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本就有許多說不清的事。不過幾面罷了,宇翌遙對姜夕嵐,慢慢從最初稍帶玩味的心動變成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的愛。許是身為一個皇帝,自己的眾妻不是政治聯姻就是秀女選舉,彼此之間就像群芳爭艷勾心斗角,他看在眼里,聽在耳中,都累了,乏了,又如何去愛。直到姜夕嵐在人群中出現,來到他的生命里。他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的女子,聰慧善良不說,更可貴的是那顆淡泊的心,不慕虛榮只安為庶女。如此,怎能不吸引宇翌遙。
于是,他也便不再自責了。既然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就索性順水推舟,讓夕嵐順理成章地和自己在一起吧。
“皇上,皇上?”姜夕嵐看他拿著一本書發呆,輕輕喚他,“想什么呢?”
“哦,沒什么。”宇翌遙有些尷尬地笑笑,“對了,我該跟你說說接下來的事了。”
姜夕嵐勉強地點了點頭。要重生了是么。
“今日我就會去跟母后啟稟立后一事,她知道當年的若嘉公主。若嘉公主地位也算高,畢竟是先帝御封,這樣門當戶對,我想母后不會有任何異議的。”宇翌遙望了一眼姜夕嵐恬然的面龐,“至于有人肯定會質疑為何皇后和離開的姜夕嵐容貌相差無幾。”
姜夕嵐也微皺了眉:“嗯。這似乎太過巧合了。”
宇翌遙轉而笑道:“沒有關系。天下長相相似之人眾多,是我親自立后,諒別人也不敢說什么。這樣一來,也許他們會認為,是我因了太喜歡你,才會尋了容貌相似的女子作皇后,這也倒順理成章了。”
姜夕嵐聽了這話,微微紅了臉,低頭不語。
宇翌遙的笑更深了,他略帶玩笑地說:“害羞什么,這皇上喜歡姜夕嵐,宮里的人不是都知道嗎。”
她還是不語,沒想宇翌遙輕輕地用雙臂環住了她,變了語氣:“之前,你受苦了,都是因為我,你才......”
姜夕嵐忙搖頭:“沒有關系的。別人怎么樣,我從來不在乎。”
“你看你,我就說,你很特別吧。”
姜夕嵐一怔。
“夕嵐姑娘,你很特別。”
她想起許久前的那個夜里,只有她和謝濼函兩人,兩人那時還不相熟,謝濼函卻這樣對她說。
“皇上......”她本想問謝濼函有沒有提起自己,他怎么樣,又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嗯?”宇翌遙見她欲言又止,低頭問道。姜夕嵐輕輕搖頭。
“以后,怕是要委屈你了,你要收起所有的記憶來當我的皇后,我知道,這恐怕不簡單。”
“沒事啊,這是夕嵐自己選擇的,夕嵐無怨無悔。”得知這幾日里柳雨妙還很好,她微微放了心。只是,御前侍衛在堇陽宮周圍待久了,總是不妥的。宇翌遙和柳雨妙的膳食被偷偷調換了,如果再有人想要迫害柳雨妙在膳食中下點麝香紅花之類墮胎之物倒沒什么,怕就怕,有心狠手辣之人,直接想要奪了柳雨妙的命直接下劇毒。
宇翌遙和柳雨妙,她一個也不愿意失去。
“接下來的一切,便要靠你自己了。你這么聰明,把東宮之位交給你,我也放心。”
“我會盡力的。”姜夕嵐答道。只是,差異這么大的角色轉換,她能做好嗎。還有,該如何壓下那華妃的氣焰呢,除此之外,還要弄清楚這眾妃之中到底還有哪些妃子心懷鬼胎。
她在心里無奈地嘆氣,這些,都是問題。
次日,慈寧宮內。
“兒臣向母后請安。”
“遙兒啊,怎么看你似是瘦了些,是不是今日國務繁重啊?”太后慈愛地將宇翌遙拉在自己身邊坐下。
宇翌遙沒有回答,對著滿屋的宮女說:“你們全部下去。”
太后茫然。
“母后,今日兒臣有事相告。”他說的是相告,而不是相求。得知自己的母親不顧自己的感受竟然私下想要賜死于夕嵐,他雖不說,心里還是多了幾分隔閡的。太后一向如此,她的心思,怕是無人能及,否則怎么能為兒子一手攬下這大赫江山呢。
“何事如此神秘?還要屏退左右?”太后笑著說。
“回母后的話。兒臣認為是時候立后了,您一人執掌**,只怕有些力不從心。”
“哦?”太后聽了這話,“那遙兒你可有人選?”
“不知母后可記得當年先帝在世時御封的若嘉公主?”
太后想了想:“哀家記得。那個孩子一直在宮外,遙兒你難道......”
“沒錯。兒臣正有此意。”宇翌遙眉頭深鎖,篤定地說。
“可是,遙兒,你怎么突然想起若嘉公主?你又去何處尋她?”
“兒臣既然說了,便自有打算。母后莫不是連這立后,都要代替兒臣處理吧。”宇翌遙將后面一句話說的稍重些,明顯有言外之意。
太后心里一驚。
“哀家不是這個意思。若嘉公主乃先帝御封,當然足以承擔這皇后的頭銜。只是,遙兒你為何會選擇她?”
