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要更低的價格，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卑嘴F道：“除非您愿意承擔我們開發Ultimate的研發費。”

　　Eric對白霧的提議早有預料，道：“我一開始就說過，價格、產權和交貨方式是一個議題，既然你說到開發費，我就說說產權的問題?！彼淅涞貟咭谎蹖γ娴乃膫€人，道：“首先，開發費我們可以付，但你們要知道，我們付了開發費，就等于這些技術是由密西西比委托你們開發，也就是說，你們開發的所有技術，產權都歸屬于密西西比，而不是準針或者愛霧，更不是某一個自然人?！?p>　　此話一出，高邱頭一個不同意。

　　“那不行！我們只賣產品，不賣技術！”高邱用不太流利的英語說道：“產權歸于密西西比，那不就等于我們忙活半天，一切成果都讓你們收刮走了么？”

　　百里宰不同意高邱的觀點。

　　他靠近高邱，小聲用中文說：“高總，我理解你對Ultimate的技術比對親兒子還親，但是我們現在的經濟狀況你也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變現，密西西比頭一年只買1000臺產品，價格就算1000美元，算下來總金額才100萬美元，純利潤只有幾十萬美元，這點錢還不夠大家塞牙縫的?！?p>　　他又貼近高邱的耳朵，以更低的聲音說道：“你后面還要做技術升級，還要做其他方向的技術研發，那些都需要大筆用錢，不收他們的開發費，我們又沒錢投資，到時候你怎么辦？”

　　玉塘風似乎什么事都要跟百里宰對著干，他見百里宰反對高邱，便選擇擁護高邱。

　　“我同意高總的說法?！彼弥形男÷晫Π嘴F說，又故意讓百里宰聽到，道：“技術是愛霧安身立命的根本，把技術賣給密西西比，就等于把愛霧變成密西西比的附屬，這不但違背了霧姐你和高總組建公司的初衷，也會斷送公司未來獨立發展的前景，我覺得得不償失。”

　　三人各持己見，便都把目光投向白霧，請她決斷。

　　如此大事，白霧的思維一下凝滯，無法臨機決斷，便申請中斷會議，以便抽身于事件之外，冷靜過后再思索眼下局勢的最佳解決方案。

　　她去洗手間洗了下手，又用冷水潤了潤眼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開始分析賣斷技術的利弊。

　　說實話，她的心是拒絕Eric的提議的。

　　正如高邱和玉塘風所說，己方拼死拼活做出技術，卻被密西西比割韭菜一般割走，她不忍心，被密西西比壓制也的確不利于公司的未來發展。但另一方面，如果技術不能變現，公司的生存將面臨挑戰，高邱、百里宰和玉塘風的投資遲遲不能產出收益，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有沒有兼顧的方法呢？

　　她從洗手間出來，慢吞吞走到茶水間，跪坐在茶水間里的沙發上，看窗外層層疊疊的廠房，忽然聽到茶水間墻上的電視里正在播放準針的企業視頻，里面提到她的一個叫Takon的客戶。

　　白霧馬上想起，Takon與準針的合作是純代工的方式，也就是說，Takon產品的軟件、硬件、模具等組件都由準針設計開發，版權由Takon買單，但底層技術仍歸屬于準針。

　　Takon只獨家擁有準針特殊為它開發的電路、功能和外觀。

　　密西西比或許也可以采取這種方式，想到這里，白霧大步跑回會議室，把這種合作模式說給Eric聽后，道：“如果您能接受這種方式，我們可以在開發費上做適當讓步。也就是說，您只需支付一小部分的開發費，就能獲得獨家的產品?！?p>　　這就等于密西西比花錢買到的只是技術的應用，而不是技術本身。

　　Eric聽后，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然暴起，指著白霧道：“白經理！你聽不懂我的話是嗎！我們要的是你們±0.1毫米的技術，不是技術的衍生品！按你的說法，你今天能把技術OEM（代工）給我，明天就能OEM給別人，難道你認為，密西西比能容忍世界上存在一個和密西西比性能相同的品牌嗎？！”

　　玉塘風聽到Eric尖刻的吼叫聲，看到他通紅的眼睛，猛的拍案而起，道：“你什么態度??！你別忘了你是買家，我們是賣家，東西賣不賣，在我，不在你！”

　　Eric聞言，拿起桌上的產品目錄朝玉塘風臉上一摔，起身就走，道：“誰稀罕！”

　　白霧急忙起身拉住Eric，Eric卻在氣頭上，把白霧一推，推得白霧撞在會議桌旁的樣品架上，十幾個樣品裝在彩盒中整整齊齊碼放在支架上，被白霧一撞，悉數掉到了地上，散落得到處都是，Eric想往外走，卻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百里宰見狀，一個箭步竄出扶住白霧，又踢開樣品，抱住Eric的肩，把Eric按進椅子里坐下，勸道：“您別沖動，有話好好說。”

　　Eric喘著粗氣坐下，Wilson給他遞來一顆藥丸，輕輕拍著他的胸口，勸他把藥吃了。

　　Eric一接過藥丸，白霧馬上端起他面前的水杯遞了上去，Eric拿著水和藥丸，走到窗下最偏僻的墻角，背著眾人把藥吞了下去，之后仰著脖子打了三個冷顫，才扶著墻壁慢慢地恢復了平靜。

　　Eric平靜后，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道：“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你們什么態度，想好了嗎？”

