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深處,兩人習地而坐,三公子從未見過如此簡樸到極至的居室,眼睛不時的偷瞄,腦子里各種莫名其妙的想法不斷往外冒。這地宮東南西北角各立有一根石柱,其上點一盞長明燈,也不知用的什么燈油,光線雖很微弱,妙在火苗沒有一絲的晃動,整個地宮似乎是用青石鋪就,正東方向是一塊未經鑿刻雕琢的頑石,整好是塊照壁,擋住地宮唯一的出入口;四周很大很開闊,也很幽靜,一覽無遺,也就是說除去石柱上的四盞油燈,這地宮干凈得什么都沒有,那平日里要上廁所怎么辦,尿尿總得尿吧?嗯!...等等,如果不吃那就無須拉,好像這也說得過去;還有就是那四盞長明燈,總得加燈油吧!放這么高要怎么上去,爬上去?可那石柱通體渾圓一體,無處借力,沒有點輕身功夫,一般的人根本就上不去,難不成堂堂武道盟主每天都要自已爬上去換燈油?此時此刻,閑不住的三公子,腦袋里各種想法往外冒,停不下來。
三公子在來的路上曾詢問該注意些什么,然而烏淺只淡淡回了一句“進去坐著便好”,等到自已孤身一人走下長長石階,進到地宮才發(fā)現,果真是坐著,盤坐在空無一物的石板地面上,整個地宮空無物,總不能去坐在哪個犄角旮旯里,那只能坐在正當中,與盟主大人面對面。三公子很鄭重的行大禮,接著自報家門,可盟主大人,如石像般一動不動,不發(fā)一語,也不知睡著了,還是在修煉,尷尬氣氛中,三公子渾身不自在,不知過去多長時間,正猶豫著要不要再說點什么,對面的盟主大人終于睜開雙眼站起身,幾步走到頑石下,這地宮僅有的擺設,也就只有這塊頑石下的供臺,同樣也是整塊的青石搭設而成,簡樸且粗糙,道門修的是道,供奉的也就只有一個道字,所以頑石之上刻的也就一個道字,一筆而就,沒有一絲多余,要說字怎么樣?以三公子的眼光來看,也就那么回事,勉強是個字,沒有一絲多余的好評。
石臺上點著一盞燈,一本泛黃褶皺的卷冊,一副沒打開的卷軸,一把無鞘長劍,一個系著紅繩的葫蘆,這四樣東西一字排開放在石臺上,這盟主大人拿起那本卷冊,幾步走回三公子身前,抬手遞了過去。
三公子一陣激動,才剛見面就送我一本卷冊,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十之八九肯定是修煉心法一道的秘篆,這可是大禮!試想以武道盟主今時今日的地位,這天下間,能讓他看得上眼,擺在供臺上的東西,又豈會是凡物。卷軸?不認識,看其寬度有一臂,莫非是副美人圖?;長劍?也不認識,看上去很普通,沒什么特別的;至于葫蘆,越發(fā)的普通,總不能是裝酒的吧?也說不定這盟主大人喜歡一個人喝悶酒,等等!傳聞有一個先天什么的寶物是個葫蘆,會不會是這個?三公子眼瞅著一通亂猜,但很快收回紛亂的思緒到眼前,心中暗暗掂量,能得一本秘籍已經很不錯了,還是別想太多,那現在我是不是應該客氣推辭一番,然后再收下?
“可以借你看看!”盟主大人很誠懇的說道。
“不是要送我嗎?”這句話三公子差點就說出口,隨后臉上硬生生擠出個笑容道:“謝過盟主大人,就不知道這是?....”
這盟主大人盯著三公子看半天,隨后道:“我觀你靈氣內斂,行走步伐輕快,舉手投足間似有舉重若輕之感,如果所料不差的話,你已接近聚靈頂峰,煉體大成之境,所欠缺的是一點火侯,以及對道法的領悟,這是我武道教的根本道法‘煉體決’,于你而言或許能觸類旁通,有用也說不定。”
“煉體決,武道教的煉體決!”三公子意外多過驚喜,這武道盟主居然隨手拿門中秘法與我觀摩的,真是好大的氣魄...
