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緲親完方正,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困了。”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太輕浮?他怎么不說話?不會反悔了吧?
方正打斷了凌緲的胡思亂想。
“我帶你去屋子。昨日是我不好,你也是傻,不知道來找我。趴了一夜的桌子也不嫌累。”
方正見凌緲躺在床上,睡了,這才放心,出門去準備買點吃食,順便拜托鄰居照看一下凌緲。相處的日子里,凌緲瞧著也不像是會動手做飯的。他真怕他走了幾天后,她把自己餓死了。看她態度,也不愿回去,不然倒是可以和自己一起回去,見見他們。
缺少睡眠的凌緲躺在香軟的床上,嘴角微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中。
凌緲再次夢見了凌府,這一次她夢到了荷花,她的貼身婢女。
嗆人的廚房里,煙霧騰騰。
灶頭邊坐著一個臉上有灰的女子荷花正使勁地吹,灶膛里的火大了點。
一廚娘切著菜,想起最近錦城里傳的:“哎,命賤就是命賤,潑天的富貴都守不住。隨便扒拉個都比她跟個野男人跑強。野雞就是野雞,養了這么多年也變不成鳳凰。不像小姐,短短幾日,行為舉止皆是出眾。”
“可不是嗎?”
廚房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就議論起來。廚房里的活每日都是重復在做,大都干了兩三年了,在新鮮都干膩了。可不就得找點話說說,增加點干勁。高高在上的主子,不敢談論,萬一被管事的聽到了,少不得重罰。凌緲這個跌落下來的前主子就沒有心里負擔了。凌緲哪怕現在不是了,但每每將她貶低,心里都會生出一種隱秘的快感,仿佛自己將主子踩在了腳下。
荷花拿了根木頭塞了進去,沒有加入討論,剛開始她還會替小姐鳴不平,時間久了,她明白了沉默是最好的辦法。談著談著,他們自然會沒勁,不聊了。她若是加入,他們只會更加來勁。
其中一位廚娘不懷好意地看向荷花:“荷花,你之前不是伺候凌緲嗎?你知道什么消息說說看?”
“沒有。”荷花繼續呼呼地往灶膛里吹。
廚娘不甘心一無所獲,放下手中的刀,一屁股擠過去,摟著荷花,一副姐倆好,“我們什么關系,說說唄。放心我們嘴嚴,是不是姐妹們?”
倒三角眼掃了她們一眼,其他的廚娘識趣地沒反駁,都不想得罪這個小肚雞腸的人。得罪了她,成天盯著自己找錯處,告管事,做事再小心的人難免也會有差錯,犯不著為了個不相干的人得罪她。荷花那丫頭人是不錯,但被她盯上了,一個個都送去了一個愛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
荷花坐著半個小凳子,站起身,“讓讓,我去搬木柴。”
倒三角眼一腳踹翻了小凳子,罵道:“別給臉不要臉!哼,當你還是大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區區個燒火丫頭也敢跟我橫。看清楚這是哪?廚房,是我的地盤,到了這兒就得聽我的話。得罪了我,你沒好果子吃。識相的跟我道歉,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放你一馬。不然——。”
“讓讓。”
冷笑了一聲,“走著瞧!”
倒三角眼直接去了夫人的院子,待了一會兒,隨后滿意地走了出來,得罪我,哼。
睡夢中的凌緲不安地喊著:“不要。服軟啊。”
畫面一轉,在一個黑漆漆的屋子里,荷花跪倒在地上。
“想念小姐,凌緲?”侯夫人抬起荷花的下巴,“瞧瞧這張臉,可憐見的。我又沒做什么,怕什么!凌緲是我養大的,雖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我心里真是把她當成半個女兒,你衷心主子,我哪能罰你?非但不能罰你,還得賞你。”
“荷——你是叫荷花吧?幾歲了?”
荷花見夫人如此寬厚,甚至暗暗升起了夫人接小姐回來的想法,欣喜地回道:“回夫人的話,奴婢是叫荷花。十六了。”
“十六啊,該是出嫁的年紀了。前兒個,正巧有人跟我求娶你,你看意下如何?你若是不同意,夫人我也不會勉強。”
荷花嬌羞地點了點頭。
“不要!”凌緲從睡夢中驚醒,“只是夢。不會的!”
侯夫人犯不著對個婢女下手。可偏偏荷花是她的婢女,又有人挑撥離間。以侯夫人的性子,寧可錯殺不肯錯放一人,荷花她怕是危險了。夢終究是夢,她怎么能當真?萬一呢?
等到方正采買完,拎著三包糕點回來,凌緲終于做出了決定。
“方大哥,我想跟你一塊去錦城。”
明明抗拒,卻主動提出要去。語調都有些低落,是發生什么了嗎?
焦急地追問:“怎么了?”
