮！他居然還沒正式準(zhǔn)備！一股懊惱涌上心頭，他暗下決心，回去立刻著手，絕不能委屈了大力！

　　車子平穩(wěn)地駛向XH區(qū)大力家那套高級公寓。

　　羅彬開得極穩(wěn)，生怕顛簸了疲憊的岳母。一個多小時后，車子駛?cè)氲叵萝噹臁?p>　　羅彬本想乘勝追擊，發(fā)揮廚藝特長，做一桌好菜再拍拍未來丈母娘的馬屁。

　　誰知剛把行李搬進(jìn)客廳，大圣就笑著拍了拍大力的手，然后轉(zhuǎn)向羅彬，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小羅啊，今天辛苦你了。阿姨和大力好久沒見了，有些母女間的悄悄話想說說，你看…”

　　羅彬瞬間秒懂！

　　這是要“清場”了！

　　他立刻識趣地點(diǎn)頭，笑容得體：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阿姨您和大力好好聊，我明天再來看您！您好好休息！”

　　他動作麻利地告辭，轉(zhuǎn)身下樓，毫不拖泥帶水。

　　門一關(guān)上，客廳里的氣氛似乎微妙地變了。

　　諸葛大圣臉上溫和的笑容斂去，她拉著女兒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目光像最精密的掃描儀，從眉眼到身段，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她甚至讓大力在客廳里走了幾步。

　　“媽！”大力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臉上飛起紅霞，有些羞惱地跺腳，“您特意把羅彬支走，就為了…就為了看這個？”

　　她當(dāng)然明白母親那洞察一切的目光在審視什么。

　　大圣這才松了口氣，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帶著過來人的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看來我的寶貝女兒，魅力不減老媽當(dāng)年啊。”

　　她沒再多說，轉(zhuǎn)身從隨身攜帶的精致手提包里，拿出一個厚實(shí)的牛皮紙信封，遞到大力面前，神情變得有些鄭重：

　　“看看這個吧。看完你就明白了。”

　　大力疑惑地接過信封，拆開，抽出里面的文件。

　　當(dāng)看清抬頭的字樣和內(nèi)容時，她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幾分——那是一份來自德國洪堡大學(xué)的交換生錄取通知書。

　　項目為期一年，導(dǎo)師是量子物理領(lǐng)域的泰斗級人物，研究方向與她博士課題高度契合，時間就在下個月！

　　“這是你們學(xué)院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爭取到的名額，全球只有三個。”

　　大圣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你們系主任老李找過你，對吧？他說你當(dāng)時沒有立刻答應(yīng)，說要考慮。他怕你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jī)會，才輾轉(zhuǎn)聯(lián)系到我，希望我能跟你好好談?wù)劇！?p>　　她看著女兒瞬間變得復(fù)雜難辨的臉色，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媽媽只是把東西帶到。去，還是不去，決定權(quán)在你手里。好好想想，別急著答復(fù)。”

　　說完，她拿起睡衣，轉(zhuǎn)身走向浴室，“我先去洗個澡，累壞了。”

　　客廳里只剩下大力一人。

　　她捏著那份薄薄卻重若千鈞的通知書，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繁華都市的璀璨燈火。

　　她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神劇烈地閃爍著，無數(shù)思緒在腦海中激烈碰撞：

　　頂尖的學(xué)術(shù)殿堂、夢寐以求的研究方向、突破瓶頸的絕佳機(jī)會…

　　還有，羅彬溫柔的眼神、溫暖的懷抱、他們剛剛開始構(gòu)筑的、充滿煙火氣的小家…

　　去，意味著分離、未知和可能錯過的許多人生重要時刻；不去，或許會留下難以彌補(bǔ)的學(xué)術(shù)遺憾…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浴室的流水聲停了。

　　大力深吸一口氣，眼神從最初的震驚、掙扎，漸漸沉淀出一種近乎決絕的堅定。

　　她小心翼翼地將通知書折好，放回信封，卻沒有留在家里。

　　她抓起玄關(guān)柜上的車鑰匙，甚至沒等母親出來告別，便像一陣風(fēng)似的沖出了家門。

　　引擎的轟鳴撕裂了夜晚的寧靜。大力幾乎是飆車回到了愛情公寓。當(dāng)她猛地推開3601的房門時，羅彬剛洗完澡，正擦著頭發(fā)感嘆沒有她在身邊連被窩都顯得格外空曠冷清。

　　“大力？你怎么…”

　　羅彬驚喜又錯愕的話音未落，一道帶著夜風(fēng)涼意和決絕氣息的身影就撲進(jìn)了他的懷里！

　　下一秒，滾燙的、帶著咸澀淚意的唇瓣便狠狠地、毫無章法地堵住了他所有的疑問！

　　那不是一個溫柔的吻，而像是帶著毀滅與重生力量的颶風(fēng)，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大力的手臂緊緊纏繞著他的脖頸，身體緊貼著他，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近乎絕望的熱情。

　　羅彬完全懵了，但身體的本能瞬間被點(diǎn)燃。

　　他下意識地回抱住她，回應(yīng)著這個狂風(fēng)暴雨般的吻，試圖從她反常的激烈中探尋原因。

　　然而大力什么也沒說。她只是用更熱烈的吻、更緊密的擁抱、更滾燙的肌膚相親來回答他。

　　這個夜晚，諸葛大力拋卻了所有的理智、計算和矜持，展現(xiàn)出羅彬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熾熱。

　　她像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不顧一切地要與他融為一體，仿佛要將所有的眷戀、不舍、以及某種無法言說的決斷，都烙印進(jìn)彼此的骨血深處，刻進(jìn)這抵死纏綿的每一分每一秒里。

　　窗外，中秋的圓月靜靜高懸，清輝無聲地灑落，溫柔地包裹著這間小小的、充滿了激烈愛意與無聲告別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