此刻!三公子手抖了,激動了,好大的一份見面禮,盟主大人看著三公子呆愣不說話,便接著說道:“當然!你若是真想學的話,這煉體決在中原城中也能買得到。”
“那你還借我看,何必多此一舉”三公子這句話倒是沒忍住,激動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果然沒這么好的事,早知道自已買一本。
然而盟主大人并未生氣,解釋道:“不盡然!其一,外界所傳是手抄臨摹本,難免殘次不齊,有戳誤之處,或是編纂后的簡化版本,通俗晚懂,但難免有編纂者個人見識不夠,或理解不到的地方,給你機會看原文孤本,自然是有所不同的,因為只有本教長老才有這個資格看,這已經是本盟主最大的誠意;其二,我武道教所有武道心法都是開誠布公的,任何人都可以學,這是做為武道盟正宗該有的氣度,至于這原文孤本,畢竟是傳承的圣物,弄丟了可不太好,所以只能在這里借你一觀。”
面對誠意,三公子又怎會不識抬舉,很恭敬的雙手接過卷冊,捏在手中很薄,估計也沒幾篇,不會超過雙手之數,字體是那種很古老的大篆,比起刻在銘器上的金文,年頭要晚一些,打開一看,豆大的細長篆文,周圍凡是有空白的地方,用朱砂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似乎是注釋。每當三公子看到這種字體密密麻麻的古書就頭疼,不由得看往供臺方向,心中埋怨,你還不如送我些實用的東西,哪怕是把長劍也好。可看著看著,他忽然有些明白這武道盟主為何要如此鄭重其事的給他機會看原文孤本。
看到三公子若有所思的表情,武道盟主在一旁侃侃而談道:“我武道教煉體決,源自百余年前一位無名氏高人所授,乃是用古老的篆體所寫,晦澀深奧,一般人看不懂,在這原文孤本當中有我教歷代長老對原文的注釋,以及功法心得,這是流傳在外的那些煉體決所沒有的。再說這煉體決功法,說簡單倒也簡單,就算是毫無資質的普通人,按照其法循序漸進,一年半載之內,十之八九都能初窺門徑,只要有毅力,肯下功夫,三五年既可略有小成,若是能有持之以恒的決心,不出二十年既可達煉體大成之境;但煉體決說難也很難,煉體入門者上萬,能到小成者不過百,十之八九都到不了大成之境,即便如此,到這一步已是止境,想要有所精進,非時日之功,靠的是對天地道法的感悟,我教中前后幾代長老,終生止步于大成之境。”
這會三公子算是聽懂了,煉體決入門容易大成難,即便是有原文注釋和前人的功法心得,到得大成境界已經是走到頭了,此刻他終于問出了那個問題,從進地宮憋到現在就想問的那句話:“外界盛傳盟主大人煉就金剛不壞之身,是百年未有之奇才,甚而有超越劍神之資,小子我愚鈍膚淺,看不出盟主大人究竟到何等高深的境界,甚至都看不透盟主大人的真實歲月幾何?”
