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已經很深了,但是我怎么也睡不著。
李田為什么要帶我去見那個牌匾?他這樣做肯定是又目的的,但是我說的話他到底聽明白了沒有?如果明白了就應該來見我或者給我傳個信,可是我等到晚上也沒有等到。如果他沒有聽懂,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篤篤篤”窗欞上傳來三聲很小卻很清晰的聲音,我一個激靈從床上翻身而起。
我沒敢點燈,慢慢摸到窗戶那里,也在窗欞上敲了三下。
“屬下李田。”窗外一個低沉的聲音。
我沒有說話,默默的走到門口,用手指在門上也敲了三下。門外的人很快到了門口。我以極快的速度開了一下門,連聲音都只發出了很輕微的一點聲響。門外的李田則在我開門的一瞬間就極快的閃身而入,迅速的掩上了門。
我走到書桌前坐下,還是沒有點燈,但是卻能看到黑暗中,李田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眸。
“屬下李田,見過七少爺。”李田在我面前跪下。
“管家怕是認錯人了吧。”我等了很久,才開口,聲音極其冷靜,“律明承蒙山莊相救,不勝感激,但卻不知管家為何要稱呼律明為少爺。”
“七少爺,屬下是少莊主的親信,外號‘鐵索橫江’,少主可有映像?”
“律明身為女子,不知管家為何執意以‘少爺’相稱。”
“七少爺,‘負’乃莊氏祖訓,少爺既然能夠說出其中深意,又何苦不愿現身相見?”跪在地上的李田已經抬起頭,僅僅的盯著我,雖然沒有燈光,但是接著窗外射進來的月光,我還是能看見李田眼睛里炯炯不滅的火光。
我遲疑了一下,最終站起來,快步走到李田面前,雙手將他扶起,“管家何出此言?律明只不過是尋常之人,并不是管家所說的‘七少爺’。”
“七少爺,”李田從懷里掏出一件東西,很恭敬的遞給我,“七少爺不必隱瞞,屬下忠于少莊主,就是忠于七少爺。”
我飛快的接過了他手中的東西,高興的一時間無法自控。
李田給我的是靈鞭。
我一直把靈鞭纏繞在小臂,以備不時之需。我在毒崖下醒過來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摸一摸靈鞭還在不在。我的傷在左臂,如果要醫治靈鞭一定會露出來,所以我在陷入昏迷之前就將靈鞭纏在小腿上。可是我進了碧柳山莊就昏了過去,醒來就是三天之后,身上的衣服也換上了新的,而靈鞭則不翼而飛。
“有勞管家了。”我緊緊地握住失而復得的靈鞭,“管家可是識得此物?”
“少莊主早有吩咐,李田知道此物乃七少爺隨身武器。”李田垂手而立,恭恭敬敬的樣子已經視我為主。
我轉過身走回到書桌后面,重新坐下,“你們少莊主是如何說的?”
“少莊主別的沒說,只是讓屬下一切聽從七少爺吩咐。”
“我真的不是你們的七少爺,”我微微笑著,黑暗一點都不妨礙我和李田的對視,“碧柳山莊七少爺莊嚴,早已在幼年夭折,我不過是借了他的身份。”
莊誠是莊氏的長房長孫,他確實有一個排行第七的堂弟。但是這個莊七少是個早產兒,從小就身體不好,三歲的時候就被送到西域,跟著一位高僧修行,調養身體,本是希望有所好轉。可這個孩子身體太差,竟然受不了西域的氣候,在第二年就已經去世。
我的母親聽說了這件事,就讓父皇向莊誠的父親將這個身份要了過來,算作是我的一個假身份。我當時才剛剛識字,聽到這樣的事情覺得很有意思,硬是自己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莊嚴。娘當時本是不愿的,她已經給我選好了一個帶“讠”字旁的和莊誠同輩的名字,但是經不住我軟磨硬泡,最終答應了。
記得娘當時問我為什么非要用這個名字,我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話,“莊嚴啊,想著就很威風。”娘被我逗笑了,抱起我笑著說,“莊嚴可是不公堂上的公差,不是看著威風就能莊嚴起來的。”
“那要怎么樣才能有莊嚴的樣子呢?娘不是常說父皇的樣子很莊嚴嗎?德兒也想像父皇一樣。”笑語童音,言猶在耳,但是當年抱著我的人已經不在,就連我曾經心心愿愿想要模仿的人也在地下長眠。
“德兒也想要學你父皇?”母親當時好像有一些不悅,但是瞬間就又笑語嫣然的摟緊我,“那德兒要記住,律明則嚴。等你長大以后,就用律明做表字吧。”
“七少爺,”李田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屬下無權過問莊主的決定,但是屬下見到了少莊主所提之物,就會按照少莊主的安排,一切聽從您的指示。”
“好,”我笑了,“李田,當日我轉托他人之手交給你的信物可否在你身邊?”
