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國王忠心的擁簇者,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國王坐在王座上,垂下眼簾,注視你們這些真正的忠誠,那些冠冕垂落的金線,終將纏繞于持秤者腕間。
并非仆從,并非兵器,你們都是權柄本身斷裂后仍不會墜落的鋒刃,即便王朝傾頹、法典焚毀、萬民瞳孔中映出蒼白的時候——也只有你們的骸骨間還會流淌著液態的黃金。
天使賜予信徒篡改現實的虛妄權柄,而我們從灰燼里挖掘出的,是比現實更沉重的秩序的殘骸,這是天使的恩澤嗎?并非,這些并不是天使的恩澤,這是以‘人’的力量做到的,足以扭曲規則的力量。
從古至今,人都缺乏一種足夠的推動力,固然,在最古老的時候,在人們仍然需要茹毛飲血的時候,他們會為了生存本身而拼盡全力,但當這種生存的壓力開始逐漸喪失之后……當然,直到現在這種壓力也會存在,只是沒有那么強烈,沒有強烈到足以讓一個人去除掉一切的干擾因素,僅僅只是為了生存本身而行動。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一切都結束,如果國王不再坐在王座上,那么,你們也應該繼續行走下去,你們每一個人都代表著一種‘方式’,不論通過哪一種方式,你們都需要完成你們所想要完成的事情,你們所得到的力量,都應該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現在,聆聽。
不論你們想要做什么,你們想要通過什么樣的方式完成,哪怕是做一頓美味佳肴,還是將整個國家覆滅,這些都是被允許的,你們可以使用你們得到的力量,不計任何代價,這些都是被允許的,以國王的名字允許,以你們每一個人的誓言允許。
重復一次。
不論做什么,不論怎么做,不問過程,不問結果,不問目的,不限時間和地點,不限人數,沒有任何一個規則,一切都是被允許的。
“我停留在一八七零年,在這一年,王朝輝煌,然后王朝落幕,但是在這一年,王朝依舊存在,因此我才選擇了這一年,我知道……我知道,十八年對于天使來說也是無關緊要的時間,別說是十八年,哪怕是一百八十年,對于祂們而言依舊無關緊要。”
德利勃推開面前的這一扇門,他終于從高塔之中離開,踩在了卓沿的街道上,哪怕每天都能夠看見這一條街道,然而,看見和觸碰到,還是有很大的區別,他的四周,每一個事物的體積都在產生一種細微的變化。
這便是他所擁有的——禮物。
并非天使的饋贈。
是國王的禮物。
這當然是禮物的,被國王給予下來的,超越自然的力量,這當然是禮物,這一個前綴意味著的,就是國王的禮物,他們忠誠于那些國王,自然,國王也給予了他們這一份忠誠的回報,這便是屬于他們的事物,源自于國王的禮物。
這也是純粹的,以人的方式制作出來的,真正意義上非自然的力量。
“我們沒有辦法一起走到終點,我的朋友們,以及我曾經的朋友們。”他沿著這一條街道走著,看著四周的景色,正如之前所說,即便這些景色他每一日都能夠看見,這么近的觀察卻已經過去了好多年,“但在我們的故事之中,我們都占據了彼此很重要的一個部分。”
如果說不懷念過去那肯定是假的,人的記憶注定了這一點。
【Un cadeau dynastique拉克美與西爾維婭】
因此就這么行走吧。
他能夠看見那一座高塔,佇立在地面上的高塔,徑直刺入霧中,他看見霧中的那一個沙漏,一切和剛才相比都沒有多少變化,這兩個奇跡好像在出現之后就沒有新的變化了,它們只是存在,只是在這里存在,這就足夠了,只要這兩個東西依舊停留在這里,那就意味著對于天空之中的那些東西的威脅依舊存在。
他走到了那高塔之下,這大概過去了多久?好像并沒有過去多久,他向前一步,踩在了這由枯萎的根莖和構造物搭建起來的高塔上。
他開始登塔了。
——人用自己的雙腿丈量大地,他們踩著每一寸土地,向著不知道盡頭的遠處走去,他們向上,向前,邁步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在每一片陸地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此時,德利勃開始登塔。
這是一個枯燥的過程,畢竟只靠行走的話,這會需要很多的時間,好在過去的十八年讓卓沿本身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他觀察著自己所看見的每一個地方,對比和自己記憶之中有什么細節上的不同,比如,比如曾經他去過幾次的那個餐廳,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售賣香水的地方,當然,還有他記憶之中的那家書店,現在門口還堆積著幾桶沒來得及收拾的酒桶。
然而。
然而,這些建筑物看起來都不是很完整,這就是那些構造物造成的結果,從空中落下的構造物把那些建筑物破壞了不少,同樣的,還有人,他自然是看見了不少受傷的人,還有死亡的人,這些重要嗎——不,對于德利勃來說,這些不重要。
他并不會覺得那些人和自己是同一類人。
卓沿的地面正在緩慢下陷,這是一種人幾乎無法感受到的變化,那些缺失的部分正被那一個沙漏帶起,沿著這通天塔的根莖朝著天空涌去,和瑪伊雅彌的奇跡一樣,撒斯姆的奇跡也并不是特別完整,也只是一個縮小版的實體,若是讓完整的撒斯姆出現在這里,將這個城市的地面完全流入到另一個地方,應該也用不了多少的時間。
無非就是快和慢的區別而已。
——拉芙蘭,卓沿。
“我了個去……外面這什么東西啊……奇跡,有奇跡會長成這個樣子嗎?我絕對沒見過長這樣子的奇跡,什么東西,快,翻一下典籍,記錄中有沒有寫過這樣子的內容?”
