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因還活著。

　　熟悉的審訊室，熟悉的大兇，熟悉的娃娃臉，熟悉的親和力。

　　李團團翹著二郎腿，笑容和善，“能再見到你真是太開心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是日思夜想啊，一點兒都不幸福！”

　　蓋因咽了口唾沫，其實不用這般想念，我倆不過一晚上沒見面，正所謂距離產生美，時間是最好的見證者，就比如現在，您簡直面目可憎啊！

　　這話他不敢說出口，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李團團雙眼虛瞇，“記得坦白從寬的下一句是什么嗎？”

　　“抗……抗拒從嚴。”蓋因老·老實人了。

　　“不對！”李團團敲了敲桌面，“應該是屈打成招才對。”

　　“……”

　　你想弄死我干脆直說好了。

　　好在李團團身為8區分局的二把手，雙花紅棍，僅次于洛斯的超凡者，還算有職業操守，并沒有對蓋因的冒犯斤斤計較。

　　至于是不是秋后算賬，懂得都懂，女人這種生物是很記仇的。

　　“說說吧，你要報什么案。”

　　昨天晚上的兇殺現場仍歷歷在目，一夜無眠，李團團不想在蓋因身上浪費過多時間。

　　整理完資料后，中午她會和洛斯一起去面見從銀槍十字請來的專家，據說是對付吸血鬼的高手。

　　蓋因深吸一口氣：“我發現我的鄰居被血族盯上了！”

　　“嗯，你盯上了你的鄰居，繼續。”

　　蓋因：？？？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李團團：不，我很相信你，真的。

　　接下來，蓋因將遇到血族少年，對方說的話，以及自己的各種猜想全盤托出。

　　李團團本來不抱什么期望，卻沒想到蓋因竟然真是帶著線索來的，不禁眼前一亮。

　　“所以，我希望你們能保護焦梓夢的安全，并盡快把那少年控制起來。”說完，蓋因一臉認真地看著李團團。

　　“總體情況我大概了解了。”李團團雙手抱懷沉思良久，最后搖了搖頭，“但是抱歉，我們不能這么做。”

　　蓋因的眼神只是驚愕了一瞬，很快又平和下來，他是寫小說的，立馬就想通了其中緣由。

　　很簡單，缺少證據。

　　保衛局抓人，是很嚴謹的。

　　特別是身處這個敏感的時代。

　　聯邦為了能夠維持諸天萬族之間的平衡真的付出了許多精力和妥協。

　　公平永遠無法絕對，但最質疑同時也最渴望絕對公平的永遠是弱小的一方。

　　稍有不慎，則可能導致大廈傾倒，平衡打破，和平也就一去不復返。

　　沒有哪個種族想再經歷一次當年的血月戰爭，撕開歷史的衣衫，你能清晰看到萬族肚皮上猙獰的傷疤。

　　而這，正是官方的顧慮。

　　暫且先不論那名血族少年是不是自然派（指追求自然法則，堅持弱肉強食，捕獵人類的血族），畢竟不能因為蓋因的一家之言擅作判斷。

　　退一萬步講，哪怕對方是連環殺人案的真兇，在沒有掌握其殘害人類的切實證據前，他就依舊受聯邦法律保護，保衛局沒有拘捕他的資格。

　　頂天就是傳喚問話，然后再灰頭土臉地把人放回去，意義何在？

　　反倒會打草驚蛇，提高對方的警惕。

　　所帶來的結果更是十分惡劣。

　　為什么抓我？懷疑我？為什么？證據呢？這也叫證據？你是不是種族歧視！

　　一旦被扣上上升種族的帽子，隨之而來的便是新聞媒體的大肆報道，緊接著，各種斷章取義、質疑、陰謀論層出不窮，而罪魁禍首則可以將自己塑造成無辜的受害者形象，反觀保衛局成了殘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兇手。

