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潭余聽著她每日吹奏“山雀”,還是不辭辛苦的照顧她破爛不堪的身子。
“姑娘,入夏了?!?p> 她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看不太清楚,耳朵也漸漸聽不到聲音。
“潭余,你說什么?”
吳潭余湊前大聲說道:“姑娘入夏了?!?p> 她點點頭。笑笑道:“是??!在邊塞這個時候還是冬天,還會下雪,來了京城我很久沒有看見雪了,最近總是昏睡,耳朵也聽不太清了。”
京城很少下雪,她時常出現(xiàn)錯覺會把手伸出窗外假裝接雪。
“姑娘要是喜歡看雪,等到今年上元節(jié)可能會下雪,到時候姑娘就能看了。”吳潭余每句話都很溫柔,她感受到有欞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有欞搖搖頭嘆氣道:“我的眼睛也看不太清了,如果下雪的話,我也看不見的。”她只能靠手時常伸出窗外感受今天是下雨了還是出太陽了。
吳潭余突然哭得泣不成聲,“奴婢這就將姑娘的處境告知侯爺?!本┏撬偷臅抛羁煲惨齻€月才能到。
有欞沙啞的聲音突然急促道:“不許去!”
吳潭余跪在窗邊有欞腳下,擦著眼淚問:“姑娘何苦???若是侯爺知道了,就算反也會接姑娘出去的。”
有欞好似憋了最后一點力氣第一次給了吳潭余一耳光。呵斥道:“不許去,阿兄不能反,我就算是死了,也輪不到你來說?!?p> 吳潭余第一次看有欞發(fā)這么大火對自己,只覺得委屈,也不敢吭聲了。
到了半夜,她做了噩夢,夢見南宮根饒在戰(zhàn)場廝殺,波爾季的大刀就要落在他頭上,慌恐中詐然驚醒。
“水。水……”冷宮內(nèi)無一人應(yīng)她,自從打了吳潭余一耳光,很多天都沒有見到吳潭余的身影,有欞心里欣慰,之前怎么勸她她都不離開,現(xiàn)在走了也好,為自己謀得一條出路,好過跟在她身邊待在冷宮等死強(qiáng)。
她磕磕絆絆的去水壺找水,看不清路還摔了一跤,扶著桌子起來摸到水壺往被子里倒,一滴水也沒有了。
饑渴跟魔鬼一樣抽緒她的身子,腹中的疼痛讓她徹夜難眠。
宮中傳來撞鐘聲,除了王上登基,立后,國喪才會撞鐘,鐘聲響徹整個王宮,連冷宮也不例外。
她想起了邊塞的擊鼓聲,南宮伯伯去世,南宮根饒繼位也會擊鼓。
好想好想回到以前啊。
邊塞。
南宮根饒除了每日處理瑣事,如今邊塞安定很少戰(zhàn)亂,他是所以王侯中到了適婚年紀(jì)唯一沒有娶妻生子的,都成了世人口中的奇談。
有人說他在等喜歡的人,有人說他有喜歡的人。
翻閱書桌有一封王朝加密文件,大王的印章,大王竟然會親自給他寫信,他只覺得很奇怪,玉璽的真?zhèn)魏苋菀追直媸谴笸醯纳w章。
拆開信讀著讀著,他的拳頭緊握。他要反,但是也來不及了,他只想見有欞最后一面。
駕著馬從邊塞趕著回去,再晚一點怕是見不到了。
書信:姑娘自打入宮那日不顧身子著了風(fēng)寒目送少將軍離去,一年之內(nèi)多次受昭儀凌辱,已是病殘之軀,怕少將軍疑慮,姑娘謊稱風(fēng)寒,嗓子早已破爛不堪,少將軍走后宮中流言四起,姑娘為證二人清白刺殺王上打入冷宮,已是不行,望臨走之前能再見少將軍一面。
他恨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要送她入宮,他恨自己,多了解有欞,現(xiàn)在連她騙自己都不知道,他恨自己不能護(hù)她周全要有欞委曲求全,他更恨自己,怕最后沒能見她一面。
朱窗半開,沁來絲絲涼意。氣氛出奇的安靜,安靜到麻雀的振翅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有欞吹奏著“山雀”已是廢了,手上的“山雀”掉落在地,她吃力去撿跌落在地,大紅色拖地長袍,襯的佳人端莊高貴。
“昭儀?”她看不太清,站在她面前的女人,而自己永遠(yuǎn)是白衣著身。
“死人也配和本宮相提并論?那是鳳凰。”這個熟悉的聲音??!
鳳凰?非正宮衣袍上不得繡鳳凰。趴在地上仔細(xì)看繡繪著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鳳凰,抬頭看發(fā)髻著五鳳朝陽鬢,兩鬢斜插牡丹花簪,發(fā)端垂下鳳延流蘇金步搖,隨著佳人一舉一動而搖晃,眉間深紅花印更添嫵媚之姿。
吳潭余就像勝利者看著失敗者,她身后一群人,雍容華貴細(xì)心看她生的真美??!
