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
這三個字像一粒火星濺入白霧的心海,頃刻間點燃了她一身的熱血。
她起床敲開玉塘風和風染衫的門,抓著他們的衣袖和他們一起尖叫,一起騰跳,一起飲酒作樂,一起引吭高歌,渾然忘了當前已是深夜。
第二天清早。
高邱帶著那臺精度高達±0.1毫米,最大量程高達300米的測距儀回到了深圳。
在愛霧及烏的實驗室里,股東們免不了又大肆慶祝了一番,百里宰伸出他寬大的臂膀,說要來一個團結的擁抱,白霧連忙退到角落,躲了開去。
她對高邱道:“高總,我們現在只能確定1米一個點的精度是OK的,密西西比的原子尺可以調節距離,他們可以測其他位置的精度,你能保證10米內其他距離的精度穩定在±0.1毫米嗎?”
氣氛一下冷卻下來。
高邱沉吟片刻,道:“理論上是沒問題的,但是沒有驗證,我不敢打包票。”
“那要是密西西比要逐個距離驗證呢?我們怎么辦?”白霧道:“我打算馬上去美國,在出發之前我們最好先想好可能出現的意外,準備好應對措施。”
高邱想了想,道:“這已經是我們能做到的性能的極致了,如果通不過密西西比的檢驗,我們只能跟他說,下個版本盡快改善。”
此言一出,三人都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白霧試探性地問:“那我們要不要再等等,等天津的尺子能調節距離,我們多驗證幾個數據,再去見客戶?”
高邱聞言,暴跳起來道:“你什么意思!你懷疑我的技術是嗎?我說理論上OK,那就沒問題!只要密西西比的尺子是準的,隨便他們怎么測!”
話已至此,白霧只好閉嘴。
之后四人商討給產品起名字,玉塘風和百里宰建議用白霧的名字命名,白霧不同意,提議用“National(國家的)”或者“Patriotic(愛國的)”命名,大家認為名字太大了,不合適,最后高邱建議用“Ultimate(終極的)”,被團隊采用。
于是Ultimate測距儀就這樣橫空出世。
團隊又繼續討論去美國的行程,白霧提議她獨自一人馬上出發。
玉塘風和百里宰不同意,兩人都要求同行,白霧以“經費緊張”為由,拒絕了二人的建議。高邱因為要待在國內繼續研發國產雪崩管,無法赴美,而且他也認為公司應當把能省的錢都省下來用于技術開發,因此也不同意玉百二人隨行。
玉塘風和百里宰自然不愿意對方和白霧走得太近,投票時都給對方投了反對票,因此兩人都去不成。
白霧得以孤身上路。
她昨天買了機票,今天帶了行李箱來公司,把高邱精心打包的樣機盒裝進行李箱后,就坐船去了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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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這次不像上次那么趕,白霧從從容容地飛到了洛杉磯。
誰知剛落地,打開手機,她就收到李渠的微信,說萊卡已經來找過Eric,雙方談得很歡快,可能已經簽訂了協議,問她們這邊進展如何。白霧一看這條信息,什么從容,什么信心、決心,都瞬間崩塌,軟倒在飛機座椅上。
難怪上次回信給Peter后,Peter再也沒有回音了,原來他們也在憋著一口氣,誓要搶在準針前頭。
下飛機拄著自己的行李箱,想到Eric罵人不留情面,白霧一時之間不知該繼續前進,還是回國。她把行李箱放倒,在轉盤旁邊坐了下來,思考何去何從。
眼下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人都到了美國,不管怎樣,她都覺得自己應該見Eric一面,告訴他,中國企業有能力做出±0.1毫米的激光測距儀,哪怕再挨一頓罵,她也覺得值。
想到就去做。
白霧沒有回復李渠,徑直買了張去圖珀洛的機票。
美國時間12月10日晚上九點半,周日,白霧抵達圖珀洛,由于周末,Eric不上班,她找了間酒店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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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一。
天公不作美,重要的日子里,竟下起小雨來。
10點,白霧精妝打扮,攔了輛出租車來到密西西公園門口,她打著透明雨傘,推著行李箱,穿著高跟鞋,踏過水漬來到行政部小樓。
收了傘后,她向前臺小姐說,她要見Eric Moore。
這一回前臺沒有直接讓白霧去研發大樓,而是打內線電話征求Eric的同意。前臺講了兩句,掛了電話,跟白霧說,Eric不愿見她。
白霧倒不意外,請求跟Eric直接通話。
前臺有心幫她,果然又打了過去。
電話一接通,白霧就說:“Eric您好,我是白霧。我們做出了±0.1毫米精度的測距儀,這次來是給您做展示的。希望您能給我幾分鐘,看一看我們高總最新的研發成果。”
Eric愣了一下,道:“你說什么?你說你們做出了精度±0.1毫米的測距儀?”
“是!”白霧鄭重道:“樣品我帶來了,您可以親眼瞧瞧。”
Eric靜了幾秒沒說話,忽而道:“你們?你們做出了0.1毫米的測距儀?怎么可能!你們不會是做了什么手腳,造假的吧?虛標參數可是你們中國工廠的拿手好戲。”
白霧明知自己是來求人的,卻忍不住用低沉嚴肅的聲音反擊道:“作為一個頂級企業的產品經理,難道不應該測過樣品再下結論嗎?難道信口開河是美國企業的傳統嗎?”
“啪!”