　　若是再狠辣點兒，對方完全可以在社交平臺注冊個賬號，發幾篇自己長期遭受壓迫而患上玉玉癥的長文，再找些水軍宣傳推廣，自然會有大批聞訊而來的正義人士替他伸張正義。

　　造謠的成本是很低的。

　　彼時，真相與否已經不再重要。

　　當然，想做到這一切的前提條件是背景勢力足夠強大，因為議會不會容忍這種引起社會輿論動蕩的事情發生，說不定血族內部會親自出手將他處理掉。

　　但造成的影響總歸是不好的。

　　蓋因低垂眼簾，“我明白了。”

　　“你的情報很有價值，”委實說，李團團對血族仍抱有偏見，但對蓋因有所改觀，“我會派人暗中保護焦梓夢，一旦如你所說，那個吸血鬼有什么異動，立即就能采取行動。”

　　興許，也只能這樣了。

　　“對了，”蓋因突然抬頭，“還有一件事。”

　　“昨天晚上我在貼吧看到一條很奇怪的帖子，感覺和連環殺人案有些關系。”

　　李團團呼吸一窒，馬蛋這都第二次了，怎么啥破事都能讓你碰上！

　　她知道蓋因要說什么，那條帖子牽扯太大，昨晚就已經被信息監管局刪除，考察科的幾位同志此時正在翻譯書頁的內容，可惜進度奇慢。

　　古莫尼塔文已經不單純是小眾語的級別了，當今尚認得這種文字的人寥寥無幾，更別提書頁中還出現了大量的生僻字和語序顛倒的情況。

　　聽說考察科的王明陽教授研究了一整晚，頭頂都熬黑了（王明陽是亞人，鼬科蜜獾屬，也就是俗稱的平頭哥），至今只破譯了半句話。

　　【xxx是我的名字，xxx駕馭xxx】

　　這特么誰看得懂！

　　“你不用說了，”李團團臉黑，“帖子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蓋因攤攤手，“女子口巴。”

　　該說的都說了，他站起身準備離去，臨走前隨口問道：“阿sir，你知道赫爾墨斯是誰嗎？”

　　“嗯？”李團團露出迷茫的神情。

　　【赫爾墨斯之鳥乃吾之名，噬己翼以馭吾心。】

　　他輕飄飄地說道，落在李團團耳中，語調卻變得奇怪至極。

　　忽遠忽近，縹緲難尋，好像教堂萬人念唱的圣歌，從四面八方傳遞，又好像某樣自下而上、地底深處翻涌噴薄的灼熱之物……

　　無數迷離幻影在李團團腦中爆炸，星空、宇宙、黑暗、熔巖、河流……在某個瞬間坍塌壓縮，最后——

　　一顆，血紅的，邪惡的眼球，如心臟般，歡愉跳動。

　　【啊！贊美您！我萬善的主！】

　　腰間傳來淡淡的清涼感，李團團身形猛然一震。

　　我這是？

　　她冷汗直流！

　　我剛剛……進入了迷失狀態！

　　李團團并非尋常超凡者，她是一名標志物適格者，全身的力量泉源皆來自標志物。

　　“迷失”對于適格者來說是極度危險的狀態，因為這很有可能會改變適格者的靈魂本質，從而導致適格者與標志物失格（指不再適合，不再匹配），最終，標志物暴走！

　　暴走的最佳結果是適格者身死，標志物遁逃。

　　最次結果，適格者喪失理智，徹底淪為標準物操控的傀儡，開始無差別攻擊周遭的一切生命。

　　也就是說，就幾秒鐘前，李團團剛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阿sir你沒事……”

　　“你干了什么！”李團團緊咬嘴唇，面色陰冷，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蓋因腦門。

　　太危險了，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這次不是開玩笑，蓋因能清晰感受到來自死亡的威脅，像是一把無形的刀刃架在脖頸處，喉結微微聳動都會被劃出血痕。

　　李團團……她真的想把他，當場擊斃！

　　“喂喂！”蓋因高舉雙手，訕笑道：“不至于，阿sir，真不至于！帖子的事你們不都知道了嗎，我就隨口念了句書上的臺詞而已，犯不著殺人滅口的！”

　　有、怕怕。

　　“你說，書？”

　　“嗝~”

　　蓋因打了個嗝兒，絕非故意，屬實是沒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