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逝去,無奈斷腸。謝濼函混混沌沌地過了這些天,終還是被宇翌遙召回了宮。他不想見宇翌遙,見到他想起的只是夕嵐的委屈,夕嵐的離開。可是君有命,不得違。他怎會知道,這場巨大的騙局,完美地騙過了所有人。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明顯因為酒精的侵蝕滄桑不少,不如從前的俊美了,反多了一抹滄桑。
姜夕嵐,你短短數月的存在,到底帶給了我多大的影響。不然你的離去,怎會令我如此心痛。
他閉上眼,好像還看見她淡淡的笑,在月下吹一曲《蝶戀花》。
“謝大人,上朝的時辰快過了,您好了嗎?”謝濼函府上的管家在門外喚道。
他沒有出聲,自顧理了理衣裳,勉強笑了笑,走出了屋子,燦爛的陽光刺痛了他的眼。
“謝大人,轎已經備好了,您請吧。”
他點了點頭。一切還得繼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改變。謝濼函從前并不如此,他一向穩重成熟,幾乎不會大喜大悲。
“謝大人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回一次府,還待了好幾天。”
“是啊,人好像都變了呢,他都很少對咱們笑了,只是一個人在房間里。”
“會不會出了什么事啊?”
“呸呸,別烏鴉嘴。”
看著謝濼函去了皇宮,謝府的侍女們不禁竊竊私語起來。她們印象里的謝大人,雖然很少在府里待,可是待她們都很好,沒有架子,還總是賞她們東西。
朝堂之上,一片肅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宇翌遙坐在龍椅上,儀態威嚴。
“臣有事啟奏。”首先開口的是當朝太傅孟大人。
“孟大人請講。”宇翌遙接過李德全遞上來的奏折。
“據臣所知,南方今年過早的旱災已經日益嚴重,中央派去的災糧恐是不夠,臣以為,皇上和臣等應速速重議對策。”
宇翌遙微微皺了眉,這旱災實在是令人煩心,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身為一國之君的他,很是憂心。宇翌遙看見了回宮的謝濼函。他總算還是回了,這才是原來永遠保持著理智的謝濼函:“謝大人,依你看呢?”
謝濼函微微一怔,對宇翌遙突然的詢問顯得有些措手不及,卻還是緩緩道:“微臣以為,這旱災之源頭,乃是水。降雨一事我們實是無策,皇上下發急救干糧是對的,卻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另一方面,我們應該對快要干旱的河流采取一些有效措施,例如將汾河的河水想辦法引入南方干旱地區,以解燃眉之急,同時應該多開鑿些可用之井,將深埋地下的水源全面利用。”
宇翌遙滿意地點點頭。
朝中文武大臣們也紛紛低聲議論,聽聞謝大人病假幾日,重回朝堂,仍不失往日風采。
朝后,按照慣例,宇翌遙和謝濼函聚于御書房。這并不是什么成文的規定,而且歷來皇帝和內閣首輔之間,總是彼此懷有些許猜忌,關系不明。到了宇翌遙和謝濼函身上,每日御書房小聚,成了習慣,這君臣二人雖都不說,心里卻明白。
“臣缺朝多日,還望皇上降罪。”
“沒事。朕自是體諒你的難處,畢竟濼涵你的義妹剛剛過世。你......”
