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一卷冊子在她眼前一晃,嚇了她一跳,數寒拍拍胸口道:“升卿你就會嚇人。”
慕升卿微微一笑,又坐回到自己側面靠窗的位子上。“兵將復員和消減的大致計劃都已經擬好了,你若是累了,就早些回去吧。”
她指指慕升卿書案上堆積如山的名冊,開玩笑道:“這就叫做好啦?小心義父把你趕回潼關去。”說著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原來這次左相調慕升卿回來是為著整理兵將的資料,一來因為他長年待在軍中,比較熟悉;二來也是因為邊關已定,趁著軍功把他納入京官的行業,倒是能派更大的用場——有時候,她不得不佩服左相的深謀遠慮。
慕升卿也笑起來,淡淡地說,“那我就繼續去扛大刀。”笑過之后,又低頭于桌上的軍籍冊子。
她有些好奇地支額看著他認真工作的側臉——他似乎又回到在邊關時的那個慕升卿,隱忍、低調、與世無爭……她想到冬至那天他眼中出現的痛苦與灼熱,怎么也無法和眼前的這一個人聯系起來,或許,這才是本來的他——靜默如水。那些在醉酒后流露出來的,只是神智不清時出現的幻想,就像楚天傲醉酒時的孩子氣一般。事實上的楚天傲卻是多么霸氣的一個人,就算他用溫柔包裹著、用體貼安撫著,他還是霸氣的。
從上次楚天驕到別苑鬧事已經半個多月了,那件事情最終還是被晉王知道了,不過楚天驕頂著那么大個黑眼圈,要想不被知道還真難。晉王居然派人過來道歉,說自己管教不嚴,鬧出此等事,實在是丟王府顏面,并說要家法伺候。她倒是覺得晉王把此事看得太重了,連說不用,不過楚天驕還是被罰跪了一個晚上的祠堂。
這些都是五兒告訴她的,但讓她吃驚的是,天傲居然也一同跪了祠堂,原因竟然是兄弟不睦,她聽到的時候有一點點心疼,卻也知道這是晉王給自己擺的下馬威。心里面,他還是偏袒大兒子的,只是礙于她皇命在身的緣故,不得不懲罰,只是也卻也不讓她好看,懲罰楚天傲可不就是打她嘴巴嗎?若不是她,怎么會惹出這么多事來,天傲又何至于受罰。
知道這事的那日,她頻頻看向他的膝蓋,不知道他有沒有怎么樣。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笑著問怎么了,她支支吾吾地把害他跪了祠堂一事說了一遍,誰知他竟然狠狠盯了五兒兩眼,嚇得五兒差點把茶壺給砸了。她忙忙說不是五兒說的,是外出時無意聽府里的仆役議論的。楚天傲這才作罷,并說只要楚天驕不來別苑打攪她們,他就算是跪上三天三夜又如何。她不知這是他為了安慰她,故意把此事轉移到楚天驕身上;還是他真的因為不愿別人見到她,才以跪祠堂作為交換條件。那件楚天驕摸過的斗篷,他居然讓五兒燒了,他那偶爾流露出來的極強的zhan有欲,總是讓她隱隱不安。
之后沒幾天,楚天傲就官復原職,并協助晉王處理戰后百姓安撫事宜,回來的時間倒是少了,不像以前一樣一天之內大半時間都在一起。而她因為出了那樣的事,面子上怎么說都不好看,在王府待著無趣,所以借口幫左相整理兵將資料,也整日往相府這邊跑。弄得一日之內見慕升卿的時間反而比見楚天傲的多,不過她故意沒說破是和升卿一起整理,否則說不定他會給她弄個什么“禁足令”,那待著王府感受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真要把人壓死。
一想到“禁足令”,她忍不住噗哧一笑,想起楚天傲那么一個人,居然在家待了四個月左右,還真是難得。慕升卿聞聲好奇地看過來,她臉一紅,低頭抿唇而笑。
“你還是早些回去吧,遲了三少要擔心的。”慕升卿放了筆,甩甩胳膊。
她一撇嘴,道:“這個時候,他恐怕還在衙門忙著呢,我回去了也見不著他。才不要巴巴地在那等他,讓他得意!”說完看到慕升卿的眼中現出一抹笑意,才知道自己失言——原來她是為著他不在家覺得無聊才過來幫義父的。她一捂嘴,沖著慕升卿討好地笑。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相爺的。”他隱隱地笑著,左臉頰上卻現出一個淺淺的笑靨。然后又埋首看著桌上的冊子,聲音低了下去。“而且你這樣日日過來,我也是高興的。”
她聽他語氣有些奇怪,不禁舉目看去,卻只見著他認真工作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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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府時,馬車突然出了點故障,等她到別苑時,楚天傲已經在那里等她了。見她才回來,他似乎有些不樂意地道:“相爺的事也太多了些,瞧你這忙的。”
“再多也沒有我們的三少爺忙,這每日還得抽個空才能來我這喝茶呢!”她自己一邊掛大衣,一邊笑答道。
楚天傲已笑著走過來要摟她,“這是怪我太忙沒顧的上你了。”
她一扭身,折返到桌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豈敢!豈敢!”
“等過幾日事情有些眉目了,我再好好回來陪你幾天。”他流露出一點點無奈,走回桌面,“云鯤快要回來了。”
“遲早的事吧,我倒是很久沒有見到他了,有些想念。”她已坐在椅子上,捧著熱熱的茶杯暖手。
他一點她的額,玩笑道:“敢在我身邊說想別的男人?”卻又捧起她的手,用掌心捂在懷里取暖。
數寒忍不住啐道:“又亂講話。”
他低頭笑笑,突然又道:“只是聽說慕升卿也來京城了,倒是奇怪。”
“怎么你還不知道嗎?”她有幾分驚訝,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義父把他調回來了,我也是才知道,他原來是義父的人。”
“怎么,他在相爺那邊,你見過他了?”楚天傲露出幾分驚訝。
“冬至那天就見過了。只是后來你忙起來,我以為你早已知道了,所以沒說。”她也有些驚訝,“你們在朝中難道沒有見過?”
楚天傲正要說什么,卻聽見有人敲門,他一皺眉,問道:“什么事?”
卻聽門外有個清脆的聲音答道:“回少爺,有位客人求見你和方小姐。”
兩人對看一眼,均覺得奇怪,求見楚天傲不奇怪,他官復原職之后,有很多人遞帖求見,多是些稍有眼力的人;求見數寒也還稍能理解;只是這同時求見兩人,卻不知道是誰了。楚天傲回道:“你先進來說話吧。”
只聽見門吱嘎一響,進來個眉目清秀的少年,還未說話,已堆上了笑,向數寒作了個揖,道:“方小姐好!”
數寒正不知如何回禮,卻聽見楚天傲說道:“這是我的書童書硯,跟著長大的,倒是個機靈鬼,最近事多,就派他隨處跟著。”
數寒聽后對著書硯微微一笑,道:“我這里不用這么多禮,你說有人求見我們,卻是個什么樣的人,有說名字嗎?”
“沒說名字,只說未負三人半年之約,請兩位備好酒。”
數寒和楚天傲俱是一震,笑容立刻溢出眼角,幾乎同時脫口而出,“快快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