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搬走后，別墅的物理空間似乎寬敞了，但羅彬內(nèi)心的空間卻愈發(fā)逼仄混亂。

　　他不知道莫菲是怎么想的，更不敢去揣測大力是否察覺到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很亂，像一團被貓瘋狂抓撓過的毛線，糾結(jié)、煩躁、理不清頭緒。

　　那種對莫菲產(chǎn)生的、明顯超越了姐夫?qū)π∫套诱ｊP(guān)懷界限的情感，像一根尖銳的刺，深深扎在他心里，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難以言喻的刺痛和強烈的自我厭惡。

　　這種混亂讓他寢食難安，坐立不寧。他甚至病急亂投醫(yī)地詢問過小力：

　　“小力，分析我的情緒狀態(tài)。我……我對莫菲的這種……感覺，正常嗎？符合倫理模型嗎？”

　　小力的全息影像在書房里閃爍，它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而理性：

　　“先生，根據(jù)大數(shù)據(jù)情感模型分析，人類情感具有復雜性和非絕對理性。在特定情境下，如長期近距離接觸、共同經(jīng)歷重大事件、性格互補吸引等，個體對非配偶親屬產(chǎn)生超越常規(guī)界限的情感波動，在統(tǒng)計學上并非罕見個案。從‘正常’的人類情感光譜范圍來看，這屬于可理解范疇。但涉及具體倫理判斷，需要結(jié)合個體價值觀、家庭關(guān)系和社會規(guī)范進行主觀衡量。”

　　“也就是說……‘正常’？”

　　羅彬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小力這種“科學化”的肯定，非但沒有帶來安慰，反而像在他混亂的心火上澆了一桶油，讓他更加焦灼和無所適從。

　　“該死！”

　　人煩躁到了極點，理智就容易出走。

　　這一天，烏云低垂，空氣沉悶。

　　羅彬開著車，心不在焉地駛向洪堡大學。

　　他腦子里像塞滿了漿糊，一會兒是大力的溫柔沉靜，一會兒是莫菲的狡黠靈動，兩種截然不同的身影在他腦海里激烈碰撞、糾纏不清。

　　他迫切地想找到大力，想問問她，自己這樣算不算瘋了？是不是該去看看心理醫(yī)生？

　　或者……他不敢深想下去。

　　就在他心神恍惚，目光渙散地盯著前方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劇烈的撞擊感瞬間將他吞噬！

　　一輛失控的重型皮卡從側(cè)面路口狠狠撞上了他的車！

　　巨大的沖擊力讓羅彬的車瞬間失控，像斷線的風箏一樣翻滾著沖破了路邊的護欄，朝著下方不算高但也絕不低的河岸陡坡栽了下去！

　　天旋地轉(zhuǎn)，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玻璃碎裂聲、金屬扭曲聲、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混合在一起。

　　安全氣囊“嘭”地彈出，巨大的沖擊力撞得他胸口發(fā)悶，眼前發(fā)黑。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鐘，劇烈的眩暈和疼痛讓羅彬恢復了意識。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安全氣囊牢牢壓在駕駛座上，車子以一種扭曲的姿態(tài)卡在陡坡的幾棵樹之間，離下方渾濁的河水只有幾米之遙。

　　幸運的是，橋不高，車子的安全結(jié)構(gòu)也足夠堅固，除了額頭被飛濺的碎玻璃劃破了一道口子，手臂和胸口被氣囊撞得生疼，似乎沒有更嚴重的骨折或內(nèi)傷。

　　“先生！先生！您沒事吧？！天啊！對不起！對不起！”

　　大胡子皮卡司機連滾帶爬地從陡坡上滑下來，臉色慘白如紙，驚恐萬分地拍打著變形的車窗。

　　很快，警笛聲、救護車的鳴叫聲由遠及近。羅彬被小心翼翼地救出，送往了最近的醫(yī)院。

　　接到通知的大力幾乎是和莫菲同時沖進急診室的。

　　看到羅彬頭上纏著紗布，手臂上貼著藥棉，但神志清醒地坐在處置床上，兩人都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明顯松弛下來。

　　“羅彬！你嚇死我了！”

　　大力快步上前，眼圈微微泛紅，聲音帶著后怕的顫抖，忍不住抬手想碰碰他又怕弄疼他，

　　“怎么這么不小心！開車怎么能走神！多危險啊！”

　　莫菲站在一旁，嘴唇動了動，似乎想習慣性地毒舌兩句，諸如“活該”、“腦子進水了”之類。

　　但看著羅彬略顯蒼白疲憊的臉，還有大力擔憂的神情，那些刻薄的話到了嘴邊，卻奇怪地咽了回去。

　　她只是抿了抿唇，眼神復雜地移開視線。

　　面對大力的責問，羅彬只能苦笑，心里有苦說不出。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想著小姨子才出的車禍吧？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找了個最安全的借口：

　　“可能……可能是昨晚沒太睡好吧，有點恍惚。”

　　“沒睡好？”

　　莫菲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臉上又掛起了那副熟悉的、帶著點促狹的調(diào)侃表情，目光在羅彬和大力之間掃來掃去，

　　“嘖嘖，姐，不是我說你，再……那啥也得注意可持續(xù)發(fā)展啊！看把我姐夫累的，開車都打盹兒了！你就不怕把他累壞了？”

