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賭服輸。下個月和下下個月教習小弟子的任務歸你了。”簡意笑著拍了拍樓祎的肩膀。
“辛苦。”大師兄啟明火上澆油,不咸不淡地說。
“小師妹——”樓祎拖長聲音喊秦慕,看向她的目光滿是怨念。
秦慕被眼前的情形弄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師兄們在說些什么。
在一旁幸災樂禍的齊謹為她解惑道:“方才你沒醒的時候,他們打了個賭,想看看你對師父沒對你噓寒問暖有什么反應,賭注是一個月的弟子教習,樓師兄覺得你會失落,大師兄和三師兄認為你能領會師父的心意。樓師兄一對二,贏了就能休息兩個月,而輸了就得接替大師兄和三師兄的教習任務,連著早起勞累兩個月。結果你也看到了,哈哈——”
秦慕對這幫師兄們童心未泯的行為不置可否,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
眾位師兄鬧夠了,大師兄啟明看出小師妹臉上仍有疲憊之色,交待了幾句識相地帶著師弟們離開了。
等到房間徹底安靜下來,秦慕覺得身上一絲力氣都沒有,正打算閉目養神,卻捕捉到一陣遲疑的腳步聲。
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便見角落里走出一個人來,那人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黑沉沉地盯著床上的人。
“阿涼。”秦慕輕聲呢喃出眼前人的名字。
來人沒有應聲,只是繼續靠近,腳步輕緩卻堅定。
恍惚間,秦慕將這人同要妖域森林中的那個嚴涼混為一談,滿臉冷漠中沒有半點溫情,看著讓人覺得害怕。
“阿涼。”她又喚了一聲,試圖說服自己,也想著找回熟悉的感覺。
仿佛察覺出了她的心慌,這一回的呼喚,嚴涼的臉色變得柔和,輕聲應了一聲:“嗯。”
“你什么時候來的?怎的站在那兒不出聲?”這聲回應稍稍安撫了秦慕,令她有繼續提問的勇氣。
“來了有一會兒了,方才見你忙著同旁人說話就沒開口。”嚴涼垂首回答,模樣乖巧,話中卻透著濃濃的委屈。
這一瞬間,秦慕不知為何想到了那個獨自留在妖域森林的嚴涼和他顛沛流離的經歷,眼眶驟然一酸,沖著嚴涼招了招手,柔聲道:“過來一些,站著遠做什么,我夠不著你。”
沒有任何猶豫,嚴涼趕忙上前一步,甚至半蹲下來,主動將腦袋往那只抬起的手中湊。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倒是將秦慕給整懵了,怔愣了片刻才緩緩撫上嚴涼的頭頂,慢慢摩挲了一會兒。
既是安撫,也是安慰,是秦慕給嚴涼的,也是嚴涼回饋給秦慕的。
屋中的氣氛靜謐而溫馨,這是獨屬于兩人的美好時光。
“阿姐,我能跟你結契嗎?”嚴涼忽然出聲,打破了這份靜寂的沉默。
“什么是結契?”作為一個修仙界外來者,秦慕不明白這個拗口的詞代表了什么。
“結契也就是雙方共同達成某種約定,并在契存在的期限內強制執行規定。”嚴涼簡單明了地解釋道。
“嗯,懂了。”秦慕點頭,立即理清所謂“結契”的意思以及這個詞代表的含義,并用現代的相關知識理解,自言自語道:“說白了就是合約唄。”
“從屬契約或者奴仆契約都可以。”嚴涼見她久久沉默,立馬表態,他其實沒有那么大的野心,他只想跟眼前的人有實質上的聯系,不只是口頭上的。
從屬和奴仆?那豈不是等于自愿失去自由,處處受制于人?這如何使得?
秦慕聽他不住貶低自己,甚至不惜提出仆從這種契約,忍不住厲聲呵斥道:“胡鬧!”