“那依母后的意思,難道是要立華妃為后?慕容家的形勢,兒臣與母后心里都清楚的很。如果是立柳妃,不說她為人單純沒有心思,還要顧忌到柳相。惠妃和平妃就更不用說了,以她們的資質,根本無法統領**。”
“可是......”太后還是想不明白,怎的這遙兒突然就提起一個幾乎快被遺忘的公主?
“兒臣說了,兒臣有自己的想法。”他頓了頓,“而且等母后見到未來的皇后時,自會明白是為什么。”
“那,就依遙兒的意思吧。”太后終是不再追問了。論身份地位,那個若嘉公主,足矣。
“那兒臣就告退了。”宇翌遙有些冷地道。
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下:“母后,有些事情,兒臣不說不代表兒臣不知道。還有,請母后明白,兒臣是真的愛夕嵐。只是兒臣明白母后的無可奈何。還望日后母后,多尊重一下兒臣這個皇帝的意見。”說罷他轉身離去,剩下怔在那里的太后。
宇翌遙的確是高明,短短一番話,不僅隱晦地道出了自己知道一切的事實,又表明了自己實際也理解太后,沒有過多埋怨于她,打算將此事不了了之。這樣一來,太后會真的覺得,宇翌遙已經完全成了一個顧大局識大體的君主。
最重要的是,他為“若嘉公主”的即將到來,做了完美的鋪墊。
謝濼函請了朝假,在懷安城里四處尋找姜夕嵐的音訊。他去了柳雨妙說的西街老人的家中,得知姜夕嵐并沒有來過,他的心情徹底沉重的下來。
尋來尋去,根本就毫無頭緒。會不會,她已經離開了懷安呢?那么,她又會在哪里呢?這太后,到底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謝濼函心里暗暗覺得,宇翌遙一定知道這其中的內幕。
是夜,他不顧什么規矩禮節,直接去了玄武殿。
“謝大人,這皇上已經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朝上再說吧,若是擾了圣安,奴才就是有十個腦袋也沒辦法啊。”意料之中的,被張德全攔在了殿外。
謝濼函神情凝重:“我真的是有急事,還望張公公行個通融,給通報一聲。”
“這......”張德全一臉為難,這要是真的擾了皇上休息,他可是擔不起啊。
“張公公,濼函真的拜托你了。”
“謝大人,您還是請回吧,老奴實在是......”
“張德全,讓謝大人進來。”忽的,殿里傳來了宇翌遙的聲音。
謝濼函看了張德全一眼,禮貌地點點頭,徑直走了進去。
只見宇翌遙還整齊地穿著龍袍,坐在桌旁翻著書。
“微臣參見皇上。夜擾皇上,還望恕罪。”
“你我之間不必多禮,說吧,何事。”
“皇上,”謝濼函想,也用不著賣關子了,就直說吧,“皇上,請你告訴我,夕嵐到底在哪里。”
宇翌遙拿書的手不覺抖了一抖,他放下書,意味深長地看著謝濼函。
“怎么,你不信朕?”
“微臣一向相信皇上,只是這次,人命關天。”
宇翌遙心里一陣不悅,他真的只是姜夕嵐的義兄而已?
“你去找過她?”宇翌遙問。
“是。”
“濼函。”宇翌遙還是妥協了,“她,死了。”
謝濼函猛地抬頭,眼中是震驚和不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朕沒有保護好你的義妹,朕,向你道歉。”
謝濼函幾乎已經失了神,沉默著不語,宇翌遙從來沒有見過一向溫文儒雅的謝濼函這個樣子。
半晌,謝濼函才忍著怒意說:“這是怎么回事。”
“太后,是太后。”宇翌遙幽幽地說。
謝濼函似是默認了這個事實,他不再說話,連禮都沒有行,轉身就慢慢地向門走去。
宇翌遙看著他,心里也是有一些不忍,不忍謝濼函這個樣子。他可以想象,如果自己知道夕嵐離開了這人世,也許自己會崩潰。而謝濼函,應是不相上下吧。
看到謝濼函正欲踏門而去時,宇翌遙又開口道:“太后只告訴柳妃夕嵐她出宮去了。柳妃有孕在身,你......應是明白的。”
謝濼函還是沒有說話,身子微震一下,離開了玄武殿。
她死了?她死了?!
那個月下靜靜奏笛的女子,那個說什么也不愿意當皇上妃子的倔強女子,那個在自己懷中委屈地流淚的女子,那個一早在宮門口為自己送行的女子,那個還欠自己一個答案的女子......那個叫姜夕嵐的女子......
謝濼函整個人混混沌沌,腦子一片混亂。
呵,自己算什么,明明許諾要保護她,結果卻......
謝濼函突然憤憤地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聲音在靜悄悄的夜宮里那樣刺耳響亮。
宮外的姜夕嵐突然感覺心里不明就里地疼了一疼,只是一瞬,便沒有在意。
她看著月亮,想起了謝濼函好看的那張笑臉。以后,他還有機會對自己那樣寵溺地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