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顧北二人本就生得相似,又都身背長劍,若是平常日子進到這尋常的客棧里來自是引人注目。
可今天這人擠人的客棧里,要不是哥哥顧北硬是擠到了人群的前面四周打量,還真沒多少人注意到這對面容相像,只是兵器不同的兄弟,一人腰懸桃木劍,一人背負玄鐵刀。
顧南已經給哥哥勸了一路:他們上次昏倒了還沒有丟了命就已經是萬幸。更何況,他真的不想因為一個還沒有搞清楚的事情與一個和自己沒有宿怨沒有交集的“尋常人”拔刀相向。
“二位少俠這四下張望的,可是要找誰?”秦老頭好意問道,“小老兒在這說了個把月的書了,一知半解的還算有些了解。”
顧北沒有要搭理面前這老頭的意思,只是自顧自繼續(xù)尋找白無瑕的身影。除了對自己的弟弟顧南,他不是一個樂意和別人交流的人。
正在顧南替顧北給秦老頭解釋時,顧北正一步步向著掩面的白無瑕走去。
“不管等會發(fā)生什么,林笙,唐驍,薛才你們只要裝作不認識我。”白無瑕一邊小聲地叮囑一旁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薛才等人,一邊腳挪向遠離他們的一側。
盡管白無瑕已經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衣著更是與景元山上時不同。但當顧北見著他第一眼的時候,就已經沒得跑了。
顧北記性很好,見過一次的人基本上也能過目不忘。他剛看到這個靠在門板上的白衣遮面男人的時候,就篤信他是白無瑕了。
顧北走到白無瑕面前,面色凝重地盯著這帷帽下的雙眼,一只手緩緩伸過帷帽的黑紗,要去揭下白無瑕最后的偽裝。
一只手突然抓住顧北的手臂不再讓其前進。雖然這手的主人可是一個修士,但唐驍絲毫沒有膽怯地死死盯著顧北。站在兩人之間的林笙也是一手繞后裝作要拿兵器的樣子,一邊用惡狠狠的語氣說道:“你敢?”
不知是真的被不知道來頭的唐林二人怔住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顧北的手確沒有再進一寸。
而白無瑕更擔心的是顧北若是突然運功發(fā)力,唐驍這手還能不能保住。
“幾位客官!你們的恩恩怨怨小老兒不懂,可要是鬧事的話,可別在這和氣生財?shù)目蜅@镱^。我也曾為行伍之人,就是搭上老命也要保這小地方一個太平。外面又是風雨大作,幾位不妨坐下來喝杯酒,和氣談談?”正在兩邊對峙不下之時,眼尖的秦老頭聞風而至,擋在二人之間。
顧北甩開唐驍?shù)氖郑N到白無瑕耳側冷冷道:“上次被你耍花招逃走了,這次我不會放過你。這里我也不好動手,到外面來。”
語罷顧北便扭頭向門外的大風里走。神奇的是白無瑕三人也情不自禁地跟著他邁開腿。仔細看才能看見三人身上已經附上的小小的符紙。
顧北趁著對峙的功夫偷偷貼上定身符只是想測試一下這次白無瑕身邊還有沒有高人。很慶幸,幾人都隨著自己的心意行動。
“書生,留在這里不要動。”這是唐驍伸手阻攔前悄悄對薛才說的。薛才也自認為幫不上他們,就在原地目送他們走出去。
哥哥已經步出了客棧,顧南也只好跟上。
同時,已經攀附在客棧屋頂上許久的兩道黑影亦悄然落下。
外面著實是即便江州也難得一見的風雨,雨珠連成線掛在空中,狂風呼嘯著席卷雨線,像是想在大地上繡一幅畫。
待到客棧的門關上,顧北這才舒坦下來氣機全放,整個人全都籠罩在了靈氣屏障之下,無論雨水還是大風根本再近不了他的身。
眼見貼上定身符的三人馬上要跟著顧北走入這一沾即濕的雨中,顧南也從腰間祭出一張紙符,符紙飛到他們三人頭上燒盡,頭頂上卻似憑空產生了一把大傘,這才讓他們免于一下子被淋濕。
白無瑕想謝一聲顧南,但卻怎么都開不出口。這定身符是真的定住了全身上下包括嘴,只能憑著顧北的心意走。