盟主大人神情淡然道:“若要換做普通人,會裝作很謙虛,客氣一番,可我不會,要是沒能看破止境,跨越那一步,在萬萬人之中脫穎而出,能坐在這里的人也絕無可能是我。”
盟主看著眼前的三公子,似有些感慨道:“你生在王公貴族之家,錦衣玉食,養(yǎng)尊處優(yōu),當然不知道這世間是什么樣子,我和你不同,生在戰(zhàn)亂之中,四處逃荒要飯,能活到十多歲已然是僥幸,為了能有口吃的不被餓死,父母不得以將我賣身到大戶人家為奴,后又僥幸被武道教選中,可幾年下來,因為我體弱多病,毫無資質,淪為打雜燒火的小廝,此后十多間,遭欺凌棍棒加身,看夠白眼,嘗盡種種苦難,可我從未停止過修煉,直到三十歲那年,總算是煉體入門,但比起那些只須一年半載就能達到煉體入門境,且二十不出頭的人來說,我這樣的連不入流都算不上,只能說僥幸不被掃地出門,也或許是那十多年間我在煉體入門境打下足夠堅實的基礎,不出短短三年光景,便煉體略有小成,然而在同輩之中,我依然屬末流,但情況有所好轉,正值武道教興盛用人之際,任外門執(zhí)事,五六年間走遍天下山川河流,經歷無數次的廝殺拼斗,殺過人也受過傷,終究是活了過來,看透人情冷曖,世間百態(tài),終于在第十個年頭煉體大成,歲月蹉跎,當年同入門的百余人當中,大多死的死,殘的殘,也有不多的幾人功成身退,早已是兒孫滿堂,但能走到這一步的,僅有我一人而以,成為武道教最年輕的長老,在武道大典之上最后一個出場,熬戰(zhàn)幾大派,卻是奪得第一名。”
三公子久久不能言,武道盟主短短幾句話道盡辛酸,終是歷經苦難,幾番蹉跎,大器晚成。再瞧自已,今年十八歲,那豈不是說還要個二十幾年才能趕得上這般成就,等等!好像算得不對,武道大典過去恐怕快有三十年,而當時的武道盟主,照他那么說,已經是四十有余,那加起來就是...七十歲,可再看眼前,身強力壯,步伐矯健,體形略有發(fā)福,頭發(fā)烏黑臉上沒有皺紋,怎么看都是四十不到,三十出頭的樣子...也或許是燈光昏暗,看不太清楚的緣故。
三公子久久說不出話,手中卷冊捏得緊緊的,此時已無心看煉體決,腦子里有太多的不可置信,無意間眼睛掃到這卷冊最后一頁的最后一段,站起身湊到近前,不由喃喃念道:“大成之上,神藏于形,功參造化,返璞歸真,了悟生死,道不遠矣”
“哦!”武道盟主驚異道:“居然能讀懂古篆體字,比起當年的我,聰明可不止一星半點,不錯!不錯!”
“生在齊國王室,衣食無憂,出入車馬,前呼后擁,比起普通人確實要好太多太多,但并非如盟主大人所說那般養(yǎng)尊處優(yōu),身在宮庭,處處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步步危機,從我記事以來,最喜歡的事莫過于遠離人群,找個清靜角落看書讀史,若是那太平盛世,沒有這許多的生死波折,若是還能選擇的話,我寧愿做個凡人書生,人生短短幾十年,道再長遠,境界再高深,又于我何干?”三公子說這話時,嘴角上揚,往日孤高自傲之情不言于表,要說別的或許沒有發(fā)言權,可要談到讀書識字,他三公子雖算不得博古通今,卻也是通覽群書的。
武道盟主意味深長道:“當年劍神參悟劍道,煉得劍心,退妖魔,創(chuàng)劍宗收門徒,扶持烏氏王朝,其威勢天下無二,然而他不愿過多干涉世事,醉心于劍道之中,在他死之后,其門下無一人能獨挑大梁,能達到他的境界,最終人死宗滅。你手中這本煉體決,成千上萬人修煉,大成者寥寥幾人而以,更別說止境之上,即便我武道教不藏私,把這原文孤本中的注釋以及功法心得公之于眾,結果依然不會改變什么,所以...重要的不是道法,而在于人本身,修煉入道的意義在于變得更強,脫離凡人之軀,只有強權在手,洞悉時勢,起刀兵制霸天下,才會有太平盛世,這世間本就弱肉強食,在你受制于人,身不由已之際,又何談選擇?
三公子知道這些道理,只不過心有不甘而以,而武道盟主說半天,并沒有說大成之上是什么,那他究竟是到了何等境界,還是傳說中的道之境界?
