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酷暑難耐。
伏牛城外十多里的官道上,路邊的茶鋪里,坐著兩個風塵仆仆的客人。
一個滿臉虬須的大漢,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的灌了一碗涼茶,又胡亂的抹了一下嘴巴,對著面前的孩子說道:“喝點兒茶水,再抖抖精神,伏牛城就快到了。”
“嗯。”孩子答應了一聲,捧著茶碗喝茶。
大漢問茶博士。“老丈,伏牛城不遠了吧?”
“是啊,沒多遠了。”茶博士笑著說閑話,“客觀去伏牛城做什么?”
“哈哈,送我兒子去修行。”大漢很是得意,“我兒子資質極好,被摘星閣看上了。”
“哎呦,真是恭喜了。”茶博士一臉的羨慕,“被摘星閣看上的孩子,是會進入大秘境,跟著靈主一起修行吶。可是前途無量了!”
“那是,哈哈。”大漢樂呵呵的看了兒子一眼,又道:“這小子,將來比他爹我有本事。將來學成了,說不準就能進入摘星閣當星使。若是走運,再抓幾個逆賊,建功立業,這輩子,就有奔頭兒了。”
“是啊,真好,真好。”茶博士笑呵呵的來續茶。“等哪天逆賊都抓干凈了,這世道,也就清凈了。”
大漢道:“真是想不通吶。那些逆賊,是腦子不好使嗎?為什么要反對靈主呢?真是放下筷子罵娘的狗東西。也不用腦子想一想,若非靈主,哪有如今這太平日子。”
茶博士道:“那些逆賊,有些是偽魔王的走狗,有些是摘星閣前任星主的奴才。如今靈主坐鎮天下,動了他們的利益,肯定要興風作浪的。”
“我聽說還有個叫李飛星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個人魔,就是個嗜殺成性的瘋子。我聽說,那家伙前些時候在海州,又殺了不少人……”
聊了一陣兒,大漢也歇息夠了,便帶著孩子繼續趕路。
天黑之前,終于到了伏牛城。
這個曾經的小鎮子,如今已經成了天下中樞。
孩子哪里見過這般熱鬧所在,興奮的跑了起來。一個不注意,撞到了一個人。孩子嚇了一跳,大漢更是忙跑過來,一把揪住孩子,對著孩子沖撞的女子連聲道歉。
那女子面無表情的看了孩子一眼,之后徑直出城。沿著官道走了許久,終于到了銘劍宗的山下。兩名守山弟子上前見禮,口稱“林師祖”。
林悠然只是隨意的應了一聲,進了山門,拾級而上。
待林悠然走遠,兩名守山弟子低聲耳語。
“聽說沒有?咱們這個林師祖,拽得很,連摘星閣的邀請都敢無視。一天到晚的扎在竹林里,也不知道在折騰什么。”
“誰知道呢!整天神經兮兮的。也是奇怪啊。這林悠然不過金丹境而已,怎么會被摘星閣看上呢?我資質這么好,都沒有機會進入摘星閣。她林悠然憑的是什么?”
“八成跟摘星閣的人有什么裙帶關系。畢竟啊,林師祖的年紀輩分在那放著呢,指不定摘星閣里有什么故交舊識。”
“唉,也是,咱們這種沒有關系的人,就只能苦熬日子了。”
“不一定。我跟你說,我已經準備了一份大禮,打算找個機會,送給摘星閣的陳師叔去。陳師叔一高興,給我安排個去摘星閣掃茅坑的活也好啊。”
“嘖,是啊。在摘星閣掃茅坑,也比在銘劍宗守山好啊。”
“也不能這么說。好多人削尖了腦袋想來咱們銘劍宗呢。咱們吶,就是這山望著那山高。哈哈,說起掃茅坑,嘖嘖……咱們銘劍宗掃茅坑的那個郭……郭……”
“郭云杰。”
“對!就是老郭。他不是取了個魔族的媳婦嘛。唉,真是……那魔族的小娘們兒,真是……sao到骨頭里了。你瞅瞅老郭,原來虎背熊腰的,如今,瘦成什么樣子了。”
郭云杰確實瘦了。
不過,這與他的魔族妻子無關。
而是因為修煉了《孤煙訣》的緣故。
“你肯定煉錯了!”紫衣看著正在換衣服的郭云杰說道:“若是沒有錯,怎么可能會變得這么瘦?只有修煉出了岔子,身體才會有這么大的變化!來來來,把《孤煙訣》的法訣念給我聽聽,我幫你參謀一下。”
郭云杰看了紫衣一眼,苦笑一聲,道:“我去干活了。時間不早,再耽誤的話,姓劉的又要找麻煩的。”
紫衣見他不肯交出《孤煙訣》,頓時氣的夠嗆。啐了一口,罵道:“什么東西!兒子白給你生了!到現在都不肯信我!”說罷,憤然出門,一眼看到在院子里玩耍的兒子,直接沖上去,揪住了兒子的耳朵,大聲喝罵道:“就知道玩!不是讓你打坐修煉嗎?!你這個小兔崽子!不好好修煉,將來跟你爹一樣去掃茅坑!”