因太過氣憤焦急,再加上先前靈氣消耗過度身體沒恢復,氣息一時供應不上,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嚴涼慌忙上前替秦慕輕拍脊背,口中慌張道歉:“對不起,阿姐,你別生氣,若是不同意那便算了。”
“咳咳咳——”咳嗽聲此起彼伏,一時停不下來。
見狀,嚴涼更慌了,急急忙忙認錯:“阿姐,我錯了,今后再也不提結契的事了,你別生氣。”
秦慕努力平緩呼吸,咳嗽聲終于漸漸小了下來,以至于慢慢消失。
嚴涼惶恐地看著秦慕,滿臉后怕,一聲不吭,垂著腦袋,像霜打的茄子般。
“你想結契?為什么?”秦慕深呼吸數次后,盡量放低聲音,耐心地問。
她沒有責罵嚴涼,只因明白小孩兒這么想一定是有理由的,畢竟對待童年坎坷的孩子不能一味冷硬,要溫柔開導。
以為會被斥責痛罵的嚴涼沒想到會跌入溫柔的包裹中,一時感觸頗深,再開口聲音都帶著哽咽:“不想再離開阿姐。”
秦慕不知該如何回應,心中五味雜陳,苦而酸,仿佛整顆心像被泡在粘稠的蜜糖之中,澀而甜,她默默嘆了一口氣,終于明白了小孩兒為何會有這般消極的想法,原來是缺乏安全感,看來是自己突然消失把小孩兒給嚇著了。
嚴涼看著眼前人沖著自己張開的手臂,一時之間沒能領會此舉的含義,一臉茫然。
“抱抱。”秦慕見小孩兒久久沒有動作,直白地邀請。
許是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聽到過這種要求,嚴涼的耳根子可恥地紅了,但他沒有扭捏著拒絕,而是小心而嚴肅地靠近。
不明白秦慕的面容為何會展露出屬于長輩的慈祥和藹,直到他自己親身感受到那份無可替代的溫暖。
當臉頰真真切切地貼在柔軟的肩膀,鼻尖嗅到一股從未聞到過的馨香,嚴涼不安沸騰的情緒瞬間安靜下來,瞬間從波濤洶涌變成了風平浪靜,像是漂泊無依的小船終于找到了停泊的港灣,令他覺得無比安心。
秦慕完全將自己當作了小孩兒的親人,很好地代入了心理疏導師的角色,輕拍著小孩兒的肩膀,其樂融融的氣氛令她差點唱起搖籃曲。
保持環抱的姿勢有些廢肩胛骨,時間久了難免覺得有些酸澀,于是自然而然地活動了一下脖子。
這一挪對于秦慕來說不要緊,可在嚴涼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額頭與那滑膩的脖頸相觸的一剎那,心花怒放,璀璨的心火乍然迸射,心跳如同夏雷,隆隆有聲,震耳欲聾。
嚴涼模糊而清楚地意識到他和阿姐之間有什么東西,變了。
“既然阿涼想結契,那便結吧。”秦慕樂于滿足小孩兒的愿望,在她看來,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阿姐同意了?!”嚴涼猛地抬起頭,眼中溢滿了欣喜。
秦慕板著臉,嚴肅認真地說:“我同意,不過有個條件。”
聞言,嚴涼立刻點頭:“阿姐你說便是,不管什么條件,我都同意。”
“結契可以,但對雙方要公平,不能欺壓傾軋任何一方。”秦慕要求一份公正的契約。
嚴涼在腦子里想了一圈,愣是沒有想起一種所謂的公平的合適方式。
秦慕也不打擾,索性閉目養神,反正要是有就結契,要是沒有那正好趁此機會打消小孩兒的打算。
“有——”忽然,嚴涼福至心靈,想到一種平等結契,不過在說出來時又猶豫了,支支吾吾道,“不過——”
“有什么問題嗎?”秦慕疑惑地看向小孩兒。
嚴涼思忖片刻,斟酌著說:“生死契對結契雙方都公平,不會有傾軋任何一方的情況。”
“那便結生死契。”秦慕一錘定音,而后打了個哈欠,沒精打采道,“阿涼,有些累了,先容我休息一會兒,等我醒來,咱們就結契,好嗎?”
“好,阿姐好好歇息,我在這兒守著你。”嚴涼沒聽到回應,看向床榻上的人,發現她已然陷入了沉睡。
房間內重新陷入安靜。
突然,一道虛弱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空間中響起:“卑鄙無恥。”
隨即,一縷白色的不明物體從秦慕的身上飄出來。
嚴涼眉目一凜,在秦慕周身設下結界,而后盯著那白色煙氣,沉聲問:“何方宵小?報上名來!”
“有求必應,悉心呵護,輕聲細語,你憑什么讓她這般記掛?憑什么?”嫉妒的話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本打算一招擊殺,可嚴涼遲遲沒有動手,只因這縷煙氣有著他十分熟悉的氣息,跟他的魂體十分契合。
“我就是你,另一個時空的你。”原來這煙氣就是跟隨秦慕通過虛空井跨越時空而來的另一個時空的嚴涼碎魂。
嚴涼的震驚只維持了須臾,似乎很好地接受了這個聽起來荒謬無比的說法,接著便追問:“所為何來?”
沒有回應,那抹幽魂咻的一下鉆入了嚴涼的靈府之中。
嚴涼反應不及,待凝神查探,發現以他如今的修為根本無法查探到那碎魂的所在,更別談將其驅逐了。
大意了,他心中默默譴責自己的疏忽。
再一次運轉靈脈,發現沒有任何凝滯的跡象,嚴涼暫時放心了些,慶幸這碎魂沒有傷害他的打算。
事已至此,只能等阿姐醒來,再問問她消失的這些時辰究竟發生了什么,屆時再想應對之策。
此刻的嚴涼還不知曉這縷幽魂將給他與秦慕之間的關系帶來何等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