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的差事大多悠閑,四門助教更是個閑職。蘇渭當值數日,每日辰時點卯,溜達一個上午尋個好館子美美吃上一頓,申時之前回家練武直至戌時,吃了晚飯這一天也就過去了??偟膩碚f,蘇渭對現狀還算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還是住的落魄,卻也無奈,知道就算朝廷以他的法子去搞銀子,落實到實處最起碼也得年底了。所以只能再忍忍。
務本坊地處偏僻,每至夜間更是靜悄悄的連幾聲狗吠都欠缺。說來也是唏噓,想分鹿那天門庭若市,可自那天之后立刻就門可羅雀了,不過也是自討,一來蘇渭明面里把所有銀子都捐了,二來圣人賜官四門助教,這代表圣人想要閑置蘇渭,不管是不是真意,可不希望別人去接近蘇渭卻是事實。
這日晚間,秦棠休沐回到務本坊,帶回了不少年貨,倒是給蘇渭提了個醒,已是臘月二十五,馬上要年關了。務本坊這個小家的年好過,那數萬將士的年可怎么過。怪不得老太君這幾日越來越憔悴,蘇渭也急了,怎么回事?這都過了快要半月了,朝廷怎的還是沒個準信?
肯定是遇到阻力了,蘇渭如是想,至于這阻力到底是什么,蘇渭無從知曉,想來那位就算知道可也必有諸多掣肘無法施行,這可不行,這個破宅子蘇渭是一天也不想待了,于是,他打算敲山震虎,直接用蠻力破開這一團漿糊。
這日早上,蘇渭沒有跑步去點卯,而是架上了黃四喜暫借他的馬車,先去國子監點了卯,換了藍袍子,而后調轉馬頭,直接就進了皇城,把馬車往兵部大門口一停,扯著嗓子就叫喚,下官四門助教蘇渭,求見兵部尚書姚廣賢,煩請通報。
那門人將眼一瞪,呵斥道:“哪來的芝麻小吏,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姚大人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煨L,莫要自找苦頭?!?p> 蘇渭也不孬,態度卻是更加囂張:“呸,你這腌臜貨莫非眼瞎了不成。老子乃是堂堂八品,與那姚廣賢同朝為臣,怎的就不能叫他名諱了。我朝哪條律法規定下官不可直呼上官名諱的。讓你通傳你就去通傳就是,怎的,八品就不是老爺了,你他娘的不過是個白丁,難不成還敢頂撞官威?!?p> 一通話夾槍帶棒,把那門人震的暈頭轉向,好半晌才壓制住弄死蘇渭的沖動,畢竟雖然蘇渭所說的都是歪理,可有一點是事實,蘇渭是官,他是民,沒有命令就去動蘇渭,那就是死罪。
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門人欺負的小官也不是一個兩個了,今日卻是遇到了硬茬,于是乎,他立刻慫了,抱拳卑微的說:“哎呦小的怎敢。不過尚書大人還沒散朝呢,大人要不等等可好?!?p> 等一等當然不是不行,不過蘇渭今天本就是來鬧事的,要是真等了,這效果怕是要打折扣。于是乎,他再度上了馬車,直奔含元殿而去,那里,是圣人大朝會之所,文武百官都在那里,反正要鬧,那就鬧場大的。
可是,黃四喜這馬車進的了皇城卻進不得宮城,那守將雖知道這是黃四喜的車但還是已蘇渭未得召見之名將他攔了下來。本就在意料之中,蘇渭也不意外,便見其跳上車頂,扯著脖子喊:“兵部尚書姚廣賢,戶部尚書魏聯,聽著,我乃蘇渭,還錢。”
左右不過百丈,八品武夫氣沉丹田這么吼,傳入含元殿依然中氣十足,那‘還錢’二字更是振聾發聵。
實打實的御前失儀,大唐立國千載,如蘇渭這般在承天門前討債的還是第一個,只見那守門將士先是錯愕后是大驚,立刻嚴陣以待,只聽那領隊將軍一聲喝:“大膽,找死?!北阋獎邮执趟捞K渭,當此時,一道尖銳卻清晰的聲音傳到這里:“姚尚書和魏尚書問,何時欠你錢財?”
守將也不傻,自然明白含元殿內的那位已然默許,故而只得退向一邊。由得蘇渭放聲大:“九月初,翼國公府解送白銀四萬兩至戶部,有接收文書可查。十月末,翼國公府再度押解白銀八萬兩至兵部,依有據可查。本月初,兵部遣官兵自翼國公府拉走白銀近五萬兩,百戶林三可作證,黃四喜公公亦可為證。故,戶部和工部共欠款白銀十七萬兩,今特來請還。”
“魏尚書和姚尚書說,這些銀兩乃翼國公府自愿捐出?!?p> 卻聽蘇渭狂笑大喊:“誰說自愿?可有憑證?”
憑證?哪來的憑證,難不成還能讓翼國公府寫下自愿捐贈永不索要的保證書,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只能任由蘇渭耍無賴。
無賴,徹頭徹尾的無賴,奶奶的,承天門前耍無賴,也算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其實這事不稀奇,民間常有送出去的東西非要還回來,不過這樣人的脊梁骨必須得硬,要不然很容易被戳斷。誰承想,今日這無賴事情竟然在朝堂上發生了,絕對的曠古絕今。
蘇渭才不管這些,他今天打定主意最少要弄到白銀五十萬兩,這樣一來,加上之前戶部,工部,翼國公府三方籌措的,基本上可以補足撫恤金的窟窿了。至于這五十萬兩怎么弄,其實很簡單,訛詐,耍無賴。
“戶部魏尚書說,眼下國庫拮據,年后可還你?!?p> 天可憐見,這是魏聯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他想拖,這辦法也無賴,這時節就看誰的臉皮厚了,只聽蘇渭喊:“我翼國公府這些銀子是你姚廣賢和魏聯收的,管國庫何事,國庫是國家的,是朝廷的,是萬民的,何時成了你兩家私產?”
話說到這里,終是圖窮匕見,蘇渭才不會傻到說銀子是捐給朝廷的,甚至不能是借給朝廷的,這矛頭只能指向個人,如此,皇帝置身事外,才能拉偏架。
“姚尚書說,他現在沒錢還你?!?p> 便聽蘇渭喊出了今日最無恥無賴的一句話:“家產我翼國公府賣的,怎的你姚廣賢賣不得?”
好嘛,這是要逼姚廣孝和魏聯賣家產啊。
含元殿久久沒有聲響傳出,蘇渭也不急,老神在在的站在車頂上嘚瑟,他清楚,自己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剩下的該由殿上的那位去做了,想來殿上兩位重臣被逼迫至此,那位應該由上百種方式方法去擺弄他們為自己所用。
果不其然,那聲音半個時辰后再度傳來:“兩位尚書已將那十七萬兩下發至陣亡將士家中,現自愿變賣家產還你銀兩,余下的捐做撫恤金,朝中諸公亦自愿以兩位尚書大人為表率,三日內可籌集白銀五十萬兩,你那十七萬兩三日后可到戶部去提?!?p> 聞言,蘇渭哈哈大笑,喊道:“既然滿堂諸公皆如此深明大義,我翼國公府也不甘人后,那十七萬兩也捐了,絕不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