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看著笑的牙齒都露出來的郭玹,老半天,說了句謝謝,語氣里盡是愧疚。
郭玹看他這個樣子,不想讓他覺得虧欠,故意說道:“呀,怎么還見外了呢,你我自小一起長大,要不是你是男兒身,沒準啊……還能成一樁良緣呢!我告訴你啊,那蘇齊的一百板子是我找人打的,往死里打的,也算出氣了!”郭玹扶著張凌胳膊,他比張凌要矮些,抬頭還得意地沖他挑了下眉。
張凌知道他在逗自己,看了看天,嚴肅道:“我打算搬出郭府。”
“為什么要搬走啊?”郭玹皺了皺眉,十分不理解。
“為了避嫌,我在郭府,不好……”
郭玹打斷了他,沒有等他說完后面的話,就道:“搬走的事,稍后再議,先回郭府,祖父也想見你,我也有事想問你……”
張凌點了點頭。
郭府
張凌先回房間擦洗收拾了自己,又換了一身衣服。這段日子,他不曾刮胡子,加上臉上的傷,看起來狼狽邋遢的很。收拾完畢,剛打算出門去郭侯的書房,一推門,人竟已到了眼前,后面還跟著郭玹,他明顯看起來有些開心激動,不過瞬間又正經了起來。他和張凌是住在一個院子的,一起讀書,習武。說起來,這還是祖父第一次來這個的院子。
張凌趕忙請郭侯坐下,剛想斟茶,搖了搖,發現茶壺是空的。郭玹剛想喚人來,郭英擺了擺手,道:“我只坐一會兒,說幾句就走,不必了。”語罷,他二人也坐了下來。
“張凌,這次委屈你了,你不必多想,你的人品毋庸置疑,我信!”郭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詢問了他的傷勢。
張凌不知該說什么,只是一句一句的應答著。他還在想著郭英那句信他人品,他覺得有些無言以對,即使罪名是誣陷的,可那絲巾卻是真的……
郭英想說什么,又看了看一旁的郭玹,命他先出去。郭玹看著這兩人,明顯不想走,郭英又看了他一眼,郭玹低著頭轉身出去了,隨即又轉身回來,把茶壺也拿了出去,關上了門。
“我聽玹兒說,你想搬出郭府……”
“是有此打算!”張凌低著頭,不知怎的,不敢看郭英的眼鏡。
“這樣吧,你先好好休養陣子,我還有別的任務派給你……”
……
郭英只待了一小會兒,話說完了,推門出去,又囑咐了門口郭玹幾句,便走出了院子。
“怎么樣?怎么樣?祖父和你說了什么,還不讓我聽。”郭玹見祖父走遠,進了屋子也不坐,放下茶壺,雙手撐著桌子俯身問張凌。
看著他一副猴急的樣子,無聲笑了笑,順勢拿過茶壺,倒了兩杯。郭玹失望的坐下,張凌看他仿佛無力的樣子,開口道:“既然讓你出去,就證明不想讓你知道。”
“你我兄弟,還在意這個?”
“咚咚咚,公子,侯爺讓我拿些糕點過來。”門外是張管家的聲音。
郭玹開門接過食盒,轉身關上了門。盒子里有兩盤精致的糕點,郭玹把盤子端出來,又打開了第二層,里面是一個小瓷瓶。郭玹拿出來,湊過去聞了聞,是藥的味道,一臉頓悟的樣子遞給了張凌,自己拿起一塊點心嘗了起來,一本正經的說道:“宮中的點心。”
張凌接過瓷瓶,又聽到他說宮中的點心,猜也猜的到了,摩挲著瓶身,道:“宮中的,定然是好的。”
郭玹吃著點心含糊道:“我覺得不過如此,相比之下,我更喜歡街口榮月齋的點心。”
郭玹捏著半塊點心,嚴肅的問道:“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傾心晚兒?”
