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上，因為載湉當眾念了那句詩，我不由得想起了珍主兒墜井的時候那痛徹心扉的呼喊，想起她臨去的時候對我投來的那感激的一眼，想起那一眼中透出的強烈的求生欲，那是對“生”的依戀，更是對“情”的依戀！

　　所以，不論我怎樣壓抑，心底里對太后的成見還是涌了上來，于是，我不再附和端王他們的話，只是一味端起酒杯喝著酒。不知過了多久，太后示意眾人退去，我正尋思著今晚蓮蕪能不能和我團圓？故作鎮定地行了禮后，我借酒使性，大著膽子回頭朝蓮蕪的方向看了一眼，在跟班趙先生的攙扶下，有點戀戀不舍地慢慢朝外間走去。

　　但是太后，可能不理解我的想法。她仍然絕口不提讓蓮蕪和我一起回家的事兒。

　　可憐我的“福晉”，因為沒有抬旗，散席后她依舊和她哥李總管一樣，扶著太后進入貢院內室，甚至都不敢回頭看我一眼。

　　好一個憋屈的中秋！我獨自回到華麗的“民宅”，吩咐何先生在院中再擺幾個小菜，然后一個人看著院內庭中一方被月光照成墨藍色的天，看著銀光灑在院中的老樹上。

　　那幾棵樹的枝椏經過精心的修剪，眼下雖然葉子落盡，它們的形態卻依然婆娑美麗，就像宴前起舞的姑娘一樣。

　　醉眼看著精美的青瓷小盅里，有一個小月亮晃動，半醉半醒之間，我輕輕呢喃：“蓮蕪……”

　　手又晃了一下，半閉著眼的我發現我的酒杯被人拿走了！

　　“蓮蕪！”我興奮起來，酒意也去了大半，“你可回來啦！”何先生眼疾手快，很快又添了一副碗筷，這樣，我真正的家庭晚宴才算開始。

　　蓮蕪微笑，“是啊！你那點小九九，太后早瞧出來啦！她要我今晚回來陪著你，可是明天，還是要去陪她。”

　　哎！我心里哀嘆一聲，完了！繆太太、四格格、五格格、元大奶奶她們幾個都是遺孀，再這樣下去，我的蓮蕪也快成寡/婦了！我一定會相思而死的！

　　當然我沒把這個想法告訴蓮蕪，只是默默地給她夾菜，但是我的蓮蕪抬起她那雙嬌俏的眼，有些哀戚地凝視我一眼，“阿靖，”她說：“要是有一天，你娶了很多小老婆……”

　　我想都不想，直接打斷她說：“不可能！我這個不長進的家伙，也就敏兒還不嫌棄我啦！”

　　敏兒的嘴角露出笑意，但是，旋即，她又換上擔憂的神色，她對我說：“阿靖，我知道今天散席的時候，你是找我來著。”

　　“你都沒抬頭，這你都知道。”我是強作歡顏，只要一想起我和蓮蕪廝守的甜蜜時光要被迫無償讓給太后，我的心都要碎了！不是我小氣，要知道，這一去“行在”，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太后才能把“福晉”還給我！

　　“阿靖，以后，在太后跟前，別做出想我的樣子！”李蓮蕪深情款款地看著我，眼中竟有點點淚光，“我怕你惹禍呀！”

　　在媳婦面前，我當然要充男子漢大丈夫了！我一拍花石小圓桌，“怕什么！——”

　　后面還有一大堆豪言壯語，可是我的話被蓮蕪的輕言細語打斷了，她給我夾了一塊茴香干，然后說：“阿靖，你知道大公主為什么這么受寵嗎？”

　　我沒好氣，放下筷子給蓮蕪盛了一碗魚湯，“說是寵愛人家，她自己去逃難，不是也沒帶上人家嘛。”

　　蓮蕪抿了一口，對我說道：“太后一早就讓大公主到恭王的遠親家避難，還是寵著公主的！”

　　這下我更憤怒了！“是啊！把大公主支開，好對自己的兒媳婦下毒手，然后再讓我去看，好讓我這個‘侄子’長長見識！”

　　“可是阿靖！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呢？太后……”蓮蕪頗有感慨的鎖著娥眉，“她也是女人。當年咸豐爺有很多娘娘，他喝醉酒就打她們。只有太后，憑著聰明，沒有挨過打。可是，有一回，先帝和太后一同登上一座小樓飲酒，先帝又喝得大醉，不講道理，竟要將太后推下樓去！”

　　我不接蓮蕪的話，只是說：“喝醉酒嘛，干什么都是無心的。”

　　蓮蕪有些惱了，她說：“你們這些男人啊！都是滿肚子借口！太后眼看就要被推下去，左右誰也不敢相救，同治爺太小不懂事，只有十歲的大公主，出手拉住了太后，這一拉，太后就夸公主是‘佛手’……”

　　“可是這一拉，大公主還是嫁給了一個不爭氣的額駙！”

　　“你想想，太后也很苦，她26歲就沒了丈夫，皇上以前拉著珍主兒穿著珍珠衫在她眼前晃悠，她能不妒忌嗎？”

　　“敏兒！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有分寸的！”這一次，我臉上換上得意的笑，“咱要比太后過得好！你放一萬個心，我不會學先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