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其十】
那么,我們來投一次骰子。
首先介紹一下,這是兩枚骰子,每一個骰子都有六個面,分別寫著一到六這六個數字,每一面的大小都相等,扔出每一個數字的概率也都相等,好,那么,得到結果的可能性就是二到十二,如果要從這些數字之中選出一個作為自己的數字,你會選什么?
七,當然了,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七,畢竟在所有的可能之中,得到七這個結果的概率是最大的,然而搶答并不是一個好習慣,尤其是在不知道適合誰在交流的時候,選擇一個數字,然后呢?為什么要選擇最大的可能性,若是這一個數字代表著死亡呢?那就從有六分之一的概率得到獎勵轉變為有六分之一的概率迎接一個不太好的結果了。
沒關系,這只是一次聊天。
剛才說到了什么?對了,七,七這個數字很有意思,比如一周的七日,為什么要把一周分為七日呢?這一個劃分方式肯定不會是某一個人隨口一提的結果,他們經過了思考,經過了討論,最后得出他們想要的答案。
據說,最開始的人們觀察月亮本身,列出了月亮的四個月相,而每一個月相兩兩相隔差不多為七日,于是就把七日作為一個周期,當然了,七這個符號應該還能夠繼續代表一些別的東西,在這里,暫時還不重要——暫時還不需要。
讓我們回到最開始的話題。
讓我們來扔一次骰子,你可以從二到十二之中選擇一個數字作為自己的數字,七,還是選擇七,當然,你當然有選擇七的權利,事實上,不論選擇多少都沒有關系,那么,就讓我們從七這個數字開始,它屬于你,同時,它也屬于一個母親。
“請允許我預支一部分的薪水。”
她將那些紙張放在桌子上,紙張,書寫著一個人的信息的紙張,配有一個圖畫,一個還算是傳神的圖畫,這是一張尋人啟事,當然了,這是一張尋人啟事。
“好的,當然,請聽我說,預支薪水當然是可以的。”
“謝謝……能不預支半個月?”
一次停頓。
她將新的紙張放在桌子上,很厚,看起來至少有幾十張……甚至是上百張,這些紙張本身并不算太厚,但是全部堆起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不小的厚度了。
“呃,是這樣的,我能夠理解,但是現在有人正在幫助你替班,你必須給予一部分的報酬給他,你知道……”
“聽我說。”
第二次停頓。
即便聲音停頓了下來,她的動作也沒有停下,她將一張又一張的紙張堆起來,似乎這些紙張能夠幫助她做到某一些事情,幫助她找到她所希望找到的人。
“聽我說,我已經在這里工作了幾十年,我從未請過假,哪怕是應該去洗禮的時間我都不會請假,對吧,哪怕是生病我都沒有翹班……我現在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他失蹤了,你知道嗎?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夠看見他,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我……我現在需要這些錢,還有這兩瓶墨水也給我。”
拉芙蘭每一天都有人失蹤。
“他真的不是在昨晚走到‘門外’了嗎?”
“不可能。”
晚上,在街道上霧氣最濃郁的時候,在這個時候走到街道上是極度危險的,那些人——那些人家,即便再怎么貧困,至少都會在門上掛好一把鎖,防止任何人能夠在最靠近深夜的時間打開家門。
正因如此,她才會這么說。
“記賬上。”
她將那些紙張和墨水一同拿起。
她的眼睛有很明顯的黑眼圈,頭發也變得干枯了不少,很顯然,非常明顯,她抱著這些東西離開了商店,四周的人們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她,畢竟,這座小鎮就這么大,絕大多數人不說互相認識,至少也在平日里碰過面。
然后。
她的兒子消失了,這件事在不到半天的時間之中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小鎮,在這一個近些年最嚴重的事件是一個人被從房上跳下來的貓砸到腦袋的地方,一個孩子的失蹤可以說得上是嚴重的事件了。
非常嚴重。
或許是抱著東西不方便的原因,她用自己的腳推開了商店的門,滴答,兩枚在商店門口的骰子落在了地上,那兩枚六個面的骰子正在轉動,繼續轉動,看一下,第一個數字是二,第二個數字是……三,加起來是五點。
看起來她這輩子也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拉芙蘭,卡爾蒂安。
“你覺得人能夠自主選擇自己的命運嗎?我們能不能依靠我們自己的意愿得到我們想要的結果,而不是只能夠沿著一種流向進行邁步,我們還能夠到達更多的地方嗎……更多我們所希望的地方?”