“盟主大人高瞻遠矚,小子我愚昧無知,想不到那么長遠,唯求我齊國一方平安而以”三公子鄭重說道,這是他此次中原之行根本目的。
武道盟主對此并沒有說什么,反倒是盯著三公子觀瞧半天隨后道:“如此小小之年紀,便有這般驚人的修為和體魄,就算打娘胎里開始修煉,也絕無可能到這一步,除非...別有秘法,另辟蹊徑,或自成一道,世間道法萬千,未傳世的獨門秘法也是有的,當年劍宗自詡是天下正道,排斥其他門派,終歸是矯枉過正,如此看來,術法不在乎正邪,有用就行,做任何事,想要成功終歸要付出代價,只希望你別誤入歧途。”
“不在正邪,有用就行”三公子嘴里念叨著這句話,緊接著施以大禮道:“謝過盟主大人提點教悔,于我而言,從來都沒想過什么修道長生,飛升成仙,走到今天這一步,僅僅只是為了活著,為了還能看到哪些我所在乎的人事,正如盟主大人所言,身不由已之時,又哪來的選擇?”
武道盟主昂首挺胸雙手背后,無形之間自有一股王者的霸氣,此時他難得的笑了,可笑容很冷,眉宇之間目光如炬,看著那青石上大大的武字說道:“世間事本就如此,成王敗寇,強者為尊;豐神玉精于劍道,有強者之資,無論是才智或者謀略都遠超常人,但此人也不知是修煉妖法還是本就與妖有染,再加之性情本就乖張的緣故,心智早就不穩(wěn),就算不遇上你,其禍也不遠;武道軍統(tǒng)領灘涂氏,是少有除我武道正宗之外的煉體大成者,精通問道閣符印術法,其聰明才智不在豐神玉之下,且心機更加陰沉,我武道盟想要往前走,能發(fā)展壯大,不能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但也絕不能是一家獨大,所以...這樣的人材自然是少不了的,封他為統(tǒng)領,組建一支黑騎軍,是一個機會,而齊國之行是一次試煉,也是一次試探,我要看他是否真忠心于我,還是另有所謀,看他能走到哪一個地步;至于血蝠老鬼,或許是誤入其中,攪亂局勢之人,但也不排除他本就洞悉一切,或是有意為之。”
武道盟主話說到此,將目光轉向豐神玉,眼神中帶著驚訝,也帶著那種想要探究一切的好奇緩緩說道:“至于你,齊國的三公子!才是整個變局中最大的變數,是我始料未及的,如果沒有你的存在,坐鎮(zhèn)齊國的將會是豐神玉,到時候就要看他豐神玉做何選擇,是能堅守住心智,發(fā)揮謀略,從而掌控齊國,最終實現他開派立宗的宏愿?;再或是他豐神玉精神錯亂,徹底變成妖人,死于亂刀之下,到那時節(jié),能來到地宮,坐到我面前的將會是灘涂氏,若真有那一天,我依然會不吝封賞,許以他想要的東西,就看他做何抉擇,又能走到哪一步?是擁軍自重,坐鎮(zhèn)齊國?還是重回問道閣,奪回本該屬于他的一切。所以...人都是有野心私心的,有自已想要得到的東西,人活在世,互惠互利,各取所須各有所用而以。”
“所以...我對盟主大人而言是有用的人,結局雖有變數,但尚在你所預期的局勢之內。”三公子插話道。
“不!是超出預期,甚或是更好”盟主大人說道。
三公子鄭重行禮道:“小子我沒有多大的野心,依然還是那句話,只求齊國一方平安,哪怕是做附屬國,年年納貢,歲歲稱臣,無論是今后派軍跟隨出佂,還是拿下燕趙之地也罷,總之讓我做什么都好,但齊國只能是齊國。”
武道盟主許久沒有說話,過好半天才答非所問的說道:“吾修道近一甲子,初始艱難蹉跎,入門無望,但求道之心始終未變,持之以恒,終是大器晚成,可惜到頭來還是止步于此,大成之上,返璞歸真,往前一步了悟生死,道之境界,就是這一步卻如同天塹溝壑難以逾越,等哪一天你到我這般境界時,就會明白,道法境界越是高深,想要放下心中執(zhí)著之念,就會變得何其艱難。
“執(zhí)念?”三公子曾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個詞,他知道執(zhí)念何其可怕,即便是死,也會因為執(zhí)著于此,變成游蕩在天地間的惡靈,無時無刻,不眠不休。此時!三公子想到豐神玉所說的悟道斬心魔,境界雖不同,但根源在人心最深處,再一次的,突然想起幽冥來,一個沒有肉身,沉眠在黑暗中的魂靈,那它究竟是什么?
