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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素春辭

第十二章 血嫁衣4

錦素春辭 止戈占月 2759 2022-02-15 18:39:57

  是夜,亂葬崗。

  寂靜無息,連微風(fēng)拂過草尖的聲響也聽得一清二楚,不遠(yuǎn)處卻點(diǎn)起兩盞光亮,還緩緩移動(dòng)著,趕路的書生適逢途經(jīng)此處,聽說亂葬崗中多是冤魂,原就心驚膽戰(zhàn),突然見到星火,心虛地以為乃是鬼火,鬼火近處,必有游蕩的魂魄,便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逃下山去。

  “哈哈哈!”女子?jì)汕蔚男β曧懫穑α艘魂嚕溉煌A讼聛恚嶂鵁艋\照在自己的臉上,對身邊的男子道:“看來呀,我們壓根不需要偷偷摸摸,這夜里,亂葬崗只有無家可歸的魂魄啊!可是阿延你說說,哪里有那么好看的女鬼呢!”

  這二人,自然是錦行和韓延了。

  韓延轉(zhuǎn)頭看著錦行,面上一紅,幸而在這黑夜中也看不清楚,他問道:“師姐,你不怕嗎?”

  錦行收了笑意,輕巧地回:“我怕鬼做甚?鬼蜮易除,人心難測啊。”

  韓延怔了怔,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問:“師姐,你怎知,那血衣仍在那官家小少爺?shù)姆績?nèi)呢?”

  錦行高深莫測地笑道:“因?yàn)椋笙绿蛹⒔^處方可逢生呀。阿延,我們快點(diǎn)吧,否則小紅悶得太久,若真透不過氣憋死了,豈非白費(fèi)我一番口舌?”

  墳地原隱在一片亂草后,前日夜里下了極大的一場雨,雜草被打得顛四倒五,這亂墳便十分坦誠地暴露在他二人眼前,地上白骨累累,錦行毫不在意,提著燈籠在地上照了半天,指著一處對韓延道:“阿延,是這了,只有這是新墳。哦,你小心點(diǎn),他們必然埋得極淺,你這一下用力過猛,萬一傷其性命倒還好,大不了就當(dāng)是我白費(fèi)口舌人家命該如此,斷斷不能一鋤子把人家姑娘俏生生的臉蛋給毀了,人家若是要你負(fù)責(zé)我可不管。”

  果然如錦行所言,不過鋤了四耙,草席的一角便露了出來,刨開周圍松軟的泥,掀開裹身的草席,便見到一身嫁衣的胡女,氣息全無,倘若不是依舊紅潤的臉龐,倒是和死人半點(diǎn)無異。

  錦行從懷中摸出一青色小瓷瓶,給胡女喂了下去,又對韓延笑道:“阿延,幸好出來的時(shí)候帶的家伙什兒多,你看這下,派上用場了吧。”

  不出一刻,胡女手指微動(dòng),吸了極大一口氣,睜開了眼睛,便見錦行正笑嘻嘻地看著她,伸出手:“小紅,你醒啦。”

  胡女從漫長的昏迷中醒來,遲疑了一瞬,終究還是將手放進(jìn)了錦行的掌心之中,暖意涌上心頭,她一貫冰冷的眸中總算有了由衷的笑意,讓她的臉上終于現(xiàn)出了一絲二八年華本應(yīng)有的燦爛:“可是,我不叫小紅。”

  錦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啊,我還未問你,你叫什么?”

  胡女抬起頭:“爹娘沒有給我取名字。從前有個(gè)高人給我相看,說我的命極好、極長,說我有仙緣,讓爹娘不必給我取名,說我在十六歲的時(shí)候,自會(huì)得名。爹娘半信半疑,平時(shí)就叫我小名,叫小鳥。”

  錦行皺了皺眉:“怎么取了這樣一個(gè)小名,不好聽,不好聽。”

  胡女不甚在意道:“聽母親說,她吃了一顆鳥蛋,忽然腹痛不止,大夫說,她懷了身孕,便有了我。”

  錦行覺得愈發(fā)有趣:“你如今幾歲?”

  胡女看著她:“剛滿十六。”

  錦行微微一笑:“倒是正好。那不如,我給你取個(gè)名字,無名無姓總歸是不行的。”

  胡女點(diǎn)了點(diǎn)頭。

  錦行想了想,眼波一轉(zhuǎn):“冷冬開芳宴。不如,你就叫冷宴。”

  ————————————————

  翌日,午后疾風(fēng)順行,不消多少人力,就駛出大半的路程,按現(xiàn)下的速度,估計(jì)夜里便能到姑孰。

  甲板上,錦行正閑散在躺椅中舒舒服服地捧著一根笛子吹了老半天,卻是咿咿呀呀半點(diǎn)音律也無,冷宴坐在一旁,倒是聽得饒有興致,錦行也不尷尬,依舊旁若無人斷斷續(xù)續(xù)地吹著。

  “師姐,你這是,在吹十面埋伏?”