客人停頓了一下。
“蘭斯·德維斯,當你沒有任何言語就離開的時候,你是否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他們……抱歉,我應該沒有任何理由能夠責怪你。”
蘭斯·德維斯的羽翼已經無法將他帶起。
他本應該能夠邁步——能夠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但是現在他做不到,他的身體太沉重了,自從來到這個臺階之后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一種沉重感,他現在是一個人,他那本已經開始脫離普通人范疇的軀殼有回到了自己最過往的時候。
這不是一件好事。
在這個臺階上行走越遠,所承受的,所接納的‘知識’和‘信息’就越多,他的軀殼也應該隨著那些不斷蔓延的的臺階一同朝著更上一層。
現在,他被推回到了最初的軀殼。
最初的軀殼,作為‘人’的軀殼,從那一只鳥兒出現的時候就是這樣,他的雙手此時依舊在流血,被釘子翻轉的血肉無法愈合,即便均衡了那些血液流出的速度……不,還需要進行一次替換。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先將這幾個不同的傷均衡到整一個身體上。
叮。
“……萬象?”
蘭斯·德維斯的面容已經褪色,這短暫的接觸,讓他已經有了結果……這一個人在脫離‘人類’的程度上要更加……客人,這一個客人,他不應該出現在卡爾蒂安,一個踏足到‘萬象’這個層級的人不能夠出現在卡爾蒂安。
這個客人已經跨越了界限。
人與非自然的界限,在他們不斷接觸那些東西之后,便會不斷朝著人的對立面行走。
“你猜。”客人說,“猜測本身并沒有錯誤,我們一直都是在不斷的猜測與探索之中來到這里的,不過你已經沒有時間了。”
人就像是一條鋼絲上的雜技演員,他們踩在這一條鋼絲上行走,如果這個時候出現了另一個人同樣踩在鋼絲上,那么,他們就無法繼續前進,除非,他們并不是踩在鋼絲的上方,除非他們能夠在鋼絲的‘側面’或者是‘下面’行走,唯有這樣,才能夠得到更多可能性。
但是人無法在這些地方邁步。
在這一條鋼絲上,人的軀殼本身就是最束縛他們的事物,他們的身體無法支撐他們行走這么漫長的距離,也無法讓他們在鋼絲的側面亦或者下方行走,因此,他們必然要舍棄一部分的事物。
叮。
時間到。
蘭斯·德維斯聽見了一種沉悶的聲響,從這個區域的上方傳來,有一種厚重的東西砸在了這個區域之上,在這個聲音出現的瞬間,他的心臟都仿佛停止了跳動,那是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壓迫感,這是……隔日。
隔日已經到這里了。
“感謝你對我們的奉獻,蘭斯·德維斯。”
一只手抓住了蘭斯·德維斯的身體,那是一只灰色的手,它有七根手指,每一根手指都鑲嵌著不知道多少白色的骰子,那些骰子上的點數……每一枚骰子上的點數都是一顆跳動的心臟,如此鮮紅,如此令人狂亂。
“你和我都在這里,現在你已經被打上了屬于我們的標簽。”
蘭斯·德維斯掙扎著,他知道自己必須掙扎,這座城市之外的事物——在隔日之中誕生的、出現的‘東西’,都在試圖把他拖出這座城市,現在認知阻礙沒有庇護這里,如果他被帶走了……那,那些認知阻礙重新覆蓋的時候,他在每一個人腦海之中的‘印象’和‘存在’就會被改變,他的本質也將會被改變。
——從一開始。
他被剝離了對時間的感受,從一開始就是,這個客人從一開始就剝奪了他對于空間和時間的感受,讓他等待著隔日的到來,萬象……這至少是‘萬象’……那個所謂的客人已經踏入到了真正扭曲的階梯上,不能夠讓這么危險的人停留在這里!
“我所信仰的——”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鳥兒咬斷了他的喉嚨,刺穿了他那震動的喉管,那可愛的小鳥將他的喉管從喉嚨之中抽出,帶動著血肉與未說完的話語,小鳥甩動了一下自己的這一份食物,然后,再一次張開嘴,將這一份饋贈吞入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這一定能夠飽餐一頓。
·
(“ここで悪目立ちしてよう(要格格不入地存在于此)”
《黒い羊》-欅坂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