白旗幟,作為存在于拉芙蘭每一個城市的組織,在卓沿,自然也存在著屬于白旗幟的建筑物,位于卓沿正南方向區域的建筑物,就是白旗幟在卓沿的駐地。
這個建筑物并沒有特別起眼,高度算不上多高,占地面積也算不上多大,唯一能夠說是特別的,大概就是它的顏色確實如白旗幟這個名字一樣潔白,這種潔白并不只是原本的色彩,還有足夠頻繁的清潔才能夠做到。
在里面的人正驚訝于外界的事物。
“真嚇人,這些不是天使的奇跡,我的記憶之中絕對沒有這些天使的奇跡,我不覺得這是記錄的問題,絕對不是記錄的問題,書呢?記錄文件在哪里?”
“又不是什么隱秘的事情,還文件……諾,書在這里。”
書上記錄著白旗幟所知道的‘奇跡’,比如濁色霧海上面那條守望與圣者的鯨,又比如那不知道會在什么地方出現的忘卻齒輪,奇跡這種事物在每一次出現的時候都會引起人們的注視,畢竟,奇跡本身就是一種非自然的景觀,帶著天使們的痕跡與烙印,在窺見奇跡的那一刻,人們就會知曉這是奇跡本身。
那么,外面的這‘兩個東西’到底是屬于誰的?
“可能,不是天使的奇跡?”翻閱著書本的人這么說著,“記錄中相關的奇跡都不應該出現在這里,說是相關……但差的其實也挺遠的,我感覺這不是天使的奇跡。”
“那還能夠是什么?”
“……異端?”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你的意思是卓沿有兩個異端的奇跡出現……不對,不對,你這么說好像也有道理,那些鐘聲為什么響起,現在有結論了嗎?”另一個人說著,忽然停頓了一下,“可能就是這些東西。”
“那我不出去了。”第一個人合上書本,“本來這幾天損失了好幾位同伴就已經足夠麻煩了,現在又出現了疑似異端的奇跡——等這件事過去之后我就申請調離,這個卓沿我是待不下去了,我本來以為這里會安全不少,結果出現的就是這樣接二連三的事情。”
“在你離開之前你得先把那墻壁補上。”
墻壁,被墜落的構造物擊破的墻壁,此時,正有人用材料填補著被破壞的部分,而那罪魁禍首般的構造物,正在被緩慢拆解,這應該是那些求知者的工作,不過,他們已經有很久沒有聯系上卡昂佛爾了,既然聯系不上那些求知者,就只能夠退而求次,暫時先自己拆解一下。
這個構造物并不是很復雜,它不具備什么特殊的功能,不過材質和結構方式還是有很大的挖掘空間的。
“唉,等一下。”這時候,有人這么說道。
那一個人在窗戶旁邊,手中正拿著一個望遠鏡,這個望遠鏡佇立在地上,做工精致,哪怕只是粗略看一眼,都能夠大致猜到這個望遠鏡能夠看見很遠的距離,此時,那個人的表情充斥著一種不可置信的驚訝,他抬起手,指著遠處。
“那個奇跡,有人正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