  韓延這兩日不知為何有些戚跡,總是一人躲在船艙里,大約實(shí)在是聽不下去了,終于被錦行的笛聲逼了出來。

  笛聲戛然而止,船上的船夫總算也松了口氣,錦行轉(zhuǎn)頭看向韓延,嗔怪道:“你看你,這都聽不出。我明明吹得是鳳求凰,他們說,樂曲最能表達(dá)情感,我先練一練,等遇到了小八就吹給他聽。宴姐姐,你說是吧?”

  冷宴儼然已經(jīng)是錦行的擁躉,想也未想,點(diǎn)頭稱是。

  韓延眼里更添了幾分落寞,緩緩道:“那你慢慢練。”

  “哐當(dāng)。”

  船突然劇烈晃動(dòng)著停了下來,一眾船夫一時(shí)東倒西歪。

  韓延自小習(xí)武,站得穩(wěn),忙率先去船頭查看。錦行愛湊熱鬧,也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原是有一顆粗壯而長邁的樹倒了下來,橫在水流之上,擋住了去路。集眾船夫之力,也未能將其移開分毫。

  天色漸晚,岸邊不遠(yuǎn)處,升起裊裊炊煙,錦行眼神好,一瞧便知是家規(guī)模不小的客棧。又問了船家,此地已在姑孰城郊外不遠(yuǎn),便與韓延合計(jì),決定今夜在此落腳,棄船改走陸路。

  錦行從懷里掏出張銀票,十分爽快地給了船家,那人眉開眼笑地接過,樂呵呵地吩咐船夫?qū)⑿欣畎岬讲贿h(yuǎn)處的客棧里去了。

  冷宴看著她,不解:“多了。”

  錦行一愣,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高深莫測地笑道:“你看,這你就不懂了吧。千金難買心情好,主要是啊,花討厭之人的錢,特別開心。”

  胡女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哦”了一聲。

  不遠(yuǎn)處騎馬疾馳來兩位公子,在靠近樹干斷裂處停下,為首的綠衣公子瞧見了甲板上的錦行,又盯著樹干看了一瞬,切面整齊干脆,他微微嘆了口氣,沉吟道:“執(zhí)素,今日便在此歇息吧。”

  客棧外的馬廄里,歇了三匹馬,錦行三人走近,突然一聲馬嘶,正是領(lǐng)頭的那匹,毛色黝黑發(fā)亮,神駿非凡,這一比,便將另外兩匹比了下去,更別說另外那只小毛驢,直躲到角落里大氣不出。

  韓延感嘆道:“好馬!”

  錦行想了想:“興許,這是匹母馬,另兩匹是公馬,舍不得面子,釣不到老婆。”

  韓延被氣笑了,指著小毛驢:“那它呢?”

  錦行滿不在乎地睨了那頭小毛驢一眼:“它呀!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唄,反正怎么也輪不到它。”

  韓延:“……”

  這一來二去,談笑間,全被客棧里現(xiàn)下唯一的兩位客人聽了去。他們坐在雅間,有屏風(fēng)擋住了錦行的視線,雖同桌而坐,也能看出主仆之分。為首的那位正饒有閑心地在烹茶,聽罷,修長的手指微頓,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錦行安置好房間,便下來吃飯。方好與這兩位撞了面,為首的公子著一身墨綠色衣裳,腰間隱隱寒光一閃,他手持一把折扇,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擋住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眸,夾了三分笑意,顧盼間灼灼生姿。

  錦行盯著他眉心的一點(diǎn)朱砂痣,一動(dòng)不動(dòng)。她不下,他也不上,便堵在樓梯中間,空氣仿似靜止般,他倆不覺得尷尬,倒看得小二急忙忙跑過來道:“二位客人,互相讓讓,和氣生財(cái),和氣生財(cái)。”

  她好似恍然大悟般:“我記得你。”

  那人嘴角微微揚(yáng)起一抹笑意,卻聽得她又說:“頭牌姐姐,哦,不對,哥哥。”

  笑意便僵在了嘴邊。

  身后的小二,瞬間覺著一股冷意侵襲而來,小二嘴角顫了顫,趕緊將錦行迎了下來,還不由自主地瞟著她脖頸間露出的肌膚,錦行瞇起眼看了他一陣,像是隨口一問:“你這客棧,怎么有股血腥味呢?”

  小二一驚,忙收了眼神:“大概是今日早些時(shí)候宰了一頭牛。”

  錦行“哦”了一聲:“這柱梁上,還有些刀痕呢,莫非……”小二眉心一跳,她卻忽然笑道:“莫非,曾經(jīng)有武林高手,在此比武?”

  小二咽了咽口水:“姑娘一猜就準(zhǔn)。”

  錦行攏了攏碎發(fā):“那我倒是錯(cuò)過了,好可惜呢。”

  席間,錦行沾水,在桌上寫下了六個(gè)字,毋食,勿動(dòng),靜待。

  冷宴一愣,她識(shí)字不多,但這幾個(gè)字,倒還認(rèn)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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