　　白霧道：“Eric，我理解密西西比不想拉低自己的身份，與其他低一級的品牌平起平坐，但我們也有我們的考慮，我們不想淪為密西西比的獨家代工廠，如果OEM的方式您不接受，那我想請問一下，您有沒有與其他供應商合作的經驗，可以兼顧雙方的需求？”

　　“只有一種辦法?！盓ric咳嗽道：“最尖端的技術獨家供應密西西比，密西西比前一代的技術任你們處置?！?p>　　白霧道：“您是說，我們可以給任何客戶代工或者貼牌生產±1毫米的測距儀？”

　　Eric默認。

　　白霧轉頭用眼神詢問玉、百、高三人的意見，百里宰重重地點了點頭。

　　玉塘風見百里宰點頭，他就搖頭。

　　高邱說話道：“我覺得這種方式可以考慮，反正用0.1毫米的技術做1毫米的產品很簡單，這部分產品可以賣錢，0.1毫米的技術又可以換一大筆開發費，這樣公司的運營和未來的技術研發就可以滾動運轉了。而且0.1毫米的技術過個幾年我們也可以用，我覺得還好?！?p>　　白霧想了想，對Eric道：“Eric，我有個想法，想和您打個商量，希望您不要生氣?！?p>　　Eric把頭偏向一邊，沒接話。

　　Wilson道：“既然是商量，白經理有話盡管說，Eric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p>　　白霧給Wilson投個感謝的眼神，朝Eric道：“我們想在保留前一代技術的基礎上，同時保留±0.1毫米技術在中國境內的使用權，您看可以嗎？您知道，我們希望中國企業開發的技術，能夠回報中國市場。”

　　Eric又打起冷顫，好像在極力壓制體內試圖掙脫軀殼的惡龍。

　　Wilson連忙輕撫Eric的背，使他冷靜，Eric卻猛的反手一頂，把Wilson的手撞開，Wilson的手撞在椅背上，他觸電似的把手抽了回去，一邊猛甩一邊深呼吸，看樣子很痛。

　　Eric叫道：“保留中國市場！這樣你就可以給銀河、鴻運、威姆斯等一大堆垃圾品牌代工貼牌，然后賣向全世界，搞臭±0.1毫米的名聲，是么？”

　　“不是，不是！我沒這么想！”白霧急忙擺手道：“我只是想給我們的技術保留一點點的獨立性，絕不是為了破壞密西西比的品牌形象?！?p>　　“那你廢什么話！密西西比承擔你們±0.1毫米的技術開發費，這項技術就應該由密西西比獨家持有?！盓ric道：“就這么定了！下一個議題吧！”

　　“等等！”白霧似乎總放心不下中國市場被密西西比買斷，她喊出這兩個字，卻不知接下來該說什么，因為她一時想不出“兼顧”的辦法。

　　Eric狠狠地瞪著她。

　　她被瞪地心虛，便又下意識地朝百里宰望去，百里宰朝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招惹Eric。

　　她又朝玉塘風望去，玉塘風聳一下肩，期盼地望著她，用口型說：“你有什么想法？”

　　她又望向高邱，高邱朝她點了點頭，其含義既有對她爭取中國市場的感激，又有對Eric給出的條件的認可。

　　白霧看到高邱的表情，忽然想起他說過，做密西西比項目的初心，是為了“創造歷史、樹立豐碑”，現在與密西西比的合作已經近在眼前，她卻覺得這個結局似乎正與她們當初的追求背道而馳。把中國技術賣給外國品牌，再讓外國品牌用幾十倍的價格收割中國人的錢袋，這似乎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Eric，中國市場我們是一定要保留的，”白霧道：“哪怕只是一星名義上的火種?！?p>　　Eric道：“什么意思？”

　　白霧道：“您不信任銀河、鴻運、威姆斯等一眾'黑'品牌，那您總應該信任我們吧？我們打算自己注冊一個品牌，專門運營尖端技術的測距儀，當然我們可以先說好，這個品牌只限在中國大陸和港澳臺地區銷售，您看行嗎？我想，這個缺口應該不會給密西西比造成太大影響?！?p>　　Eric拿起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水，道：“白經理，我想提醒你一下，你們一個新注冊的品牌，別說運營如此尖端的產品，只怕貼在一個最低端的產品上，都不見得有人會多看一眼。還有，你們沒有±0.01毫米的10米長尺，做不了10米位置的標定，也就生產不出真正意義上的±0.1毫米的測距儀。”

　　Eric用指關節敲打桌面，道：“你把中國市場單獨劃出來，沒有任何意義！”

　　白霧陪笑道：“的確沒什么現實的意義，我留下它只是為了給我自己留一點心理安慰。”

　　Eric瞇起眼睛道：“如果你堅持這么做，我們恐怕需要談一談你的這份愛國心的價格了?！?p>　　白霧道：“開發費一共5300萬人民幣，我們愿意為保留中國市場減免300萬?！?p>　　Eric道：“白經理，你的想法太單純了！如果你堅持留下中國市場，那我的意見是，開發費至少減半！”

　　此話一出，白霧、玉塘風、百里宰和高邱同時打了個冷顫！

　　百里宰馬上說：“對不起，就中國市場單獨劃出的問題，我們需要另外商討，失陪一下。”

　　Eric剛點頭，百里宰就拉起白霧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