謝濼函面無表情,心里卻難過地淌血。
“濼涵,你恨朕嗎。”
“微臣不敢。”
“是朕,對不起你,對不起她。”宇翌遙低聲說。
“皇上,這到底......”謝濼函還是忍不住問了,他終是不明白,善良的夕嵐為什么就逃不過別人的迫害。
“太后和華妃,你也知道。”宇翌遙看著桌上的墨臺,淡淡地說。
謝濼函心里涌上了恨意,他就知道,女人,呵,女人果然還是像宇寧萱那般的多一些。可是身為一個臣子,他能如何?后*宮不得干政,同樣的,前朝不得干預后*宮。他的心里暗暗篤定了,這一切,始于皇上莫名其妙的愛。
“皇上。”這時候小桃進來了,手上端著羹食,“這是皇后娘娘讓奴婢送來的杏仁核桃羹,這可是皇后娘娘親自熬地。娘娘說皇上公務繁忙,用腦用的厲害,應該多用些甜食。”
宇翌遙聽了不禁嘴角上揚。她還真是......為什么早一些沒有遇見她呢,真是相見恨晚。
“知道了,你退下吧,朕一會兒去看她。”
謝濼函看見這新皇后和皇上的恩愛,更是來氣。他以前不曾以為宇翌遙是一個多情帝王,可如今,他是怎的見一個愛一個?隱約地,謝濼函對這皇后的印象,便先入為主的不怎么好。
“濼涵,讓逝者安息吧。你也不必太難過了。”宇翌遙又說,“關于今日朝堂上你的提議,朕就交給你了,你吩咐人去辦妥。”
“微臣遵旨。”謝濼函心想,說的多么冠冕堂皇,逝者安息?對你皇上而言,她不過是一個普通女人。可對我謝濼函來說,她是超越了所有女子的女子,無可替代。
坤寧宮里,姜夕嵐端坐在案前翻著書。姜夕嵐心里已經隱隱有了合適的打算,從前的她從來不去爭什么,可不代表她沒有這個能力去爭。
“娘娘,已經送去了。”小桃回了坤寧宮,對姜夕嵐稟告著。
“本宮知道了。”姜夕嵐說,“小桃你來,本宮還有事情問你。”
小桃走上前去,恭敬地立著。
姜夕嵐低頭稍稍想了一想,問:“何時開始施行六宮之禮?”所謂六宮之禮,是自皇上立了皇后起,每日眾妃向太后的請安改成在坤寧宮向皇后請安。畢竟皇后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后*宮之主,每日必是要跟眾妃談些關于治理后*宮的打算,實際也是樹立威信,同時也方便從她們那里得知都有些什么事。
“回娘娘,明日起便是了。”小桃說。
明日就是了,那......“小桃,我們去堇陽宮。”
“是。”這小桃對姜夕嵐的任何舉動吩咐都沒有疑惑過,表情也是淡淡的,姜夕嵐說什么便是什么。
姜夕嵐前腳剛走,宇翌遙后腳就來了。
“皇后娘娘人呢?”宇翌遙沒見著姜夕嵐,問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剛剛去了堇陽宮。”
她去找柳妃了?!
“皇后娘娘駕到。”半晌,柳雨妙才被霜月攙著出來。
姜夕嵐手心已經微微出了汗。之前她已經故意讓小桃去宮里各處放話,故意制造出整個后*宮討論皇后娘娘和從前堇陽宮的宮女很像的景象。柳雨妙應該也聽了些閑言碎語,心里便不會太過驚訝。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柳雨妙微福了身子,抬起頭來看著姜夕嵐時,是意外中的平靜。
姜夕嵐愣了一愣,馬上笑道:“本宮初為東宮之主,知道柳妃是宮里唯一懷有龍嗣的嬪妃,便特意來瞧瞧你,來的突然,柳妃還別見怪。”說完這話,姜夕嵐的心里,很難過,很難過,那笑,裝的多么牽強。她多想喊一聲小姐。可是以前的姜夕嵐,是沒有能力保護柳雨妙的。
“皇后娘娘太客氣了,臣妾歡迎還來不及,娘娘里面請吧。”柳雨妙還是笑的溫婉,姜夕嵐那樣熟悉,只不過今天的彼此間,多了些客套和陌生。
柳雨妙的反應讓姜夕嵐吃了一驚,小姐真的一點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嗎?反倒是霜月,眼里帶著不解,跟在柳雨妙身邊,一步三回頭地望姜夕嵐。
姜夕嵐心里的難過,誰懂。
兩個人進了廳坐下。“柳妃,聽說本宮和從前這堇陽宮里的一個宮女很像,是嗎?”姜夕嵐心里還是想要弄個明白,到底這小姐是怎么想的。