怎么回復,說自己做了個夢,害怕,還是隨便扯個理由。
凌緲吞吞吐吐道:“其實是我做了個夢,我想回去看看。”
方正實在是放心不下,步步緊逼地追問,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夢見荷花,照顧我的丫鬟,她出事了。所以,我想去看看,安安心。”凌緲擔憂地看向方正,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無理取鬧,莫名其妙。
幼年的缺愛讓凌緲多多少少在感情中不自信,害怕一切都只是鏡花水月,一場夢。
方正松了口氣,就這件小事,“那你收拾收拾。我們明天等嬤嬤來了就出發。”
“你真好!”
被頒了好人卡的方正拿出糕點,一一拆開,三種長方形的,長得一模一樣的糕點,“本來打算我走后,你餓了墊墊肚子。回頭我們路上吃,你要嘗嘗味不?看哪種好吃,我趁著天色早,還能在買點回來。不然,你可就沒機會吃了?”
“點啊點,先吃哪一塊?”凌緲晃了一圈,最后指著一塊,“就它了。”
凌緲拿起,遞到方正嘴邊,“啊。”
方正配合地張開了嘴巴,咬了一口。
“好吃嗎?”
方正邊咀嚼邊看著凌緲,“不錯。”
說的不知道是糕點還是眼前的人。
凌緲重新拿了一塊放入嘴巴里,好甜。又試了其他兩種,也一般。全部推到方正面前,“太甜了,你喜歡,你吃。”
時間飛快眨眼間就到了第二日,與嬤嬤相約去錦城的日子。
嬤嬤一大清早就守在門口等著,見到凌緲跟著一起,臉拖得老長,但又無計可施,明著暗著擠兌凌緲,讓她不快,耍性子不去了。
方正不是傻子,看不到嬤嬤針對凌緲,先前幾次算了,最后實在忍無可忍,威脅道:“嬤嬤,若是不愿我們去,我們不去便是。”
“對不起,大少爺。”
方正冷冷地看著嬤嬤。
“對不起,凌小姐。”語氣依舊差得要死,見錢眼開的人會舍得不去,嬤嬤吃定凌緲不會介意。
“不用。一路上要麻煩嬤嬤了。”凌緲笑臉相對,不長記性,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好好玩。
一路上,凌緲充分發揮了什么叫做嬌氣。
馬車行駛了一個時辰,凌緲就開始不舒服,犯惡心,要下車透氣。嬤嬤忍了。等歇夠了,馬車繼續駕駛,凌緲捂著肚子,可憐巴巴地看著方正。方正貼心地下馬車,去獵獵物,烤獵物。一路上拖拖拉拉的,方正滿心都是凌緲,生怕她有哪里不舒服,嬤嬤即便知道凌緲故意折騰,讓她睡了兩天的野外,她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方大哥,你累不累?”凌緲殷勤地給方正捏捏肩膀,心里過意不去,折騰嬤嬤,連帶著折騰了一頓方正。
“出氣了?”方正握上了肩膀上柔軟的小手,“不用了。”
“你早就知道了?”凌緲一臉驚訝,她嬌氣演得哪不好了,急切追問,“什么時候?”
“你現在不擔心了?”
“擔心什么?”
“擔心我突然不要你了,都敢演戲騙我了。”
“你居然什么都知道!”凌緲臉刷得紅了,帶著被戳破心事后的難堪,“笑話,很好看!”
方正搖了搖頭,“怎么會?我高興都來不及,你信任我。”
哪怕方正這么說,凌緲心里多少還是有點不安,接下來的日子,安安分分的,對上方正都少了點鮮活氣。方正見此,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前兩日拖拉,后面兩日緊趕慢趕,終于還是在第五日上午趕到了錦城的方府。
嬤嬤一下馬車,喚大門口的門房去通稟。門房慢吞吞地去了稟告,又出來說,府里的主子忙著,不得空,讓他們等等。
嬤嬤拉著門房走到角落,避開凌緲方正,壓低著聲音:“你說清楚了沒有?大少爺請回來了。”
門房也是滿肚子的委屈,空著肚子去稟告被罵了一通,沒眼見她們正在用膳。回來,嬤嬤還以為自己辦事不利,真是堪比竇娥冤。
“嬤嬤,你交代的我哪里敢怠慢,能說的我都說了。實在是你們回來的不巧,主子們正用著膳,著實騰不開來接人進去。”
凌緲茫然地看著集聚的人群,拉了拉方正的衣袖,輕聲問:“她們在看什么?”
方正見方府一時半會,估計進不去,圍著他們看戲的人群越來越多。他拉著凌緲離開了,去好友家。
他們兩人走遠了,嬤嬤這才發現,邊追邊喊:“大少爺!”
沒追上,倒是讓一旁的人看了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