武道盟主冷冷看著三公子道:“攻破妖界,天下歸一,乃吾之執(zhí)念,這一點不可改變,但吾可以給你一個承諾,在你齊國三公子有生之年,齊國任然會是齊國,這是我做為武道盟主能給你最后的承諾,或許你還要權衡利弊,想得更遠,然而人生無常,生死難料,包括我在內,即便道法再高深,也無法預期將來會是什么樣,終有一天,你我都將會是一撮黃土,齊國是否還在,武道盟能不能長存?到那時都已經看不到,也不再重要了。”
三公子沉默半晌沒有說話,對于武道盟主,不得不心生佩服,有那么一會,甚而被其身上的魅力折服,或許是所處位置不同,站的高度不同,此人對世事人心的洞察,往往能一語道破人心,做事直接干脆,果敢斷練,單憑那股無比的氣勢和決心,無須太多陰謀詭計,便可坐看天下,笑談風云。
談話到此已近尾聲,三公子得到他不太滿意,卻也無可奈何的答案,是呀!人死一切成空,太過執(zhí)著于看不到的未來,意義不大,那么不如著眼當下才好。此刻地宮一片沉悶,只剩下翻閱卷冊的聲響,武道盟主閉眼靜坐,并沒有催促人離開的意思,也不知過去多久,三公子終于是將整冊煉體決看了個遍,重點是注釋和功法心得,之后很恭敬的雙手捧著卷冊放回石臺之上,與此同時,禁不住眼睛往石臺上的三樣物件看去,尤其是那紅葫蘆,心中不免猜測,難道真的是‘乾坤葫蘆’?
“不用看,給你也無用”武道盟主接著道:“乾坤天傳承幾代的鎮(zhèn)教至寶‘乾坤葫蘆’,傳說此物可收天地萬物,可惜!此物靈性消失,變成凡物,至于為何如此,沒人知道,若不是這樣,毒龍道人又怎會輕易將它交到我手中;另外,劍神化道之時手持的就是這把劍,曾有人讓它放出劍光,斬殺妖魔,可自此之后,這天下間再無人能掌控,同樣的道理,雖是寶物,卻是無用,否則豐神玉絕不會雙手奉上;至于那長卷軸,則剛好相反,內蘊一股強大無比的靈氣,尤其是夜放光華,任誰見了都會認定是一件寶物,此物最早出自一個渾渾噩噩的酒徒之手,被其拿到當鋪換酒喝,此后輾轉數十人之手,然而迄今為止,誰也沒能打開過,所以沒人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武道盟主睜開雙眼,此時他換了一副神情看著三公子道:“這世間能稱得上寶物的不多,但終歸還是有的,可要說誕生靈智,自行擇主的至寶卻是寥寥無幾,所以...每一個來到這里的人,我都很期待,期待能有奇跡發(fā)生,若是寶物真能自行擇主,那此人必定是寶物的天選之人,我甘愿雙手奉上,絕無怨言,而且將會是我武道盟的座上賓。”
“如此說來,只要讓石臺上的這三件寶物有反應,是不是就可以全都拿走?”三公子激動不已的問道。
盟主大人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眼前這個心浮氣燥的年輕人,還全拿走!你當寶物是白菜嗎?
