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端——”
第一個人,也就是所謂的‘另一個傷者’,他是離第一位傷者最近的人之一,因此,在看見異樣的時候,他的本能就打開了他的嘴吼出聲,
然而,還沒有說完這句話,那樹枝就已經穿過了他的腹部,將剩下的半句話扼殺在了搖籃之中,那些樹枝……好吧,仔細看一下似乎并不是‘樹枝’,而是一朵花的根莖的一部分,當然,看起來依舊是枯萎的花的一部分,只是,比他們所認知的更加……銳利。
尖銳,且鋒利。
“混賬東西……什么時候來到這里的!”
第二個人看向四周,似乎想要找到一個足以砍斷這些根莖的東西,刀?剪?還是別的什么鋒利的東西,只要足夠鋒利就好,只要能夠切斷那些東西就好。
這是異端——這很明顯就是異端,那些被扭曲的人,被扭曲的存在,被扭曲的生物或者是物品,不管它曾經是什么東西,現在它就是非常危險的‘異端’,既然是異端,那就必須要想辦法,殺死也好,逃跑也好。
這里并不安全了。
“我本以為這些東西應該是安全的!”說話的是第三個人,也是最開始將他們帶來這個區域的人,不知什么時候這個人的手中已經拿著一把騎士長劍——或許是之前放在這里當做是裝飾物還是別的什么東西,他對準了從傷者的身體之中蔓延出來的事物,揮落,“該死的……這些東西是什么時候污染了他的?”
或許是剛剛誕生的緣故,這些枯萎的花并沒有太過于堅硬,在揮下那一把刀刃的時候,那些細長的根莖就被切斷了。
然而這只是開始。
砰。
這是一瓶酒,一瓶看起來有些華貴的酒,這是第二個人所做的,第二個人沒有找到合適利器,好在這個地方確實是什么東西都有一些,自然也包括了酒,第二個人抄起兩瓶酒砸在了桌子上的傷者身上,更具體一些,是砸在了那些植物的位置。
從被污染的那一刻開始,這個傷者在他們的認知之中和死人沒有什么區別。
咔嚓。
這是火柴擦過砂紙的聲音,一點火焰亮起,在這個地方沒有多少的溫度蔓延出來,這一點火焰已經夠了,第二個人將這一根火柴扔到那傷者的身上,火焰在空中閃爍了一瞬,然后落入到了酒之中。
于是火焰燃起。
他感受到了一種疼痛感在自己的身體之中撕扯著自己,非常清晰的疼痛感,他咬緊牙關——只是疼痛而已,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要來到那個時間點了,那一個‘時間點’。
他是誰?
這種問題毫無營養,他當然知道他是誰。
“躲開點!”扔出火柴的人喊著,“別被它碰到……你也想要變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嗎!”
觸及到異端的時候,會被異端的‘思想’和污染,這是一種共識,那些已經背棄了信仰本身的人,脫離了人本身的人,它們的身上往往帶著某一種危險而濃郁的污染,觸碰到那種污染無疑是危險的,極為……危險的。
請給我們一種可能性。
請……給我們一種可能性。
他向后退了幾步,他不喜歡這種疼痛感,然而這種疼痛感沒有辦法逃避,而且,他的思想也不想逃避。
早上好。
中午好。
呃……你們好。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枯萎的枝丫嘎吱作響,它們從那身體之中再一次鉆出,在火焰和酒的炙烤之中掙扎著,它們發出一種嘶啞的聲音,沐浴在一個人的骨骼與血肉之中,生長,綻放。
——啊。
“往后退!往后退!那邊那個……讓開點!”
火焰和枯萎的枝丫都在舞蹈,它們隨著鐘聲的響起躍動著,心跳啊,心跳,他的心跳也參與到了這一場合奏之中,是的,就是這樣子的‘旋律’,那些節奏帶著某一種別的聲音一同綻放,在一個傷者的身體之中蔓延出來的……
不。
這里沒有‘傷者’。
他腦海之中的思想多了一份,多了一份本不屬于他的思想,然而,就在這個思想出現的時候,他們又達成了一種和諧統一,現在,他理解自己腦海之中的每一個自己了,這些都是自己的一部分,這些都是‘我們’。
“我所信仰的天使啊?!?p> 他向后退了兩步,開口說道。
“我所信仰的瑪伊雅彌啊?!?p> 噗嗤。
這是根莖再一次穿過肉體的聲音,它開始穿過在這里的每一個人——所有的人,不論是站著的還是躺著的,不論是遠處的還是近處的,都進入到了被某一種事物穿過的過程之中,被那些根莖穿過,思想再一次融為了一體,不分彼此的思想。
他理解了自己在做什么。
他正在感受著一種思想上的共鳴,純粹的思想共鳴,和他一致的或者不一致的思想都彼此交融在同一具身體之中,這些人,都在他的思想之中。
“你在說什么!”第二個人忍住那一份疼痛感,他聽見了——他聽見了這一個人正在對著一個‘異端’祈禱,該死的……最開始為什么要把這個人帶過來,這個人就是異端!這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還幫忙縫合傷口的人……就是一個異端!
