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在馬車里等了一陣,見到手下魂修和鑒道院的少年一同進來。
他看到兩人表情便明白了,惆悵地撫須:“他竟能逃掉。”
魂修道:“他本身只有九品,不該有此速度。”
少年道:“是他手上的法寶速度快,于大人,那人是誰?”
于知府看了他一眼,問道:“請問閣下是?”
“哦,在下米豐,鑒道院甲班學生,隨家師來杉州城協助處理鄉試事宜,到府衙后聽聞丘蘭村之事,與兩位同窗前來幫忙。”
“尊師何在?”
“在杉州府衙,他說此間有我三人足矣。”
縱使三品仙師,演算也會有誤啊,知府心中嘆了句,然后向米豐介紹:“這位是犬子,于有幸,五品魂修。”
“幸會。”米豐拱了拱手,同時打量對方,于有幸看上去比他年長,但應不超過二十五歲。
于有幸簡單抱了下拳,便別開視線,低頭看自己的腳,米豐倒不在意什么不禮貌,畢竟魂修大多都很奇怪。
于知府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決定說道:“宮中傳密令要活捉那人,他現在名叫余若歌,九品武修魂修,手上被床單裹著的那件法寶是柄蘊含濃烈殺性的魔劍。”
于有幸和米豐皆是一怔,前者只是按父命行事,不知具體,后者博學廣聞,也想不到當世有什么魔劍能引起宮里注意,便問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知府搖搖頭:“宮里不想我們知道,我們就不該知道,只需奉命行事。”
他原本志在必得,昨夜聽到張謹報告情況時就認定能捉住余若歌,打算向宮里請功,還好被兒子攔下,改說發現了行蹤,真捉住了再發新的。
他清了清嗓:“米小友,我希望你現在回杉州城,把事情告知尊師,余若歌身無分文,也沒了行囊,極可能會進城補給,請讓金同知下令,把禁空法陣的禁空等級提到最高,同時各城門嚴加審核入城人員,如有持紅色長劍的少年人,切莫驚動,但需有高手暗中跟蹤,等我回城。”
“禁空等級提高,不會打草驚蛇嗎?”
“時值鄉試,嚴加戒備也很正常。”
“明白了,我這就走。”米豐行禮告退,來到外面,卻不見了與自己同行的二人。
又亂跑……他無奈地問守在馬車旁的女捕快:“姑娘,先前站那的女子和小孩去哪了,你可曾看見?”
韓照溪回道:“他們說要在附近探查一番,午后自會回來。”
“我進馬車多久了?”
“大概不到一盞茶時間。”韓照溪補充,“你剛進馬車他們便走了。”
這兩個小鬼,沒大沒小擅自行動,必須得找時間揍他們一頓。
米豐心想著,道:“謝姑娘轉告,他二人回來時叫他們往杉州城府衙找我。”遂御風而去。
……
天如火焚,大陸布滿裂痕,如同一個個深不見底的裂谷,火雨不斷落下,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站在不遠處,悲傷啜泣,余若歌全身燃著火焰,身上似被萬千小刀凌遲,疼痛欲絕。
他四肢亂掙,在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時,終于醒了,發現自己躺在密林里。
秋風溫柔地彈奏著樹上的枝葉,被枝葉分割成碎片的天空湛藍如海,祥和如常,但他依舊喘不過氣。
曲頸一看,原來是小紅壓在他胸口,又硬又沉。
他猛地抓起劍柄扔了出去,喊道:“你想殺我啊!”
魔劍插在地上,小紅怒道:“我要殺你一劍砍了你就行了,我在幫你調動先天真氣,對于武修來說,生死戰后的恢復階段可是修煉的最佳時機。”
余若歌感受了一番,體內真氣的確濃郁的不少,運轉也更加順暢,若是傷勢痊愈,估計就能晉升至八品。
“錯怪你了。”他慚愧道。
“哼,知道就好。”
“可是剛剛,你為什么這么重?”他記得之前握手上時劍很輕。
“談論淑女的體重可是大罪。”小紅道,“你以為能躲進重置點而不毀的劍會很輕嗎?還不是靠著我撐起了大部分重量,你才能舞得那么輕松。”
“好吧。”余若歌起身,“我剛才怎么暈了?”
“你身體太弱,我加速太快。”
“我是受了傷……”余若歌感覺腦袋刺痛,身上的傷口仿佛有些崩裂。
“我也沒辦法啊,甩不掉他們的話,我們就要被拆散了。”
“也未必不是好事。”
“你說啥?”