“嗯,……自少時起。”張凌盯著瓶子,仿佛能盯出花朵一般,又定定說道:“之前想過,后來就不敢想了。我們之間未有半點逾距,我也從未向她吐露過心聲,你可以質疑我,但她一定不是那樣的人。”
張凌抬頭直直地看著郭玹,郭玹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的坦誠,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微咳一聲,“你說什么呢?我都信!只是沒想到你會毫無隱瞞,全盤說出。我以前還以為你是不解風情,才會辜負了那么多春心。”
“我只愿她一生平安,順遂無憂,別無他求。”
“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么?”張凌有些不解了,不知道他還想問什么。
“祖父剛才和你說什么了?”
又繞回來了!張凌拗不過他,只好搪塞道,是個特殊事情,再休養幾天,先不去鎮撫司了,去辦點別的事。
……
剩余的時間里,郭玹也跟著忙太祖皇帝忌日的事。而并無大礙的張凌也不知去了哪,應該是被祖父派走了。他沒有多問,每天早出晚歸的忙著事情……
月華如水,波紋似練,疏影橫斜。
郭玹有些睡不著了,起身出門先看看月亮。明日便是忌日了,他也曾問過祖父,那封信是如何處理的,祖父只是告訴他隨機應變。他這心里總是不踏實,看著院子里的這棵象牙紅,這還是小時候晚兒種的。這樹開深紅色的花,他一開始十分嫌棄的,一個男兒,院子里一棵紅花樹,后來拗不過她,只好應下了。
風吹樹影花搖動,下了一簾紅雨。
郭玹想起兒時的愜意,再想到如今的局勢,爭斗從未停止,不過是那時,他不用想那些罷了。張凌又靜立了一會兒,差不多三更了,就又回到了床上,就這么睜著眼睛躺著,等天漸漸亮起來。
當太陽照在大地上,眾大臣朝服整齊,列滿階下,仗隊威嚴,祭祀物品應有盡有,主禮人點燃了蠟燭。各地藩王都來祭拜,唯獨少了燕王,代替燕王的是他的三個兒子。齊言燕王身體抱恙,實在不便前來,特讓他們代替完成。皇上向來仁愛,也沒有苛責,還問了問病情近況。朝中不少大臣都猜測,可能是讓這三人先來探探這水的深淺,那燕王在岸上遠觀。
主禮人點了蠟燭后,由皇帝首先行禮,隨后藩王。當皇上剛轉身下階,那蠟燭嘭的一聲炸開來,蠟屑飛濺。頓時侍衛,親衛隊,錦衣衛都擋在了皇帝身前。又有大隊人馬圍住了所有人。祭禮被迫中斷,只好先請各藩王分院休息,并沒有去王府,而是在宮中。奉命調查的人很快有了結果,是一個小太監,趁人不注意,換了裝有炸藥的蠟燭,剛想審問何人主使,那小太監一口黑血吐了出來,斷了氣,明顯是事先藏了毒,東窗事發,自行解決。
奉先殿內
黃子澄道:“皇上,并未審出是何人指使,眾藩王還在宮中,請皇上指示如何是好。”
“皇上,如今雖然沒有證據是燕王,但事已至此,眼下燕王三子都在宮內,不如先下手為強!”郭英道。
“皇上,若是燕王以此發作,咱們可如何招架的住?”黃子澄一臉的盡忠盡責擔憂道。
“皇上,錯失良機,前功盡棄,望三思啊!”
明顯郭,黃二人秉持不同的意見,這下皇帝也犯難了,扣下三人,可做把柄,但有可能趕狗入窮巷;放了三人,萬一惡狗反撲,手中連武器都先丟了,何以制衡。
……
“就先依郭侯所言,就說藩王們許久未歸,先在宮中休歇,不急于回去。”
黃子澄還想說點什么,郭英率先道:“皇上英明!”
