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城。
三人在此處逗留了兩日,洛九天與赫連歡就待在客棧里,玉篆說有一些事要去辦,想來是紫玉閣的事兒,二人誰都沒有多問,也誰都沒心情去問。
赫連歡自不必說,始終在想蕭琮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然后她就這么走了,她這兩日晚上都在做夢,夢見漫天的箭羽,全都射進他的胸膛,然后是滿身的鮮血,可是她卻丟下走了。
而洛九天則在操心著另一件事,布下梅花萬象陣的,究竟是誰?
二人坐在客棧二樓的雅間,眼前的飯菜都沒怎么動,房間里的氣氛也十分沉悶。洛九天嘆了口氣,勉強打起精神,正要勸她吃飯,卻忽然聽見外面有人敲門。
“誰?”洛九天放下剛剛拿起的筷子,對著門外問道。
外頭的是客棧的小廝,他回道:“洛公子,外面有人找您?”
洛九天有些詫異,玉篆才出去一時半會不會回來,就算回來直接進來就是了,也不會單單把他叫出去。那在沂城他也不認什么人了,這是誰呀?
心里懷著疑惑,但既然人找來了,說不定是什么大事兒,還是去看看才妥當。
“好,我就來。”他說著起身,臨了還不忘對赫連歡道:
“你……多少還是吃些東西,我去去就來。”
也不知她聽到沒有,洛九天說完就離開了,只是看她的表情,情緒不高。
洛九天推開了門,跟著那小廝下了樓,他一直提了幾分警惕,不知對方是誰總不安心,直到他看到樓下那人,才終于放了心,原來是洛府在沂城的探子,他身穿湖藍色裘裝,是洛府在此處的暗樁頭目,表面上是一間綢緞鋪子的掌柜。
掌柜一見洛九天,連忙走上前。小廝將洛九天領到,便識趣地退下。洛九天就近坐在一張凳子上,那掌柜站在他身側,顯得有些拘謹。
其實,他還是第一次見這個東家少爺。
“坐吧。”洛九天隨意道。
那掌柜見洛九天不算嚴肅,但也不敢太放肆,并沒有真的坐下,只是道:“聽說少爺幾日前就進了城,入住迎來客棧,小人不敢前來打攪,此番是有緊急的消息要報知少爺知曉。”
洛九天頓時提了精神,能讓這人親自跑一趟來報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你說,怎么了?”
那掌柜打量了一下四周,又湊近了些許,在洛九天身旁低聲道:
“有個消息不知該不該告知少爺。此事夫人一力壓下,但小的又實在不敢不說。”
洛九天更奇怪了,他娘壓著不讓說?什么事不讓他知道?
“你盡管說,不用管她。”洛九天如此道。
總算是打消了顧慮,那掌柜就痛痛快快地說了,“是少主。少主他昏迷不醒已經兩日了。”
“什么?”洛九天差點兒沒忍住直接站起來,還好這邊并沒什么人,他略一站起又馬上坐了回去。
那掌柜繼續道:“夫人這幾日下了兩道指令,一是吩咐下頭的人找到您。二是全力壓下宸王負傷昏迷之事,不讓此事走漏消息。但小的想,這事兒總得讓少爺知道。”
洛九天有些不知所措,他最后離開的時候,元子寧明明告訴他,蕭琮已經醒了!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洛九天想不明白,但他了解蕭琮的性子,想必又是他在死撐,撐不下去了才變成現在這樣。
慌神了片刻,洛九天終于理清了思緒,他對那掌柜道:“這件事絕不可再讓人知曉,你先回去。”
掌柜連忙應下,又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才從洛九天身邊離開。洛九天在樓下坐了一會兒,然后抬頭看向赫連歡所在的包廂,不知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她。
正猶豫間,忽然他聽到旁邊隔了一桌的客人在說話,談論的是另一樁事:“哎,你聽說了嗎?沂城最近好像不太平啊!”
另一人立馬接話:“是啊,可也沒聽哪兒打仗啊?怎么突然調起兵了?”
調兵?!洛九天立馬抓住其中最關鍵的地方,便沒有動,準備接著聽下去。
“我倒是聽說,好像是因為晏城?”又一人道。
洛九天的心更提了幾分,幾乎一瞬間,他就想到了黎國和顧子衿。
再聽下去,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直到這時,他才終于意識到帝都的形勢,心中的不安更加明顯。蕭琮受傷昏迷,黎國對晏城出手,這兩件事發生得太近了,巧合?不會吧?
