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以后。做鐘處收到一只損壞極其嚴重的鐘，執(zhí)事太監(jiān)的意思是這鐘是瀛臺“退貨”的，絕對修不好，只有向慶大人“報損”。可是報損意味著扣工錢，這當然不是我的選擇，于是我說：“先擱著，由本官處理吧。”

　　我看見這是個圓形表面的座鐘，底座上繪有蘭花幽草紋樣，鍍金的指針纖細，表面刻有希臘數字。這個鐘此刻當然是靜止的，然而底座的松動卻是顯而易見的。

　　“拿個螺絲起子過來。”我轉頭對執(zhí)事說。那位執(zhí)事轉身去了。我對這個爛鐘不覺又發(fā)起牢騷來，太后原本答應讓她“侄子”掌管內務府，誰知道卻言而無信，如今我剛剛調任造辦處，監(jiān)管手下許多分處，原本也是個不錯的差使，可是上任沒幾天，半個月工錢沒了，現在眼前又是一只破玩意兒，俺的下半月工錢……

　　正“思索”間，執(zhí)事已經回來了。我拿起那只起子，拼命在那松動處旋轉，可是那東西怎么也轉不緊。一怒之下，我又反著扭了幾下，這下好了，那個漂亮的底座干脆松脫下來！這時候，就算我眼神再不濟，也能看見表面和底座相接的內壁，居然塞上了一塊白乎乎的東西！

　　我小心翼翼把那件“異物”抽出來，卻發(fā)現那是一張卷著的、小到極點的紙條！

　　我大驚失色，將那條子攥在掌中，然后當作無事，我叫過執(zhí)事，“曹爺，拿走，上報。”

　　然而一看見那個鐘，曹爺臉上立刻帶上歡樂的笑容，“公爺，您神手啊，您看，它在走了。”

　　我收了剛才的驚嚇，顧不上做什么反應，過了一會兒，我醒過神來，左手死死握緊，右手繼續(xù)轉動起子，把鐘按原樣拼好，回答道：“這不好了嗎？您拿走吧。”

　　執(zhí)事興高采烈地走了，我才松了手，那個小紙球就在我手上，滾了幾下，我忐忐忑忑地打開，上頭是藍黑鋼筆字：一會。

　　我的手觸到自己的靴子，那里原本有一只添改奏章用的小墨盒，我把紙球放在墨盒里，怕被人發(fā)現；想要出門去扔掉，又怕像上次那樣給有心的人撿了去；想了一想，我只有若無其事地揣著秘密干了一天，公事一完，我還像原來一樣悠閑地回家，等進了門，我把自個兒關進書房，把這張紙交給了京城剛剛生產出來的第一批“洋火”。

　　一會，這一次，怕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