待郭,黃二人出了殿門。郭玹和張凌已在等著了,原來先前郭英私下和張凌說的就是讓他進宮秘密保護皇上。雖然第二次的報信未證真假,但第一次的報信讓他懷疑皇上身邊有內奸,派張凌過去,一是查查看誰是內奸,二是祭禮保護皇上。
“郭侯,您就不怕您的提議誤國害民?”黃子澄停下腳步問道。
“若皇上無削藩之意,自是放人回去,但皇上的一切動作,你我,燕王都看在眼里,已讓燕王忌憚!他此次的不適,也不知真假,這時候放人和放虎歸山有何區別?”郭英不想與他良言相勸,倒不如說盡其中利害。
“郭侯,還是多多思量吧,那報信的可信程度!”黃子澄一拱手,拂袖而去。
“他一個文臣,每天在皇帝面前嘰嘰咕咕的,說削藩是他,現在又怕打不過,先認慫,簡直婦人之見!”郭玹用只有張凌可以聽到的聲音說。
不料郭英還是聽到了,回頭看了他一眼。郭玹已經準備接受訓斥了,誰想祖父來了一句“的確!婦人之見!”郭玹忍不住想笑了,祖父也有被氣急的時候,看來是實在忍不了這個黃子澄了。
“郭侯,我在皇帝身邊這段日子,除了自小便跟著的貼身太監,最有嫌疑走漏消息的就是黃子澄。可他雖然沒有什么遠見,心倒是忠的。”張凌混在侍衛中,宮中門禁森嚴,太監宮女也沒機會傳遞什么消息,而見皇帝最多的就是黃子澄了。
“再看一陣子吧,你在宮中,皇上也是應允了的,再待些時日吧,現在藩王也在宮中,謹慎些吧!”
“是,遵命。”
郭氏祖孫回到了郭府,今日但是虛驚一場,而且還多了三個人質,扼制住了燕王,局勢不算不穩。
“祖父,我總覺得……”郭玹欲言又止。
“你直說便好,這里沒有其他人。”郭英一眼看出了孫兒的心思。
“當今皇上,太過仁愛,處事也不果決,作為一國之君,未免……”
“未免震懾不住天下?”郭英說完了他沒有說出的話。
郭玹默認了祖父的補充,但又覺得有悖君臣之禮,低下了頭。
“其實你說的也沒有錯,皇上從小受儒家思想,狠辣的君主人心慌,可只有人心慌才沒空心生妄想,才會安守本分。”郭英坐在了椅子上。
郭玹見祖父有些疲憊,辭了安,便退出了房間。
翌日
一早,郭英剛起身,早飯都沒來得及吃,馬全馬少卿便上了門。也不顧什么禮數,直接把郭侯拉到一邊,開口道:“郭侯,剛剛一大批人馬從我家門口趕過,衣著不尋常,問了城門士兵,說是燕王的三子出城了,看那架勢不是私逃!昨日,不是說好了嗎?先留宮中,怎的放虎歸山了?”
郭英聽了也是頗為震驚,吞了兩粒藥粒,叫來郭玹,讓他去證實下。郭玹回來,一番話坐實了不是謠言,郭英趕忙又和馬全一起進宮去了。
“郭侯,您說這……圣意真是瞬息萬變!這可如何是好?再說了,別的藩王都未啟程,只有燕王的隊伍跑的這么急,明顯有問題啊……”
自從上了馬車,這馬全的口中一直沒停過,不停地絮叨。郭英怎么會不知他說的有道理,但現下已如此,他的心里也亂的很。也不搭話,左耳聽,右耳過,一臉愁容。
在殿外等候的時候,郭英問了一邊的公公,是昨日黃子澄又返回來勸了皇上!
不一會兒,來人通報,讓二位大人進去。
“皇上,那燕王三子已經出城去了,萬不可縱虎歸林,后患無窮啊!”剛見到皇上,馬全就叩倒在地,口中連忙道,真是一刻也不想耽誤!
“確實如此,那燕王連面都沒有露,推脫身體不適,暗里什么打算誰也不知,而且民間也有傳言,燕王私造兵器,心思不純,不得不防!”郭英也符合道。
“皇上,黃大人在外面求見。”公公進來,猶豫的開口。
“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