“我說,我剛剛做了個夢。”他描述了一番景象,“那是末日嗎?”
“看來這劍上還殘留著你的一點印記。”小紅肯定道,“那就是十年后的樣子。”
“我一直沒問,為什么會有末日?”
“我也在找答案。”
“嗯……那我夢見的人是你?”
“我想是的。”
余若歌仔細回憶夢中景象,但越回憶越覺得女子面容模糊。
“我想再睡一覺。”
“這個夢只是巧合,你在劍上殘留的印記本就少之又少,還真以為次次都能夢見啊,再說我們哪有時間。”
于是他只好放棄,道:“趁現在沒什么事,那劍法再教教我唄?”
“那是應急用的,你先學基本身法,看看當時舞得那丑樣,完全靠著我帶動的,步伐不穩,劍法再精妙也白搭。”
“行行行,那你教我。”
“先叫師父。”
“師……”余若歌突然反應過來,“師個鬼,身法也是我自己的吧?”
“哼,雖說是你的,但現在是我教你,必須對我放尊重點,你那種態度算什么?”
余若歌懶得吵,隨口道:“行,師父,教我吧。”
“這還差不多。”小紅跳起來飛入他的手心,將一段影像傳入他腦海,同時還有身法要點和運氣法門。
小紅指著一個方向,道:“往這邊走十幾里就是杉州城,你一邊練習一邊趕路,我引導你調息。”
“好。”余若歌撿起小紅丟在地上的破床單,把劍重新裹上,然后腦中回放剛才的影像,朝著杉州城方向行去。
到城門口時恰值正午,余若歌遠遠看見城門口排著一支不長不短的隊伍,似是在等候審查,遂在離城門不遠處的一家茶攤坐下,想想要編個怎樣的假身份才好。
茶攤小二走到桌邊,問:“客官要點什么?”
“最便宜的茶……”余若歌下意識地摸口袋,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身上財物都丟在了村里,還沒找回。
他尷尬地抽出手,道:“呃,什么都不要,累了歇歇腳。”
小二拉下臉:“那客官歇完腳就快進城吧。”然后轉身離開。
余若歌臉上發燙,起身欲走,旁桌一人忽然拉住他,把十兩銀子塞進他手里,道:“少俠留步。”
余若歌愕然地打量了他一眼,是個山羊胡,但臉很年輕,約莫二十出頭,眼神中滿是哀傷。
“你誰?給我錢干嘛?”
“少俠不是缺錢嗎?”山羊胡凄然一笑,“來參加鄉試的?”
余若歌板著臉道:“你要干嘛?錢拿回去。”
山羊胡道:“少俠如果是七品武修或六品靈修魂修,能不能幫我個忙?”
“我不是,抱歉。”余若歌把銀子砸在桌上便要走。
山羊胡伸出手,試圖拉住他衣角,伸到一半,手停在半空,面色大變,身子一弓,嘴一鼓,“哇”地一聲,鮮血混著破碎的肉塊一同涌出,幸虧余若歌閃避及時,才沒污了衣衫,雖然他的衣服已經足夠臟了。
山羊胡倒在地上,一邊吐血,一邊痛苦地抽搐著。
“他要死了。”小紅傳念道,“沒有前兆,應是暗勁爆發,六品靈修干的,那人在附近。”
余若歌大喊救命,蹲下來檢查山羊胡的情況,對方緊緊抓住他伸來的手,清澈的眼中充滿絕望,他嘴唇翕動兩下,身子一抽,便沒了氣息。
杉州城內立刻涌出一隊衛兵,奔到茶攤,兵刃向著余若歌,包圍了他和山羊胡。
衛兵隊長怒目圓睜,道:“大膽賊人,竟在杉州城地界行兇,給我拿下!”
余若歌下意識抬頭,正好瞥見城頭一個穿著錦衣的影子一閃而過。
小紅道:“抓住我,直接飛進城。”
他深吸一口氣,也知辯解無用,做出一副意欲拼命的架勢,隨后被魔劍帶著飛上半空,直墜入城。
衛兵們沒想到他還會飛,都愣住了,看向領頭。
領頭人望向城頭,萬分驚愕,明明城墻的禁空法陣已經開了,這人怎么完全不受影響?
他明白碰到硬茬了,但收錢辦事,就算抓不到冤大頭也得意思一下,于是咬咬牙,道:“小五小六收尸,其他人跟我追,不能逃了人犯。”
然后他帶著隊伍慢跑回城,祈禱著那人已經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