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六十六歲大壽奢華異常,僅供應宴席的茶具就花費了各地稅賦數百萬兩!但是此時山西的旱情卻十分棘手,而且據榮中堂從京里傳回的消息表明,正如載湉預料的那樣,洋人的軍隊好像有意要追到山西,揚言要活捉太后!
太后聽了有關匯報,大為掃興,在太原享福剛剛二十一天,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太后,又挾著載湉帶著我們這些從人們繼續踏上西逃之路。
有了在太原境內再次更換的龍旗,換上了符合儀制的黃色坐轎,隨行的人數也漸漸多了起來。浩浩蕩蕩的隨行大隊,艱難跋涉了很多地方,這十幾天我累壞了,到地方我倒頭就睡,現在的日子,比起前一段,要勞累得多了!
今天車隊路過韓侯嶺,那是一條極其陡峭艱難的山路,窄小異常,一邊連著萬丈懸崖。大批輜重經過的時候,我親眼看見一輛車子連人帶車翻下崖去!我急得在車里嚷:“快救人!”
可是幫我駕車的孫敬福和趙榮全卻不言語,我知道喊了也沒有用,因為我現在身處在一個冷漠的時代。
后來我得知,再過那條山道的時候,我大舅子李蓮英也受了重傷。因為太后的鳳車走得太快(這是規矩之一,我當小太監的時候也跑得很快。),又遇到大風,車夫們不察,走到特別窄的地方,車子差點沒翻下去!大舅子為了救太后,親自用身體擋住“鳳車”,結果,大舅子的一條胳膊被壓得出血。哎,你對太后,可是真是太忠誠了!
不管怎么說,李蓮英終歸是我大舅子。他受了傷,我沒理由不管他的。所以,等大隊過了韓侯嶺,我就帶著傷藥,去探望李總管了。
我在總管大帳里見著了大舅子。他依舊是老樣子,皮膚黝黑,小眼突唇,只是眼中神采大不如前。因為我這次前去,事先征得了太后的同意,所以進門的時候,免不得拘泥于俗套。
一番“假大空”的套話之后,旁人退出,我方得和大舅子說上知心話。
落座之后,我看大舅子確實比以前瘦了很多。二品的太監繡服,天下獨一無二,可現在穿在他身上全不合體,難以彰顯他的威儀。
“大舅子,我聽說您的胳膊受傷了?”我這回可是真心,誰讓他現在是我大舅呢?我的眼神自然溫柔下來,目光流轉,努力在他身上尋找傷口的線索,“讓我看看……”
雖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到大舅的傷,但是從他的精神面貌上,又能猜知一二,我焦急的道:“大舅子,到底是不是傷到了胳膊?!”
“哎,肋條也傷了,”大舅子眼中泛上暖意,眼神善意而溫和地看向我,“妹夫啊,有個親人真好!”
這是李總管當上我大舅子以來,和我最親的一回。僅僅這么一句話,我的心徹底軟了,我走向他,半蹲在他面前,“大舅子,何苦呢?”
大舅子李蓮英無聲的嘆了一聲,“涇德!我不指望你有什么大前程,只求你平平安安的,跟蓮蕪好好過……我李英泰,即便坐上大總管的位置,可終歸是個少二兩的人,要想不招禍,只有左右逢源!”
李蓮英輕輕握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提醒我道:“小駒子呀,太后也許快要對自己人動手了。前幾天在太原,皇上不甘心,又和太后提起要提早回京的事。剛毅為了迎合太后,當面頂撞了皇上?;噬弦岔槃萦柍饬藙傄恪贝缶俗诱f到這里,凝神看我,仿佛向我透露了極其重要的情報,“奇怪的是太后這回沒有幫剛毅說話,而是冷著臉坐在一邊,不管剛毅怎么暗示,她老人家硬是不開一句口!涇德呀,人心難測!這次,太后急于諉過他人,有的事,你可盡量別攙和!”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大舅子,您的話我記下了!您放心,我只作壁上觀,一定不會……”
李蓮英打斷了我的話,他的眼神看向我,手指在桌上扣了三下,接著大舅子用他以前的經歷好好教育我說:“涇德呀,什么時候都別把話說滿了。萬事謹慎小心,才是避禍之道!想當初你大舅我和醇王外出檢閱北洋水師。一回京就被御史彈劾,說我私自弄權,貪污納賄!可是最后,還是沒人能動得了我!為什么呀?!”
大舅子說到這里,我不知不覺地更認真地用屬于小駒子的星目注視著大舅子,聽他繼續說道:“因為你大舅我謹小慎微!我跟醇王出去,除去閱兵之外,我就閉門不出,還找了醇王當證人!你想啊,我連門都不出,還怎么‘不法’?這一切可不就是無端構陷了么?”
“嗯。大舅子的教誨,涇德記下了。我萬事小心就是了?!?p> 受了大舅子教誨后,我想了很多。在這亂世,首先還是要學會自保,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