看到盟主大人不說話,只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那意思就是默認了,三公子二話不說抬手就去抓那血紅葫蘆,拿到手中輕飄飄的,好像沒什么重量,怎么沒有反應?搖了搖,怎么感覺是空的,看起來里面是真沒東西,又使勁搖了搖,湊到耳邊聽聲,果然是空的,它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葫蘆。三公子一番瞎折騰,然而一點用都沒有,不免有些尷尬,這可不是鄉(xiāng)村野店里的裝酒葫蘆,只得悻悻訕笑著將它放回原位,接下來映入眼簾的是那副卷軸,這回有經驗了,沒有魯莽伸手,湊到近前觀瞧,果然是能感受到靈氣,三公子再次伸手,這卷軸握著很有些份量,內蘊滂湃的靈氣,感覺全身都舒暢無比,雙手握緊兩端,然而不管怎么用力,這對半卷起的卷軸紋絲不動,就仿佛是粘在一起那般,要知道!三公子近來對自已雙手力量很有自信,一拳掄過去,不敢吹什么萬鈞之力的大話,但今早可是一拳撂翻一匹馬的,結果不出意外的,沒什么結果。此時三公子腳趾摳地,尷尬得要死,剛才還大言不慚要全都拿走,這下好,天選之人什么的,和自已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石臺上還有把劍沒碰過,三公子完全提不起半分興趣,思量著是不是差不多就得,別再丟臉了,然而盟主依舊是靜靜看著沒動,那意思就是等著看,好吧!既然來都來了,那就看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很輕松的便捏住劍柄握在手中,三公子嘗試著揮舞兩下,這就是把很普通的精鋼長劍,長度已過三尺,對于三公子這般不算高的個頭來說,未免長了些,并不適用,要說到劍,他還是懂點皮毛的,出宮開府那日便隨身佩過劍,長不過三尺,配有鹿皮劍鞘,劍柄刻有銘文,系繩掛玉璧,彰顯王家氣派,然而眼前這把沒有任何雕飾,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它就是鐵匠鋪里掛門頭叮當作響的那種長劍,軍中有些副將或是統(tǒng)領會隨身佩一把,為的是彰顯身份。
三公子不經意看到劍身上似乎有裂紋,便抬起對著光線觀瞧,果不其然,整柄劍上布有密密麻麻的細孔,猶如蟲吃啃咬一般,可哪有蟲能啃得動劍的?就在三公子百思不得奇解之時,突然嗡一下子,劍上傳來一道不可思議的力量,三公子耳中一陣陣轟鳴,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見,霎時間整個人天旋地轉,腦子里那種感覺仿佛是下雨天被雷劈中,閃電流如同海浪般,層層疊疊流遍全身,四肢麻木,連小手指都動不了一點。
乒乓聲響,長劍掉地,自劍刃中間斷成兩截,三公子就差沒一頭載倒在地,那種被千萬道電流擊中的感覺僅僅只是一剎那,然而就是這一瞬間的身不自主卻闖下大禍,三公子回過神來時,那把傳說中的劍神之劍,被武道盟主鄭重放在供臺上的劍神之劍,就這樣被摔成兩半。
半響無語,三公子久無血色慘白的臉,就在此刻,感覺血都全集中在臉上,漲得臉紅脖子粗,要說什么?難不成說再買把劍賠給你?
武道盟主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跟前,彎腰伸手撿起兩截斷劍,放到眼前,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仔細打量,隨后詢問的語氣道:“斷了?”
“啊!”三公子張著嘴半天合不攏嘴,接下來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三公子手足無措呆立當場,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叮當聲響,兩截斷劍被武道盟主扔回地上,只見他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似是想通了什么問題,隨后頗有些感慨的說道:“靈性消失,已成凡物,或許...三十多前,那人激發(fā)劍氣斬殺大妖,這把劍就該斷!可為何偏偏是在此刻,是在碰見你之后斷的?”