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嗷嗷的苦,期期艾艾的看著郭云杰,目光里帶著求救的意思。
郭云杰卻只是訕訕一笑,快步走了。忙完了臟兮兮的活,回來的時候,紫衣已經做好了飯。飯桌上擺的滿滿當當的,不過看看色澤,再問問味道,就知道沒有一道菜能吃。
十多年了,郭云杰也習慣了。
拿起筷子吃飯,想起一事,郭云杰說道:“今天碰到周彤了,他說摘星閣又在招收弟子了。問我想不想把咱們兒子送過去。他可以跟趙師兄招呼一聲,或許能有用……”
“不去!”紫衣沒好氣的說道,“送去干什么?給穆靈當狗嗎?”
郭云杰嚇了一跳,“你別亂說!”
紫衣哼了一聲,也是有些害怕,看了看門口,才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跟周彤啊、老趙啊,都別走那么近!安安心心打掃你的茅坑!”
郭云杰皺了皺眉頭,不置可否。
他原本是打算認了命,安心修煉的。只是如今成了家,又有了孩子,竟又是起了雄心壯志。至少,能換個體面點兒的工作也好。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因為自己是個掏糞的而被嘲笑。
夫妻多年,雖然沒什么感情,但紫衣還是很了解郭云杰。她惡狠狠的瞪了郭云杰一眼,道:“不要有太多奢望!將來兒子能安安生生的繼承你的掏糞大業,就算是萬幸了!”
“瞧你這話說的……你不會想整什么幺蛾子吧?”
“哼!”紫衣冷笑,“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我就是要看看穆靈能有什么好下場!站得越高吶,往往會摔得更慘!”
……
沙州。
漫天的黃沙,被強大的魔氣攪動,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旋渦中間,黃沙避開的所在,露出了一片古老的廢墟。
嗣音站在廢墟之中。
腳邊,是一具具白骨。
這里,是一處坍塌了一半的大殿。
斷了一半的立柱上,有人刻下了一句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前方,有處狹窄而黑暗的通道。
嗣音皺了皺眉頭,走了過去。
竟是一處密室的通道。
原本應該是有禁制的,只是歲月太過久遠,禁制早已廢了。
剛一走進去,嗣音便立刻感應到了一陣肅殺的氣息。
耳畔,眼前,是一道道劍芒和魔氣的縱橫交錯。
過去了無數歲月的那場廝殺,仿佛又一次呈現在眼前。
又像是置身于那場廝殺之中。
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一片混亂之中,嗣音忽然看到了一種奇怪的東西。
黑漆漆的東西,被魔氣包裹著。
像極了大秘境中的那魔物。
這里為什么會有大秘境中的東西?!
這魔物,又到底是什么東西?
一道劍芒斬殺了一只魔物,魔物摔在地上,成了一灘爛泥,散發著陣陣惡臭。
嗣音忍著惡心,走過去,好奇的蹲下來仔細查看。
什么也看不清,那爛泥之上,依附著些許魔氣。
嗣音試圖抹去那些魔氣,卻沒能成功。
這里,只是回音幻陣,一種殘留的影像,根本不是實物,自然無法抹去那些魔氣。
嗣音倒也不急,便坐下來,靜待那爛泥之上的魔氣慢慢散去。
一直等了很久很久,嗣音看著那灘發臭的爛泥,呆若木雞。
哈!
哈哈哈!
嗣音大笑起來,笑的涕淚橫流。
……
魔淵。
一片流星劃落,貫穿了許放的身體。
許放打了個哈欠,慵懶的斜了魔主一眼。“冷靜點兒。瘋了嗎?”
魔主憤怒的又打出了一片流星,“混蛋啊!你真想永遠待在這里嗎?!”
“不想啊。”許放道,“你先試試看,要是成功了,我……”
“你先試!”
“沒辦法。那么多年了,這個問題,一直得不到解決。反正呢,我是絕對不會先試的。”許放翻了個身,似乎是要睡覺,“我覺得吧,夜長夢多啊。”
“什么意思?”
“我十分懷疑穆靈早晚也會領悟了魔淵的秘密,到時候……說不準,咱們倆,就歇菜了。”
魔主站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瞪著許放。她張了張嘴,緊攥著拳頭。許久,咬緊了牙關,怒道:“你不想殺了她報仇嗎?”
“唉,冤冤相報何時了。”
“我呸!”魔主可不覺得許放是這么大度的人。
只是,這么多年了。這混蛋的忍耐力,顯然比自己更——不,他才被困了多久啊,自己已經困了幾千年,跟他比忍耐力,不公平!
他大概也是料定了這一點吧。
魔主仰著頭,閉著眼,深吸一口氣,又悠悠然吐出。
“好吧!”魔主攤開了雙臂,身上的魔氣,開始迅速的運轉。
許放背對著魔主,感應到背后的力量變化,下意識的攥緊了手,眼神里也多了一絲亢奮和期待。
這小魔頭,終于忍不住了!
真難啊!
希望……
希望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