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把車停在鐵門外，探出腦袋。
對這個莊園來說，張林不是陌生人。外加上老人一定早有囑托，鐵門很快緩緩打開。張林再次啟動汽車，穿過兩側茂密的松葉景觀，繞過莊園中心的阿爾忒彌斯噴泉雕塑，把車停在了通往正屋的階梯下。
這個莊園的主人，是守夜人在東城市的行政長官，樊蠡。過去十年里，張林曾來這里找過他的老隊長數次。再次置身于這龐大的莊園，張林還是不得不由衷地感嘆一句它的莊重豪奢。
時間常年的沖刷，不僅沒有褪去莊園的亮色，反而越發給它增添了厚重雍容的氣息。
張林下了車，快步走向屋子。
莊園建造之初就在這兒工作的女仆外兼管家索菲婭女士早早侯在門邊，微笑以待。索菲婭邀請張林到客廳坐下，隨后道：“張先生，你來的不巧。今天老爺有一個重要會議，不在家里，恐怕要很久才能回來。”
“沒關系，我不介意多等一會兒。”張林禮貌地笑著，回答。他不動聲色地扣住十指，裝作若無其事地掃過客廳。其實，張林一開始就知道今天老隊長不在家。
他就是乘著老隊長不在才來的。
或許，是因為這樣做，能讓張林對自己將要做的事情，減輕一點負罪感。
索菲婭沒有因為主人不在就謝客的打算。她一如既往溫和地笑著，詢問：“那我先給您準備一點甜點吧。您想要咖啡，還是茶呢，張先生？”
“茶吧。”
張林回答，“我聽說老隊長珍藏了一批十年前玉龍雪山的青筍尖。他一直說想給我一點，今天正好可以試試。”
張林的要求讓索菲婭微微一愣。玉龍雪山的青筍尖是樊蠡的珍藏，數量非常少。當然，以索菲婭對張林的了解，她認為對方是完全有資格提出這樣的要求的。真正讓索菲婭意外的是，青筍尖的泡制方法，非常復雜。
非常非常復雜。
索菲婭說不上不情愿，只是本能地有些抵觸。但她畢竟是這么多年，沒有讓樊蠡有過半點不滿的職業管家。索菲婭朝張林稍稍躬身，道：“那請您稍等一會兒了。”
“沒事兒，”張林笑容中有幾分歉意，“反正我們今天還有很多時間，不是嗎。”
索菲婭認同地笑了笑，轉身走進客廳后方盡頭處的廚房。
張林注視著索菲婭的身影消失，雙手不自覺地搓動著。從個人的角度來說，張林也不想這么做的。樊氏莊園外緊內松，如果不是熟悉的人，連進這個莊園都做不到，更別說從這里偷走任何東西。
張林這么做，等于是利用了樊蠡對他的信任。
但張林已經沒有辦法了。
這兩個多月來，張林用盡這些年自己積累起來的人脈關系。他先找人用側寫法，重溯了新年夜在舊樓房內發生的事情。
然后先后找到了兩個為青山會工作的獵頭。正是這兩個人抓住了李蕭，把李蕭交到了青山會手里。但張林沒能從這兩人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兩人沒有能力制造那場殺了胡東城的精神瘟疫，他們也不了解關于青山會更深入的信息。
這對張林來說是個沉重地打擊。而更為嚴峻的問題是，在這么長時間過去以后，張林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真正的始作俑者，當時在現場的最后那個年輕人，會不會早已逃離東城市，去了更遙遠的地方。而張林，將永遠無法將他抓捕歸案，查明胖子死亡的真相。
張林近乎本能地想到了樊蠡手中的那條小杜賓犬。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張林很清楚那是什么東西。如果張林向樊蠡要別的，樊蠡或許不會拒絕。但那條狗……乃是真名為拉普拉斯犬的C級禁忌物。
它的作用，是能夠找到這世界上任何一件存在的東西。
方才掃視客廳時，張林就找到了拉普拉斯犬所在的位置。老隊長相信這世上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正是因為小杜賓犬出場的時間太多，太尋常。因此沒人把它往禁忌物這種稀有而強大的東西上想。這么多年平安無事，證明樊蠡的想法是對的。
只可惜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張林起身，徑直來到杜賓犬的小屋外。
“小黑。”張林輕喚了一聲。杜賓犬一躍跳進張林懷里，prpr地舔著張林的下巴。張林不覺開懷一笑。此刻，索菲婭還在廚房內為煮茶忙碌。張林暗自說了聲抱歉，掏出懷里早準備好的紙條，放在茶幾上，用煙灰缸壓住。
隨后，張林抱著小杜賓犬快步離開客廳，出門上了自己的車。
守門的護衛們沒人意識到，這位被自家老板譽為‘守夜人良心’的張林隊長，會做出偷竊的事情。他們沒有對剛進莊園不到二十分鐘便離開的張林進行任何盤問，便給他打開了門。
張林開著車。
一路來到第七區，李蕭曾經的房間。張林把小杜賓犬放在地上，從懷里取出一個碗放在地上，隨后面無表情地割開自己的手掌，任由鮮血滴入碗里。拉普拉斯犬匍匐在張林身旁，眼睛逐漸呈現血紅色。它饑渴而狂躁地刨著地面，完全沒有了往日的俏皮可愛。
張林等血盛滿碗底，將之推到小杜賓犬身前，低聲道：“喝吧，都是給你的。”
小杜賓犬猛然撲到碗前，歡快地舔舐著碗里的血液。
與之同時。
張林的氣血肉眼可見的衰竭，就像一下子失去了大半生命力一般。
等小杜賓犬舔舐完碗底的血液，張林掏出一張紙，湊到小杜賓犬身前。這張紙是張林從物證科弄來的李蕭的東西。張林期待地望著小黑狗，低聲道：“告訴我，小黑，他現在在哪兒？”
小杜賓犬汪汪高聲叫了兩聲。
張林眼前隨即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畫面。畫面里，李蕭抬槍，冷酷地扣動扳機，打死了朝他撲來的趙平。看著眼前正在殺人的年輕人，張林嘴角不自覺露出殘忍的笑意，低聲自言自語道：“我找到你了，混蛋！”
張林一把抱起地上的拉普拉斯犬，快速下樓，上車朝那個模糊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