武道盟主圍著三公子打轉,從頭發(fā)到腳趾一番細細打量,那炯炯放光的眼神,把三公子看得心里直發(fā)毛,感覺就像是赤條條站在陽光下,被無數雙眼睛刷刷的來回掃。此時三公子窘迫到極點,不得以說點什么“這個...是我不小心失手了,那個...要不盟主大人開個條件,小子我盡量彌補,你看...?”
“毀了就毀了,不用你賠,也無須如此緊張,寶物再好對我無用,至于為何收集天下間的這些奇珍異物,只有一個目的,感悟其中道蘊,或許對我打破瓶頸有助益”盟主如實道。
聽到這句話,三公子如獲大赦,還好還好,總算是長出一口氣,這下胸口也不悶了,頭也不疼了,轉過頭不由得好奇心頓起,猶豫片刻后追問道:“敢問盟主大人,當年激發(fā)劍氣的人,是不是那位鐘阿平?”
話剛出口,三公子不由得后悔,一時間心虛得很,他知道!這是問了不該問的,盟主大人微微抬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往往讓人猜不透對方在想什么,隨后說了一段模棱兩可的話:“這世間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天亮之前注定會發(fā)生一些見不得光的人事。”
三公子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可又不明白盟主大人究竟是想說什么,但不出意外的,他并沒有覺得有多驚訝,但凡只要上點年紀的人,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故作神秘,喜歡以這樣的方式說話。
“幾十年前的事,一代人的消逝,它見不見得光,其中的是非曲直對錯,對我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在下并不執(zhí)著于此,只不過覺得好奇多此一問而以。”三公子如實道。
“執(zhí)著于此”盟主大人嘴里念叨著這句話,隨后忽發(fā)感慨道:“是呀!何必執(zhí)著于此,反倒是我太過執(zhí)著,落了下乘”
“沒錯!告訴你也無妨,激發(fā)劍氣,斬殺花妖,拯救天下蒼生的正是鐘阿平”盟主大人肯定的說道,緊接著話峰一轉:“但是,人活著哪個不是為了名利二字,即便鐘阿平修煉的是邪術,就算他與花妖有染,那又如何?當他手提那把劍,站在萬眾之巔的時候,誰人又會敢上前去說個不字,然而可惜得很,他死了!不管是臨陣倒戈,為救那花妖甘愿受死;還是為救天下蒼生戰(zhàn)死當場,這些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禍亂一旦除去,接下來就是為利益而爭,那時節(jié)比的是誰占據大勢,誰的武力更強,誰就能制霸天下,而結局不會變,鐘阿平這個名字會被掩蓋,隨著歲月的流逝,從歷史中抹除,到頭來誰也不會記得,原來還有這么一號人物。”
“不在乎正邪,不管對錯,只爭朝夕”三公子一句話直指要害。
盟主點頭道:“不錯!本就是如此,不違心的說,倘使當年我沒有閉關,假若我在場的話,也會這么做,如果真有命運的話,那命運就是條河,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看清自已,順勢而為。”
許是盟主大人說得興起,很意外的說到另外一個人:“要論聰明才智,有個人比你更勝一籌,然而這世間或許真的有命運之輪在操控一切,給了他烏淺一個聰明絕頂的腦袋,可惜毫無煉體資質,卻是絕了入道之門,即便謀略在胸,能看透世間時勢又如何,終究左右不了自已的命運。
三公子沉默不語,半響之后才感慨道:“跨入道門,脫離凡人之軀,掌握他人命運,卻不知能否掌握自已的命運?”
盟主大人并沒有就此話題深究下去,轉頭道:“這把長劍材質普通,平平無奇,在經受過雷電之后,千瘡百孔,裂紋遍布,說它是把朽物也不為過,但關鍵在于內蘊劍氣,化腐朽為神奇,當年鐘阿平激發(fā)劍氣之后,又經過數十年歲月,那道劍氣已然變得微弱,可我很奇怪,你為何能激發(fā)那道劍氣?”