　　大力被她這直白的調(diào)侃鬧了個大紅臉，但看著羅彬頭上的紗布，還是強撐著維護自家老公，解釋道：

　　“莫菲你胡說什么！我昨晚根本沒回家！在實驗室通宵做數(shù)據(jù)分析！”

　　“啊？沒回家？”

　　莫菲一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不是你？那還有誰……”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僵住了。空氣瞬間凝固。

　　她猛地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多么愚蠢又尷尬的問題！

　　她姐夫除了她老姐，怎么可能還有別的女人？！

　　這問題簡直是在打自己的臉！

　　莫菲的臉頰瞬間染上了一層薄紅，懊惱地咬住了下唇，眼神再次飄忽起來。

　　大力也皺起了眉，有些疑惑地看了莫菲一眼。

　　而此刻的羅彬，卻完全沒心思在意姐妹倆之間微妙的氛圍。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自己視野右下角憑空出現(xiàn)的東西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散發(fā)著幽藍色微光的倒計時！

　　格式清晰無比：29天 23小時 59分 48秒…47秒…46秒…

　　數(shù)字在穩(wěn)定而冰冷地跳動著，像某種宇宙法則的宣告。

　　羅彬的心臟驟然一縮，瞳孔放大。他猛地眨了眨眼，又用力甩了甩頭——

　　倒計時依舊清晰地懸浮在那里，紋絲不動！

　　“我這是……車禍撞壞腦袋了？出現(xiàn)幻覺了？”

　　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竄了上來。

　　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保持表面的鎮(zhèn)定，不能讓大力和莫菲擔心。

　　“我沒事了，都是皮外傷。”

　　羅彬擠出一點笑容，對大力說，

　　“老婆，你昨晚通宵肯定累壞了，趕緊回去休息吧。我這里觀察一下，晚上就能出院了。”

　　莫菲也立刻接口，像是要擺脫剛才的尷尬：

　　“對對，姐你快回去補覺！臉色都不好了。我在這兒看著他就行！”

　　“不用不用！”

　　羅彬趕緊擺手，他現(xiàn)在只想一個人待著搞清楚這該死的倒計時是什么，

　　“我都多大人了，又沒缺胳膊斷腿，哪用得著人照顧？你們都回去休息！”

　　“嘿！羅彬你什么意思？”

　　莫菲像是被踩了尾巴，剛剛的尷尬瞬間被新燃起的怒火取代，

　　“我好心留下來照顧你，你還嫌棄？行行行！好心當作驢肝肺！姐，我們走！讓他自生自滅！”

　　她氣呼呼地拉起還有些猶豫的大力，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急診室。

　　看著她們離開，羅彬才真正松了口氣，但心頭的巨石卻壓得更沉了。

　　他立刻行動起來，像一個真正的偵探，悄無聲息地溜出急診觀察區(qū)。

　　精神科：“醫(yī)生，我懷疑我出現(xiàn)了幻覺，車禍后看到一些不存在的東西……”

　　詳細檢查，心理評估問卷，腦電圖……

　　結(jié)果：無幻覺傾向，精神狀態(tài)評估正常，輕微創(chuàng)傷后應激反應（PTSD），但不足以解釋持續(xù)性幻視。

　　腦科：頭部CT、核磁共振（MRI）……

　　結(jié)果：輕微腦震蕩跡象，顱骨無骨折，顱內(nèi)無出血點，腦組織無明顯器質(zhì)性損傷。

　　醫(yī)生結(jié)論：休息即可，幻視非腦損傷引起。

　　眼科：視力檢查、眼底掃描、視野測試……

　　結(jié)果：雙眼視力正常，眼底無異常，視野完整。

　　醫(yī)生結(jié)論：視覺系統(tǒng)生理功能正常。

　　三趟檢查跑下來，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羅彬拿著一沓“完全正常”的檢查報告，站在醫(yī)院門口，晚風吹在臉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只有徹骨的茫然和一種更深的、源自未知的恐懼。

　　那幽藍色的倒計時，依舊頑固地盤踞在他視野的右下角，冰冷地跳動著：

　　29天 23小時 10分 22秒…21秒…20秒…

　　“到底……是什么意思？！”

　　羅彬喃喃自語，一股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他換算了一下時間，大約還有差不多一個月。

　　他不知道當這個倒計時歸零時會發(fā)生什么，但一種源自本能的、強烈的直覺告訴他——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就在這時，一輛熟悉的車子帶著刺耳的剎車聲停在他面前。

　　車窗降下，露出莫菲那張依舊帶著余怒、卻又掩不住擔憂的臉：

　　“還杵著干嘛？上車！真打算在醫(yī)院門口過夜啊？”

　　羅彬看著車里的莫菲，又“看”著視野里那不斷跳動的數(shù)字，只覺得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沉重的壓力同時襲來。

　　他沉默地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車子在夜色中平穩(wěn)行駛。車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引擎的低鳴。

　　莫菲似乎還在生氣，專注地看著前方，一言不發(fā)。

　　羅彬則靠在椅背上，目光失焦地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然而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溺在那個不斷流逝的幽藍數(shù)字上。

　　一個月……二十九天……這未知的倒計時，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將他剛剛因疫情結(jié)束和天堂島進展而獲得的輕松，徹底碾碎。

　　未來，被蒙上了一層厚重而詭秘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