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非之是一個比沙礫還要渺小的人,她在很小的時候便為自己下了定義,然后一個人高高地砌墻再圍上欄桿。
院長將她撿回福利院時正逢除夕夜,便應景地取了個年年有余的余作姓。
倒也應了多余之意,她扯了扯唇角想笑,卻是實在難看極了,無端生出諷刺之意。她始終是多余的那一點,恰似命運無意潑落的墨。
福利院太小,孩童又太少。無論兩個一組,還是三個一組,最后都剩一個。
余非之是不一樣的,是從垃圾桶里撿的。她小時候放學后會途經過垃圾桶,那對余非之來說是巨大的且是惡臭的,可她很干凈的,所以應當是不小心才會丟了的小孩吧。
她有時會蹲在垃圾桶旁,幻想著家人會突然降臨。迷迷糊糊地睡著之后也無人在意,其實是睡不著覺的,味道太刺鼻了,只是一直沒人找她,她就覺得自己應該是睡著了,不然怎么還沒有回家呢。
在余非之的作文里,福利院就是家,可是這個家里的人未免太多了些,沒有別的小孩口中的半夜媽媽淋雨也要帶她去醫院,也沒有不善言辭的爸爸默默給她準備一整天的生日禮物。
當音樂老師布置了用空瓶子灌上沙礫作為簡易樂器的作業時,余非之望著褪色的在她看來無疑是丑陋的沙礫,只是沉默的用手抓起往瓶子中存。
第二天才知道這個灌滿灌實是錯誤的,擰開瓶蓋,一部分略微潮濕的沙土掛在手上,在陰雨天硌人得緊,也顯得很濕膩。
不干的沙礫滾動著,就報團像橡皮泥一樣成了塊,實在倒霉。
所以,余非之想,如果運氣也要考試的話,她一定是不及格的。
她的一生,兩張爛牌,輕賤不堪的生命和沾沾自喜的智慧。
十歲是很好的整歲,余非之跳出了井底。無知的乞兒在流浪途中偶遇折返的神明,從此生命發芽而后盡情生長。
如果人類都是星星的話,那么余非之是流星,最后會變成破石頭再被碾進沙礫之中,而柳儒弋是啟明星,在她看來亮光一度勝過路邊的燈。
再微弱的亮光也會引起飛蛾撲火,更何況這是余非之見過的再璀璨絢爛不過的了,如何能舍?
蹣跚踏上名為問題的航海之行,冒險家從躊躇滿志到垂頭喪氣。
烈日奔向青空會有多少坎坷?無法丈量比擬。
余非之奔向柳儒弋的每步都艱苦,只要一時不查便會被涌起的海浪再度拍落進深海底,然后要執著的等待萬年,沙礫才能得見天光。
如果睡眠是短暫的死亡,那么余非之會留戀死亡的吧,萬物無聲寂靜,一個人旅行至億萬光年之外,然后漂泊。
空空的行囊里面什么也沒有,空空的行囊里面有個余非之,空空的行囊里面什么都有了。
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在狹窄的角落,只是無意之間降落,成為了一粒被雨水帶來又帶走的沙礫,沿著行人的傘面滾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