噗嗤。
聲音并不響亮,卻像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空間里火焰的噼啪和根莖的扭動。
那質問的人不可置信地垂下頭,看見一截枯萎的、帶著濕滑粘液的根須,正從自己小腹的位置,無聲無息地鉆出來。沒有想象中的劇痛,只有一種冰冷的、異物入侵的脹滿感,隨后是血管被撐開的細微撕裂聲,仿佛冰層在內部悄然崩裂。
不止。
如同響應著那燃燒的“花”與那昏迷后被根須穿透的同類,他的胸膛、手臂、甚至脖頸側面,都悄然鉆出了同樣的褐色根莖,它們緩慢而堅定地探出身體,尖端滴落著混合了血液的粘稠液體。
細小的根須如同汗毛倒豎般,從他的眼眶邊緣、耳道深處、甚至皮膚毛孔中鉆了出來,細密得令人頭皮發麻。
個體的邊界正在融化,從‘個體’到真正意義上的‘集體’。
思想匯成了海洋,淹沒了名為‘自我’的孤島,個體的掙扎、恐懼、疼痛、乃至存在本身,都在那冰冷根莖的纏繞與思想的共鳴中,被碾碎、溶解。
只有我們在這里。
【貪婪的故事·其五·伍·5·Ⅴ·??·пять——】
【瑪伊雅彌的故事】
它的嘴張開,但是,從里面流淌出來的,并不是屬于它的聲音,而是……而是一種宛若少女的、動聽……充滿了慈祥的聲音。
“被發現啦,被發現了,被發現咯~啊啊啊,沒有關系,沒有關系,正好,非常好,我也很想來這里看看嘛。”
只有這不斷生長、蠕動、在鐘聲與構造物墜落的聲響中尋求某種扭曲統一的集體,只有那在意識深處,隨著根莖蔓延而不斷低語的名字。
然后,開始一段開場演說。
“這是什么?聽嘛,聽一下……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哦吼,這可不是我應該發出來的聲音,沒關系……沒關系嘛,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我可喜歡這些東西啦!愛!純粹的愛!還有純粹的恨!在絕望的結局之中尋找可能性……在每一次崩潰之后振作前行!人類一直都是如此有趣的生物!所以我才喜歡這里,我才喜歡這樣子的舞臺!我喜歡你們每一個人……我愛你們每一個人!聽,再聽一下,咔嚓咔嚓,哇哦,你們應該都能夠聽見吧?我覺得你們應該都能夠聽見吧?這是我的聲音,不不不,這不是我的聲音,這是屬于你們的聲音,這是屬于這整個世界的聲音,和我一起聽,來,請和我們一起聽……哎呀,哎呀哎呀哎呀——我一直都很期待這一刻的,就是現在這一刻,聽我說,聽我說聽我說聽我說,我從一開始就已經在期待這一幕了,真的,不騙你,不騙你們,從一開始我就在期待這一幕了,你知道的,每一個故事逐漸步入高潮的時候!在迎來那些反轉的時候總是令人感到興奮,我也不例外!我當然也不例外啊!我也喜歡這個時候,對吧,對吧對吧對吧!我聽過很多風格的故事,我見過很多同類,但那些東西大多都只是為了塑造恐怖而舍棄扭曲本質的皮套!毫無意義……當然了,我也見識過很多愛情故事,美好的愛情總與那些殘忍的痛楚格格不入……不!不應該是這樣,我也因情欲而迷失在形形色色的粉紅色彩之中,但那種為發泄而燉出的飯菜根本就令人難以下咽!我想要看見的是魚死網破的火焰!看你們人類的愛與恨被推到極致的時候能夠爆發出什么樣的力量……哇哦,什么樣的力量……不需要理智,不需要道德或者戒律,是的……是的是的,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我渴望有人暴烈的愛我,至死不渝,明白愛與死亡同樣偉大,并永遠站在我身邊。我渴望有人毀滅我——并被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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