“該喚你一聲王后才是?!?p> 她撇了一眼身后婢女,她們很懂事的退下了。
“本宮可不敢當(dāng)。”
她的氣質(zhì)陌生的讓有欞辨不出來了,“也好,你過得好就行?!庇袡魶]有多余的話,只是很想回到窗邊,將死之人哪有力氣還是跌落下來。
聽到有欞的話,吳潭余再也克制不住了?!澳銘{什么可以永遠(yuǎn)這樣脫離世間,憑什么在死之際你都可以這樣平靜,你不應(yīng)該恨不應(yīng)該怨?”吳潭余這個時候就有了之前的感覺,即使是王后,她還是有那種自卑。
有欞默默的拿出“山雀”?!澳阏f這個嗎?你下毒我不怪你。”
吳潭余震驚,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主要是她還一直隨身帶在身上日夜吹奏。
“在我入宮前,沐浴換裝時,我見你拿去下毒再系回我衣裳上?!?p> 這么早,她知道了還一直以來護(hù)著自己。
“那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有欞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翱梢哉f為什么恨我嗎?”她呼吸慢慢變得微弱艱難,瘦弱的身軀僵硬,每說一句話都在消受自己的生命。
“我記得跟你說過我自小就被變賣成了那家人的童養(yǎng)婦,我為什么會這樣,都是因為你,你為什么不去死?因為你的出生,言太師殺了當(dāng)場所有知情的人,其中我阿娘也在,她不過是你們言府的一個奴婢,憑什么我們奴婢的命就比你們的輕賤?我以為你是救贖我的小公子,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你的曼珠沙華印記,太可笑了,竟然是你,竟然會是你?任何折辱過我的人我都會讓他死,尤其是你,死多容易?。∥乙屇闵蝗缢?,讓你在宮里每一天都痛不欲生?!?p> 吳潭余大有欞六歲,兒時她的記憶應(yīng)該清楚,自小被變賣竟然是因為她,有欞早看出來她不同尋常人那么會吃苦,懂謀略。
自己身邊一只養(yǎng)了一頭狼,會殺人的狼,殺了原本的相公和婆婆,借言踏歌手殺了言太師送自己入宮,殺了昭儀成了王后,多么狠毒的女人。
可是有欞有什么錯呢!她的出生沒有錯,阿爺?shù)淖龇ㄖ皇菫榱吮H约海e的是昏庸的絲王,錯的是滿口的大祭司,錯的是生在這個朝代。
“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我不怨你,我要謝謝你,謝謝你的“山雀”送我早日脫離這個深宮。”她的眼睛又望向窗外。這個毒腐蝕著她的身體,讓她看不見聽不著。
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吳潭余清醒了,誰又有錯呢。她好像還是自己在縣衙門口枇杷樹下玩雪救了吳潭余一命的小公子。
吳潭余話放軟下來。“入秋了。”
有欞笑笑,毫無血色蒼白面孔上沒有一點埋怨她的神情,她們只覺得周身冰冷,面部神情萎靡。嘴里念叨著什么,眼睛看不清了。
吳潭余懂,愧疚讓她默默的流下眼淚,她已經(jīng)是王后了?。∷チ艘粋€小箱子里拿出那件侯夫人嫁衣扶著有欞坐在窗邊。
有欞緊緊的抱著那件衣服,殘發(fā)已經(jīng)長出垂瀉腰間,疲憊的臉色透出一股死灰之氣。
悄悄睡下,時間定格在這一剎那,沒有長亭古道,沒有折柳送別,她只是睡著了,抱著那件嫁衣,手輕輕的松開睡著了,沒有了呼吸。
天空中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吳潭余眼睛濕潤,嘴唇輕微的動了動。
“小公子,下雪了?!彼€沒等到她的阿兄。
即將過二十生辰的她,終究是沒能挺到看今年的第一場雪。
大贏三十六年末,有欞歿了,葬于王陵。
南宮根饒趕了幾個月抵達(dá)京城,聽到的已是噩耗。以無詔入京的罪名圈于牢中秘密賜死。
死時他仿佛看見有欞,那個朝思暮想的人來接他了,他們還是兩個孩子,在小四方形的房子里嬉笑打鬧。他說,她聽。每日教她習(xí)武練劍,在邊塞那個日日下雪的地方,足矣。
大贏三十七年,合約破碎,胡騎奪下城關(guān)攻入王宮,絲王死于波爾季刀下,大贏亡朝。
斷截“不知”,似是驚艷年少無知時,一縷紅衣,亦是揣著凡塵夢歸去。

陌落繁樺
尊敬的讀者: 你們好呀!一卷目前寫完了,二卷后期才更哦~最近會很忙,可以先收藏,后期更新書架會有提示的,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