柳雨妙明顯一怔,說:“是啊。之前臣妾已經聽說了,覺得也不足為奇,這長相神似是常有之事。今日一見,心里也是一驚,的確很像。”柳雨妙怎會看不出來宇翌遙對夕嵐的情意,只不過,自古帝王皆多情。她愛宇翌遙是一回事,宇翌遙愛誰,便又是一回事,她從來都不在意,即使那個人是她最近親的夕嵐。
姜夕嵐微微安了心,自己之前的做法,還是起了效果的。
其實謝濼函來找過柳雨妙。他當然是不會告訴柳雨妙姜夕嵐到底是怎么了,他知道柳雨妙是姜夕嵐特別重要的人。之前來堇陽宮的時候,他明顯看出了柳雨妙的不安與擔心。所以他覺得有必要給柳雨妙一個說法,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他說,姜夕嵐被太后有意遣送出宮了,不會回來了。
柳雨妙心里其實隱約也猜到了幾分。太后那日的反應,太奇怪了不是嗎?太后至高無上,夕嵐縱然與自己再親近,也不過是一個宮女。自己怎么能因為一個宮女去質問太后?這樣的話,對柳家也會帶來不好的影響。柳雨妙單純,但并不笨。
所以,順理成章地,她便覺得在這件事里比自己更尷尬的宇翌遙是把對姜夕嵐的愛寄托在了其他人身上,而這個“皇后”,更是說明了,其愛之深。
“柳妃不覺得別扭就好。本宮今日來,是另有其事。”姜夕嵐想該進入正題了。
“娘娘請講。”
“本宮既然身為皇后,便有責任,為皇上分憂。”姜夕嵐臉上換了嚴肅的神情,“柳妃懷有龍嗣,這將是皇上的第一個皇子,這很重要。”
“臣妾明白。”這幾日還算風平浪靜,只是柳雨妙一想起來前些時那一次次危險的場景,還是心里微微戰栗。
“那么,無論如何,本宮有責任和義務,保柳妃肚里的孩子順利產下。”姜夕嵐這樣說,便有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為日后自己將要所做的一起來了一個完美的鋪墊。
柳雨妙明白了過來是什么意思:“有勞娘娘費心了。臣妾自己一定會當心的。”
姜夕嵐努力努力強忍著心中的種種難受,還得強裝出一副大義凌然的模樣來:“這個孩子,是一定要出生的。那么柳妃,日后你我,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柳雨妙哪里想得到皇后如此開門見山,直抒胸臆,她微微低了頭:“臣妾感激不盡。”
姜夕嵐終于是可以開始好好守護小姐了,她的心里,這才舒坦了些。
兩人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后,姜夕嵐便回坤寧宮了。這堇陽宮,自己是那么的熟悉,可如今卻.....
柳雨妙看著這皇后離去的背影,久久移不開視線。
“娘娘,這......”霜月忍不住開了口,卻被柳雨妙抬手擋道:“不是她。不是夕嵐。”
她不得不承認,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幾乎是一模一樣。可是,剛剛眼前的那皇后臉上的華貴之氣,曾經不施粉脂的夕嵐,怎么可能有呢?她當然最了解夕嵐的性格,淡若如水,不管遇到什么事,臉上都是淡淡的笑,沒有心機沒有城府,可是......
“日后你我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這樣的話,夕嵐怎么會說出來呢?
柳雨妙不知道之前這皇后和皇上到底有多深的淵源,以至于這皇后如此忠心于皇上。她現在只是想知道夕嵐在哪里,好不好。太后,怎么會如此武斷。這宮斗一說,柳雨妙算是真的見識了。她倒沒有受多大的刺激,難過,僅僅是難過。她甚至有些自責,自己不該帶夕嵐入宮來。
越想越亂,越亂越想,剪不斷,理還亂。
柳雨妙啊柳雨妙,你可知道,姜夕嵐為了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她幾乎是親手把那個如水的姜夕嵐給毀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