還沒等三公子要說什么,盟主大人站起身,目光看向遠方,似是要看穿那堵石墻,緩緩說道:“世間萬千法門,有正亦有邪,然而殊途同歸,亦要通過歲月不斷積累,感悟其中天地至理,方才是正路,你的煉體法門雖很特別,但也并非絕無僅有,早些年有兩個盜墓賊,便自稱是幽冥門徒,擅長驅趕死尸與人交戰(zhàn),且本身有刀槍不入之能,據我所知這兩人應該是將煉制死人為尸傀的方法用到自已身上,此法看似強悍,但只得一時,若是這樣持續(xù)下去,形神不備,死氣蔓延至全身,命不久矣。”
盟主大人說到這做了個停頓,意味深長的看著三公子道:“若是你沒有點機緣的話,恐怕也走不到今天,更不會激發(fā)劍氣,我只不過好心提醒你一句,有些機緣能讓你碰到,不見得是什么好事,幽冥此人我也只聽過傳說,但這些個活在世間百年不死的老怪物,他們的東西恐怕沒那么好拿。”
“謝過盟主大人好心提醒,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看小子我能走到哪一步!”三公子毅然決然的說道。
“十年”盟主大人著重強調這個數字,此時他整個人爆發(fā)出無形的霸氣,目光當中有種渺看蒼生的壓迫感,之后說道:“也或許不用十年,我想看到天下四方臣服,我武道軍兵峰直指極北之地的妖界。至于你三公子,有資格成為我武道盟的座上之賓,但就如你剛才所言,且看你能走到哪一步?為此我不會對你有任何限制,剩下的燕趙已然不足懼,今后由我武道軍入主,可保留其王室,做為藩屬,此事可由你來做主,在我武道盟出兵之日,齊燕趙要組建一支盟軍,跟隨后方,供給一切物資所需,至于楚國,就看他楚王是否愿意臣服,和你齊國一般,做我武道盟的盟國,還是等我攻下楚地做為藩屬國,抉擇權在他手中。”
“想保住什么,總得付出些代價,大勢之下不由人呀!”三公子心中唏噓感慨,然而還能怎樣?那還能說什么?只能悻悻然道:“盟主大人所說,我會盡力而為”
該說的,該做的都已談妥,三公子起身準備告辭,不想武道盟主似是記起什么說道:“今早與你起沖突的那個總兵之子,無需多言,只要看著就好,我武道盟走到今日如此風光鼎盛的地步,難免會人心浮動,有些人拉幫結派,打著自已的小算盤,也是該清肅整頓一番,這件事就要看我那不成器的侄孫有沒有那種魄力和決斷,又能做到何種地步,正所謂萬事勿做絕,否則自食其果。”
當聽到清肅整頓一番時,三公子不由得心中發(fā)寒,在盟主大人眼中似乎看淡一切,這天下間能值得一提的事太少,然而正是這種輕描淡寫,揮手間便能要成千上萬人的命,或許武道盟將又會迎來一番腥風血雨。
“哦!還有一事,你身邊跟著一個小家伙,聽說很有意思,尤其是名字,居然叫狗蛋”武道盟主說這句話時臉上難得有了笑容,三公子有點不知所以,不明白盟主大人為何要提起一個只聽說過名字的人。
此刻,武道盟主像是在緬懷什么,呵呵笑道:“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武峰這個名字是我自已取的,登武道巔峰乃我此生追求,其實我本姓吳,父母小時候叫我狗蛋,本意是取個賤名好養(yǎng)活。”
“哦!是嗎!我也有個俗氣的名字叫齊招妹”三公子就差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可思來想去還是閉嘴吧!他可不會真以為能和武道盟主稱兄道弟。
“今日天色已晚,諸事纏身,改日我倒要見見這個狗蛋”武道盟主表示。
走出地宮,看著天空月明星稀,三公子才恍然,天色果真已晚,可明明只是一番簡單的對話,那知已經過去一整天。
但愿吧!明日會是一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