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玉代替載湉去了儀鸞殿請安，但是卻白走了一趟。因為太后，已經在眾大臣和李總管的陪伴下，親自來到瀛臺了。十年以來，兩宮在瀛臺召見大臣，這是第一次，也將是最后一次。

　　得以親承末命的，是載湉當年親自選定的狀元駱成驤大人。在駱大人的眼里，此時的皇帝與太后，都已經是垂危之象。召見結束的時候，參加朝會的眾人看見病弱的皇帝，掙扎著要給太后下跪，太后的眼中似有不忍，然而皇上說，這也是最后一次下跪了。

　　兩宮病重，古老到腐朽的紫禁城陷入了一種肅殺的氣氛中。往日御醫都是每日上島請脈，然而小顧到來的那天，情況卻是異乎尋常的詭異。瀛臺島上，并沒有召入醫生。

　　這天傍晚，沒有夕陽，嚴冬的京城，天氣正是最冷的時候，內務府的小太監顧姐兒，手托著一個蓋碗，迅速跑進了瀛臺門。

　　整個瀛臺島一片蕭條之象，顧姐兒想到，此時太后也正病重，眾人一定都在儀鸞殿忙著，冷落了涵元殿也是常理。

　　小顧跑到瀛臺的時候，整個殿里，居然一個內侍也沒有。顧長樂戰戰兢兢地來到皇上的床側，因為他知道這么長久的幽囚，已經讓這位主子變得易暴易怒，小顧默默無言地打了個千，跪在皇上面前，稟道：“回萬歲爺的話，這是太后給萬歲爺的蹋拉。”

　　出乎他的意料，臉色蒼白的皇帝，嘴角竟然挑出一個微笑來，釋然地看了一眼金龍蓋碗中雪白的酸奶，輕輕撫摸小顧的頭，微微出聲道：“以后聽你師傅的話。”

　　小顧一瞬間愣在那里，他的師傅沈廷玉此時卻不在殿里。一愣神之下，小顧發現，自己手里托著的蓋碗，已經到了皇上手中，“是甜的，很好喝。”小顧的眼睛有些濕潤，大殿里的窗紙早已霉爛，土炕完全沒有了熱氣，所有的擺設均已不在，目力所及之處，只有一個玉鼎。小顧不知道怎么表達此時的感受，他能做的，只有迅速離去。

　　小顧按著禮數退出的時候，迎面撞上師傅領著一個自己見過的西醫跑向涵元殿，只聽里面是師傅聲嘶力竭的呼喚，而皇上，好像經過極力的痛苦掙扎，被褥翻動的簌簌聲音清晰入耳。但至于答話，似乎只有幾個詞，若斷若續地飄進他的耳朵：“顧姐兒……小孩子……可憐……表哥……表哥……廷玉、廷玉！……最后，還是有點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