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醒對方辯護律師，你說的這些同樣只是一個推理。”方航說，“如果要深刻剖析犯罪動機，你了解的這些皮毛完全不足以支撐犯罪的心理軌跡。就在上個月，被害人墜樓之后，被告曾抱著孩子要跳樓，當時她的理由是我當事人破壞她的家庭，可想而知，在這之前，她和他丈夫的感情就有了裂隙，一個女人，因愛生恨，她通常會選擇更弱小的對象下手。”

　　“再說，事發當天，我當事人正在舉行婚禮，受害人原本在酒店，是被告將受害人騙到了事發現場，也就是受害人爺爺奶奶住處。”

　　“請對方律師注意言辭，”陳光澤說，“在事實還未清楚的情況下，你不能說我當事人是把受害人騙到爺爺奶奶家。”

　　“那好，”方航朝前幾步，走到馬明麗跟前，“請問原告，事發當天，你是不是去了濱河大酒店？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馬明麗抬起頭，看了一眼方航，說。

　　“你在那里呆了多長時間？”

　　“大概半個小時。”

　　“錯，”方航打斷她，“監控顯示，你在那里大概徘徊了一個小時左右，直到受害人從酒店出來。”

　　“對方辯護律師，酒店屬于公眾場合，并沒有指定某些人不能到場，更何況，對于一般人來說，如果不是特別留意，半個小時和一個小時并沒有多大差別。”劉光澤說。

　　“那好，”方航繼續說，“請問被告，你見到受害人后，你說了什么，受害人又是怎么愿意跟你走的？”

　　“當時，我正在濱河酒店前的廣場上帶孩子，陽陽跑了出來，看到弟弟很高興。她和弟弟玩了一會，就說很想爺爺奶奶，想要跟我去看看爺爺奶奶，然后，我們就一起去了她爺爺奶奶家。”馬明麗說。

　　方航盯了他一秒，“當時，受害人的表哥于翔是否也在場。”

　　馬明麗努力的想了想，“我不記得了。”

　　“受害人表哥于翔當時就在旁邊，”方航面朝法官，“于翔說，當時被告跟受害人說，她爺爺生病了，很嚴重。受害人和她爺爺奶奶感情很深，聽她這樣說，很擔心，便和被告一起去看她爺爺奶奶。”

　　“對方辯護律師，”陳光澤打斷方航，“據我所知，于翔還未成年，而且時間過久，一些細節肯定記不清楚，他說的話，恐怕不能作為證詞。”

　　方航深深看他一眼，走到馬明麗跟前，“我想再問被告一遍，你跟受害人說了什么，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對方辯護律師，你這樣有誤導行為。”陳光澤抗議。

　　方航轉身，面朝馬明麗，“受害人為什么要爬到凳子上？”

　　“她當時想去拿衣服。”馬明麗說。

　　“拿誰的衣服？”

　　“是她弟弟的衣服？”

　　“是她要去拿弟弟的衣服還是你讓她去給弟弟拿衣服？”

　　馬明麗，“......”

　　“對方律師，你的問話已經給我當事人造成了壓力，且有故意定性嫌疑，我當事人有權拒絕你的提問。”陳光澤說。

　　“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受害人，”方航淡淡看了陳光澤一眼，重新將視線移到馬明麗身上，“你把受害人帶到她爺爺奶奶家，受害人有什么危險舉動，你有監護和勸導的義務，可你明知受害人在陽臺爬上凳子，且窗戶沒有關的情況下，為什么不對受害人進行勸阻？”

　　馬明麗雙手捂著臉流下淚來，“我勸導了，但她根本不聽，我承認，我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她一張臉上淚水縱橫，用手勢表達著她的急切，“但我真的沒有將她推下樓，我心里每時每刻都在愧疚，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沒有看好她......”馬明麗哽咽不能言。

　　于海燕攥緊拳頭，指甲都要戳進手心里，“演，演，繼續演。”

　　方航深深看了馬明麗一眼，“受害人墜樓時，她的爺爺奶奶已經回到家里，我想請受害人奶奶出庭作證。”

　　趙麗蘭穩了穩心神，該來的還是來了。她伸手抹了抹濕潤的眼睛，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扶著膝蓋慢慢站了起來。

　　“馬明麗撒謊。”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偌大的審判大廳里，卻有一種神奇的震懾，剛才還有著嗡嗡議論聲的大廳立刻變得針落可聞，所有人的實現一瞬間看過來，投到她的身上。

　　“傳證人到庭，”法官說。

　　趙麗蘭慢慢往前走去，明明只有十多米的距離，但她卻好像走過了一年四季，其中有徹骨的寒，又有灼熱的炙烤。

　　她沒有抬頭，但卻真切的感覺到馬明麗一雙眼睛帶著恨意灼灼地看著她。不，那不只是馬明麗的眼睛，那是很多很多雙眼睛，里面有期待、有怨恨、有害怕，那一雙雙眼睛看過來，讓她整個背心都冷汗涔涔，透心一般涼。

　　“證人，講一下你的姓名，年齡，民族？”法官的聲音清楚的傳來。趙麗蘭一震，徹底冷靜下來。周圍的無數雙眼睛散去，她捋了捋頭發，慢慢地說，“我叫趙麗蘭，今年68歲，是受害人劉沐陽的奶奶，被告馬明麗的婆婆。”

　　“證人趙麗蘭，根據我國法律規定，證人有如實向法庭作證的義務，如有意做偽證、或要承擔法律責任。你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下面請辯護人對證人發問？”

　　方航走上前來，彬彬有禮地說，“趙阿姨，劉沐陽是你的親孫女吧？”

　　“是，我只有這么一個孫女。”

　　“好，”方航轉身，指了指馬明麗，“受害人劉沐陽和原告在家的這一段時間，你們去了哪里？”

　　趙麗蘭想了想，說，“那段時間，我老伴身體不好，我每天都會陪他去醫院做理療。”

　　“那你還記得回來的具體時間嗎？”

　　“三點半，我們回來的時候是三點半。”趙麗蘭說，“那天是周末，公交車很擠，我們錯過了平時搭的那班車，比平常時間晚了十多分鐘回家。”

　　“受害人墜樓的時間也在這個時間段，也就是說，受害人墜樓的時候，你們剛好回家?”

　　趙麗蘭深深吸了口氣，看了馬明麗一眼，馬明麗正抬起頭看她，兩人視線交匯，停了一秒，趙麗蘭移開了視線，緩緩地說，“你不用問了，我進屋的時候，什么都看到了。”

　　于海燕攥緊拳頭，原來，她果然知道的。

　　“那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方航深深地看了趙麗蘭一眼，“你目睹了受害人墜樓的整個過程，甚至她怎么墜樓的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