聽筒里傳來Eric摔電話的聲音,緊接著嘟嘟嘟的盲音傳了過來。
通話失敗,白霧呆呆地把聽筒按在耳朵上,滿腦子只有一句話:“完了,這下怎么辦?!”
直到前臺喊她的名字,問她電話打完了沒有,她才反應過來,萬分尷尬地雙手捧著話筒還給前臺小姐。
“很抱歉白經理,如果Eric不愿意見您的話,”前臺提醒道:“您就請回吧!”
回?回哪去?
白霧推著行李箱走出行政樓,雨比來時更大了,天黑得像夜,雨滴敲打她的傘像眼淚敲打她的耳膜,震得她什么都聽不見。她邁著極小的步子往外挪,生怕走得太快,到門口時仍未想好下一步該往哪走。
腳下的水淌進她的高跟鞋,身旁飄灑的雨鉆進她的脖子,冬天的雨水很涼,被寒風一吹,她冷得直哆嗦,不禁打了個噴嚏。
恍惚間,她來到了地圖前。
她決定給李渠打個電話,于是躲到石碑下,伸手到挎包里摸手機。
恰在此時,手機響了。
她多希望是Eric打來的,急忙拿正屏幕細看,上面顯示的卻是一串陌生的數字,是個+1開頭的美國號碼,她向右一滑,接通了電話。
“你好啊!美女!”對方用英語說道。
白霧只聽出聲音是個男人,口音是正宗的美國口音,卻沒聽出是誰,便問:“您好,請問哪位?”
“我是誰都聽不出來?真叫人傷心啊!”男人道:“你到研發大樓來,看看我是誰,等你看清楚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立刻!馬上!”白霧一聽是密西西比的人,瞬間像上了發條一樣,邁開長腿大步就朝研發部跨去。
她剛到研發大樓的臺階下,就看到樓內安檢閘口處走出一人,白霧一望,只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Josef。
白霧喜出望外,連忙朝他招手。
Josef還像以前一樣,打扮得像個好萊塢明星,只是西裝換成了名貴的皮衣和牛仔褲,狠狠地打量了白霧幾眼,笑道:“大半年不見,白經理比上次見面更美了!哈哈!”
“那當然,Josef您不是也越來越帥了嗎?”白霧笑道:“所以剛才的電話是您打的?我今天受了點打擊,沒聽出您的聲音,抱歉!您說帶我去個地方,是要去哪?”
“酒店!”Josef用食指輕撫自己的嘴唇,道。
白霧嚇得臉色刷的白了。
Josef拍手大笑,道:“好了,逗你玩的!放心吧!我已經結婚了,不會再干以前那些混蛋事兒了。我今天找你,是為了工作,去的地方就在園區里,走,我帶你過去。”
白霧這才松了口氣,跟了上去。
走了幾步,白霧道:“您結婚了,那那個幸運的女孩是誰啊?”
“她叫Audrey,是我一個大學同學的學生,”Josef邊走邊說:“我同學畢業了留在學校教書,現在當了教授,有一次我去請教他一個技術問題,正好碰見Audrey也在他辦公室里,然后我們就認識了。她很年輕,很漂亮,也很辣,關鍵是聰明,說不定比我更聰明,哈哈!我跟她一見鐘情,兩個月前我們結婚了。”
“恭喜恭喜!”白霧笑道:“看您的樣子,是找到真愛了。”
Josef哈哈大笑,轉到研發大樓后面,穿過幾條林蔭路,Josef又說起前妻和兒女,說和他們的關系改善了不少,還不忘感謝白霧,最后問白霧的感情生活進展如何。
白霧笑道:“我沒您厲害,這么快就能敞開心扉接納新的感情,我和玉塘風還只是朋友關系,只是比普通朋友更親近些,但離男女朋友還有一大段距離。”
“那你可得加油。”Josef道。
說到這,Josef在一棟三層的小樓下停了下來,白霧一看門廊上的牌匾,上面寫著“測試實驗室”,心頭一動,道:“Josef,對不起,我還沒問您,您回密西西比總部,現在當任的職務是什么?是不是升級啦?”
Josef把白霧讓進樓內,道:“我不是在郵件里和你說過么?我想干技工,現在愿望實現了,干的就是測量SBU(戰略業務單元)的研發經理,主要負責距離測試產品線。”
白霧恍然大悟,道:“這么說,是Eric叫您聯系我的?”
“要不然呢?”Josef引領白霧上樓,道:“你又沒告訴我你要來美國,我怎么知道你在我們公司里呢?”
白霧一下只覺一個筋斗翻上了天,激動得樓梯都看不清,險些踩空摔一跤。
“您說的對,您說的對。”白霧被突然的興奮沖昏了頭腦,話都說不利索了。
片刻后,兩人來到大樓二層,Josef將大門一推,一個巨大的室內廣場就出現在了白霧的眼前,就好像一間體育館被塞進了樓里,只不過這個體育館沒有看臺,也沒有草坪,地板刷了一層工廠常見的綠漆,上面擺放著幾百上千把尺子,有的長有的短,有的白,有的黑,有的平鋪在支架上,有的豎立在臺面上,幾乎把廣場塞滿了。
最長的尺子從這一頭直達對面落地窗前,足有兩三百米。
最短的只有幾厘米。
形形色色,白霧直接看呆了。
Josef道:“你跟Eric說,你們把±0.1毫米的測距儀帶來了?拿出來吧,我們一起測一測,看看你們有沒有吹牛皮。”
白霧突然有點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