洛九天越想越不安,這下子是鐵定不能走了,至少現在不能走!打定主意,洛九天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樓上,他推開包廂的門,里面卻空無一人,桌上的飯菜還是一動沒動。
赫連歡呢?洛九天沒多想,轉身就去了她的房間,他站在門外敲了敲門,里面竟然沒有動靜。難道沒有回房間?那她會去哪兒?
洛九天很詫異,又不知該去哪找她。若他一走了之,就真的沒人把這件事告訴她了。不管怎么樣,他總覺得該讓她知道蕭琮的事。
洛九天只好耐著性子又在客棧里找了一圈,又問了客棧的掌柜和小廝,但方才正是正午,用膳的客人眾多,他們只顧忙著做生意,并沒有注意到一個樓上包廂的客人。
洛九天無奈,只好又去了客棧的后院,直到他走到后院的后門,把整個客棧都找遍了也沒有發現人影。
洛九天頓時急了,這會子玉篆還沒回來,若等到他回來肯定走不了。雖說這么把玉篆給撂了,有些對不住他,但這不是沒辦法嗎!
看來她是不在客棧了,現在只能他先走,到時候再派人把消息遞給她吧。而至于她愿不愿意回來,那就洛九天能控制的了。
打定主意,洛九天便快步回了客棧,三步并作兩步地上了樓,沖進房間,別的東西都沒有管,只是背上了自己的藥包,然后就快速地離開。
只是他這邊剛走到樓梯口,忽然就頓住了,面露尷尬之色,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因擋在他面前的人,正是玉篆。
他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洛九天背上的藥包,又看了看他臉上的表情,幾乎就是瞬間,他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二人站在樓梯口,誰都沒有動一步。
沉默了良久,玉篆問道:“你要去哪兒?”這話就是明知故問了。
洛九天動了動唇,沒法開口。
玉篆索性也沒再問,他只是冷冷地問道:“你要回去?”這還是明知故問。
洛九天向后微微退了一步,他深吸了口氣,回道:“帝都有變,我不得不回去。”
“你回去能做什么?送死嗎?”洛九天剛剛死里逃生,身上的傷是好了大半,但誰也不知他再次回去會面臨著什么,總歸不會是好事了。
“九天,你……”連玉篆都嘆氣,一向冷寂的面容上浮現出無奈之色。
“你走吧,我自己回去。”他沉默了良久,最終卻給了這么一句答復。
玉篆有些著急,甚至都將原本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簡直是……”
說到這兒他突然停住,洛九天卻追問:“知道什么?你這話什么意思?”
他向前踏了一步,繼續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這下子論到玉篆啞口無言了,他也不知該怎么說。
洛九天這時忽然朝前跨了一步,然后越過他,直接跑到了樓下。
玉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閉上雙目,斜靠在樓梯靠墻的一側。
而后,他聽見了客棧后院傳來馬嘶鳴的聲音,然后又聽見馬蹄聲,再然后就是后院門打開的聲音,最后,什么都聽不見了……
洛九天一騎絕塵,朝著帝都的方向疾馳。他也是到了馬廄才知道,原來赫連歡也騎馬離開了。頓時他就猜到了她的去向。
對此時的赫連歡來說,要去的地方無非是大周或者大梁帝都,既然她選擇了獨自一人離開,就不會是回大周,定是回大梁帝都了。
他這會兒追上去也來得及,他用最快的速度朝前奔去,揚起的灰塵幾乎讓人看不清他的身形。
迎來客棧里,玉篆走下了樓,他回到原來的包廂,里面早已空空蕩蕩,即使飯菜都沒人動,但小廝也早已經都悉數撤了下去。
這時,紫玉閣那邊忽然來人,無聲無息地推開窗戶,躍入了他所在的包廂。
“主上,還……還跟上嗎?”他抬頭看,原來是他派著保護洛九天的人。
“不必了……不,跟上吧,至少別讓他死在那兒。”玉篆一句話都沒說完就改主意了,沒辦法,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他做不到。
“是。”那人可沒他這么糾結,得了命令果斷就去做。
頓時,包廂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帝都的事他當然知道,甚至還可以說有他一份功勞。
而他此番前往大梁的目的,絕不是對洛九天說的那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