“在。”李田快步上前,雙手遞給我一個小木盒,里面裝著的正是當日我頭上別著的簪子。我退下左手腕上的一條手鏈,手鏈是惠英用五色絲帶編成的,中間穿了一枚碧綠的玉葉。我將這兩樣東西一起拿在手里,讓窗外若有若無的月光照到上面,那兩片瑩翠閃著溫潤的光澤,就像要滴出水來。
“屬下李田參見七少爺。”李田見到兩片玉葉,恭敬的說,“只要能夠拿出兩片玉葉的人,就是我碧柳山莊的七少爺。”
“你一早就已經識得我的真實身份了?”我冷聲問道。
“實不相瞞,在少爺來山莊的第一日,屬下就已知曉。屬下不能確認與少爺同行之人是敵是友,只好暫時收好了靈鞭,也不敢與少爺相認。”李田回答的干脆,并無半分隱瞞,“屬下連日以來一直想與少爺詳談,無奈到了今日才有機會。”李田頓了頓,有些猶豫的看我,“少爺,那三個人是敵是友?”
“無所謂敵友。”我輕描淡寫的說,“你可有暗中觀察過他們?”
“屬下一直都派人上報他們每日的行蹤,但是一直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若不是少爺在,恐怕我就真的以為他們只是普通的北朔商客了。”
“李田,碧柳山莊看管的,是什么東西?”我突然發問。
我知道莊氏有很多的秘密產業,每一處都極為隱蔽,各自看管著不同的物資。
“是……兵器。”李田一驚,但還是老實回答了。
“你白天故意阻攔不讓我們隨意進入的地方就是……”
“不瞞少爺,后院有大量的倉庫,名義上是存放了成材的樹木,實則是用來存放兵器。”
我稍微有一點驚訝,心里產生了一些小小的不安。
“山莊附件有什么異常的動靜嗎?”
“山莊從外面看上去毫無防范,但是暗中在四周都有布控,隨時監視周圍情況。少爺來了之后,屬下已經命人加強了監控,也沒有發現什么。”李田胸有成竹。
“山崖下面呢?”我追問。
碧柳山莊在山坳深處,也是一個小小的高崖之上,雖然隱蔽在四周的高山之間,但是比較起近處的地勢還是較高的,尤其是東面的圍墻,幾乎可以說是建在一個小小的懸崖之上。站在東面的圍墻上,就可以看見崖下蒼翠的樹木,而我們的腳,大概就在樹頂的位置。
“這個……”李田肯定也沒有想到這里,一時無言,神色也凝重了起來,“屬下明天就派人去山崖下查探,即刻向少主回報。”
我點頭,接著問道,“我的身體,究竟如何?”
這些天,沈大夫每日都會來為我診脈,各種湯藥和補品也沒有斷過。沈大夫每次都說我的傷勢已無大礙,只需安心調養即可。但是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怎么能不清楚?我連日以來氣短乏力,夜間也經常憋悶驚覺,肯定不會是沈大夫說的那樣。我雖然略懂醫術,但是到底傷勢是個什么情況,還是有些掐不準。
“按沈大夫的說法,少爺的傷本來就重,傷及內腑,又失血、淋雨受寒,一連三日高燒不退,能挺過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李田提到我當日的病情,一臉的痛心不忍,“本來少爺醒過來就應該沒什么了,只有好好調養就可以慢慢恢復,只是……”
“紅草,”李田猶豫著不敢開口,我就替他說,“紅草之毒本來無解,只是將身體的各部的極限激發出來,反噬嚴重,又因為我當時體虛,自然是受了不少的內傷。”我早就知道的結果,并沒有太驚訝,“管家不必憂心,只要告訴我實話就可以了。如果我想離開這里,最少還要幾天?”
“少爺……”李田看著我,有些不忍。我平靜的看著他,示意他但說無妨。
“沈大夫說,少爺當日傷勢過重,紅草之毒已經深入五臟六腑,暫時行動倒是不會影響,但是如果想要恢復往日的功力,恐怕,少說也要一個月。”
毒氣深入五臟六腑?竟然已經這么嚴重了……
“管家,麻煩你去和沈大夫安排一下,讓他明天診脈的時候就說我已經痊愈,三日后便可以離開。”
“少爺……你現在的身體,怕是……不便遠行……”
“便與不便,我自己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