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到東方翻出魚肚白,則正和婉兒就雙雙醒了,點上了蠟燭,正在換衣裳,不在府里,心里總還是不踏實,睡的也不實,與其在床上翻來覆去,還不如早些起來,想著是在周遭走走,也好提前熟悉熟悉環境。
則正穿的是軍裝,但沒有套甲胄,婉兒則是挑了一身深藍色的便裝,吸取了昨天的教訓,則正可是不敢給她穿什么漂亮衣裳,就挑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套在了她身上,只是衣服有些肥,即使盡力而為,可還是給婉兒裝扮的像個肥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胖媳婦。
出了帳門,才發現門口早就有一個小軍曹侯著了,原來是剛才他們點蠟燭時,就有人去李將軍帳上通報,遣了人來迎接。
不用騎馬,多走兩步就到了李將軍帳前,之前安排的樞密院的人就在旁邊,也點起了蠟燭,隱約看到里面的人影正在換著衣裳。
等到軍曹通報得了應允,倆人就前后步入。
則正見李將軍精神不好,眼圈有點黑,說話也是啞的,想來剛到這里就在布置戰事了,后邊的地圖大大小小的是邊境圖,,小的細化到邊境城池的每個街道,大的大到邊境一線一覽無余。
得知閨女和女婿來了,李將軍滄桑的臉上展了笑顏,不過還是沒有抬起頭,扒著地圖,細細的研究著:
“倆人起的倒挺早,用過早膳了?”
“還未,婉兒說先來向將軍問安,再去用飯。”
說這話的是則正,剛才來的路上,軍曹也問了倆人要不要先吃飯,婉兒執意要先去問安,堅稱禮數絕不可丟,還挨了則正嘲諷,說她一個看似豪爽的怎么在這些事情上這么迂腐,倒是給婉兒惹得不悅。
聽了這話,李將軍更是高興了,頭終于從浩如煙海的情報中抽出,抬起看了看兩人:
“好啊,到了這種地方禮數還沒丟,不愧是我的女兒和東床,正好我忙了一晚上也沒吃,那一塊去吧。”
……
……
等三人出賬,恰好旁邊樞密院的一眾也收拾好了服裝,邁出了帳門,見到李將軍和則正,紛紛行禮,李將軍樂呵呵的抬了抬手,以示回應,而后招呼著眾人,一同去用飯。
軍營不比城市,用餐的地方談不上什么豪華,和潔凈也不太沾得上邊,最多也只能說是個整齊,這整齊也不多見,也就是李將軍和同為西路軍大將的孫德勝御下有方,才把西路軍士帶的有了些精氣神,至于先前的**,那是西路軍孫德勝的西路軍受損嚴重,樞密院在其后撤后補來的一眾地方廂軍和少量禁軍,混居李將軍的西路軍當中。
李將軍為了穩定軍心,展示公正,裁撤了營里的軍官餐,所以要吃飯只能去兵士們的用餐地,吃的自然也一樣。
不到開飯的時候,棚下及其安靜,幾個軍士正在緩緩攪拌著鍋里的吃食,則正探頭看了看,東西很稀,也看不出是什么,就是一點點雜糧混著野菜罷了。
“連一碗稠粥也喝不上了嗎?”
則正心里有些介懷,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這些戰士,或許連一口飽飯都沒吃上就會入土。
軍士看了一眼則正,看見他身邊有位李將軍,身后還有些衣著與軍營不符的,又猜想著恐怕又是哪里來的裝腔作勢的官員,之前幾路邊州的大人都有來訪,看了著吃食,也在感慨著這些將士的辛苦,但最終也就不了了之了,野菜吃了快半年,稀粥喝了快半年,也不見半點油花從那些邊州大人嘴里吐出。
“回大人,是。”
“別叫我什么大人了,我又不是什么官。”
則正說到底是真的聽不慣大人這個詞,把自己和他們的差距拉得太大,總有
軍士笑了笑:
“大人說笑了,來這種地方的,除了戰死,就是加官晉爵,看您的樣子,也只能是后者了。”
則正也尷尬的笑了笑,這話說的不中聽,但確實如此,不然官家也不會把自己弄來這種地方把自己往上送了,
“給我來一碗吧。”
則正從旁邊桌子上的一摞碗里取了一只,遞了上來。
軍士也看得有些好奇,以往那些大人只是嘴上說說,但別說是粥了,就連這里的碗他們都不會碰一下,不成想今日來的這個竟然還有意思來嘗嘗這稀粥,看了一眼李將軍,得了同意,才接過了碗,盛了一勺。
則正吸溜了一口,咂摸著味,才發現除了一點點糧食的土香氣,剩下的就都是野菜的苦澀了。
咽下去,則正招呼了后邊樞密院的一人打了一碗,又從笸羅里一人拾了一個燒餅,從棚下尋了個木長凳,坐了下去,這里的木凳被軍士們的甲胄磨久了,紅日初升,打在椅子上,還有些閃閃發光。
則正費力的嚼著燒餅,婉兒更是不適應,撕了燒餅一點一點就著粥吃,不過這些樞密院的好生奇怪,和李將軍一樣吃的很香,按理來說應該都是錦衣玉食養起來的,吃的倒是安省,一口燒餅一口粥,安逸的倒像是他們早就這么吃了。
則正湊到他們旁邊:
“你們吃得習慣嗎?”
幾個大漢點了點頭,沒有出聲,繼續嚼著嘴里的野菜和燒餅。
“那你們是這么吃過的還是怎樣,怎么適應得了。”
這幾人里稍微年長一些的起身,放下了燒餅,一抹嘴,拱手行禮:
“回主事,我們幾人早先隨著趙主事下放過軍營,吃的苦也不比這少,因此每次調兵,北知事也都會關照一下調遣前線的隊伍,多送些吃食衣物。”
主事叫的是則正,另一個則叫的是趙武。
“怪不得,下過軍營,那也算是一起流過血汗的了。”
“是。”
……
……
等到一行人快吃完,軍營里也該開飯了,擁擁簇簇的一群人排成了長龍,等待著吃食,則正已經把碗放到了回收餐具的池子里,雖然說吃不慣,但還是堅持吃下來了。
回過頭,才發現那些軍士大多都是黑瘦的,眼窩也有些凹陷,胡子拉碴,衣服也多是破爛不堪,一個補丁接一個補丁,有的還沾著之前戰役留下的血漬,和他們相比,則正倒有些太干凈了。
婉兒也用過了飯,走來挽住了則正的胳膊:
“看什么呢。”
“我在看……給國家賣命的人竟然如此狼狽不堪,歷史記錄真的要重新寫一遍了。”
婉兒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一條長龍:
“是啊,是有些狼狽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