從客棧走出了一段路,顧北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盡管顧南的符所造的傘面很大,足以遮住身上不被淋濕,但鞋里還是已經濺了一腳水。寒意順著腳尖爬上來,白無瑕感覺這次真的要自認天命了,就是還不放心顧北會怎么處置林笙和唐驍。
“顧南,你說剩下那兩個我們該拿他們怎么辦?”一路上許久默默不言的顧北突然開口問道。
顧南哪知道這問題會問到自己頭上,又看了一眼在這大風中都有些站不定腳跟的三人,不知是哪里來的底氣,大聲反問道:“哥,你就非要靠殺一個白無瑕來證明自己么?你看他們,和那客棧里躲雨的普通人有什么區(qū)別!殺一個沒有一點反抗能力的俗人,毫無光榮可言!這是誅魔門的上下弟子都懂的道理。”
顧北氣得轉過身來,一向沒什么話的弟弟竟然為了一個白無瑕呵斥他,看著眼前這雙也正盯著自己的眼睛,仿佛在照鏡子。顧北想說什么,但又說不出來,只是心想默念,今天沒人能攔住我殺白無瑕。
顧北正要轉回身去,一支黑箭破空而至,破開了顧北的靈氣屏障直直扎在他的右肩上。
此箭力道之大,顧北痛呵了一聲,又連跌了幾個踉蹌穩(wěn)住身形,才沒有跌倒在地。
顧南立馬轉過身去,眼前又是三支黑箭襲來。顧南一把抽出背上的玄鐵符刀格擋,動作沒有一點凝滯,堅硬的玄鐵材質足以擋下這三箭。“來者何人!站出來!”顧南呵道。
“蠢貨,叫你射準點!”身形較高大的黑影在訓斥了自己的同伴后從暗中走出。這才讓顧南看清:
黑虎面甲,東南魔族的標志。
接著一個較矮小的身影站到那人旁邊,身上背著一把大弓,同樣戴著黑虎面甲。
“我主子要請你身后那位去做客,要是讓路的話,可以饒你們不死。”高大的黑影說道。
顧南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還被定身符所縛的白無瑕三人和身中一箭還未緩過來的顧北,冷哼一聲:“哼,只要是人,落到你們魔族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場。”顧南一手負在背后,催出的一道靈氣已經切斷了三張定身符。
“說得好聽,剛剛可是你們想要他的命啊哈哈哈。。。”高黑影冷笑道。還未笑到一半,只聽顧南一聲“跑!”打斷了他。
高黑影冷笑一聲,身邊的矮小黑影已經向白無瑕三人追去。
一柄桃木劍當空飛出與矮小黑影纏斗起來,顧北已經運氣止住傷勢,朝空中撒下幾張符紙,大笑道:“顧南,你說得對,還真是和這些鼠輩打更有意思些!”
幾張符紙飛在矮小黑影周身飛速旋轉,變成一道道火圈將其困在其中,還有一張則飛向了身后的白無瑕。顧北沒有回頭:“白無瑕,這次就讓你先跑一步,但它會跟著你到天涯海角。”說罷這張符紙似乎鉆進了白無瑕的衣服里一般消失不見。
之所以他肯讓白無瑕跑走,是因為顧北知道自己受那一暗箭傷勢到底怎么樣,雖然說是偷襲,但他也能感受到對方實力絕不在他之下。
白無瑕自然知道顧北也沒有十足把握,但他不是不識局面的人,他們三個留在這兒只會使他們分心,而且對于要非要殺他的人,他也沒有那個同情心。
高大的魔族殺手不斷操縱著落在自己身旁的雨線攻向顧南,顧南持玄鐵符刀不斷格擋,擋下的每一條雨線都需要花好些力氣才能化解,可對方攻勢之快,交織在一起的雨線更是讓顧南疲于應對。
每道未能擋下而打在他身上的雨線雖然不能一下子破開他的靈氣屏障,但卻實實在在地是對他靈氣的消耗戰(zhàn)術,一旦靈氣耗盡,還沒緩上來的間隙就是這雨線取下自己性命的時機。
顧南料定了此人不善近戰(zhàn),一手揮刀,一手祭出一張換位符拋向魔族殺手,只是還未換位,符紙就已經被他的雨線割碎。但顧南知道不能在這么和他耗下去,這樣連他的身都近不了自己就要力竭了。
此時對于顧南來說風向是逆風,顧南心生一計,一邊頂著雨線攻擊一邊斜向前移動。
果不其然殺手沿著面對顧南的方向后撤,同時就放緩了攻勢。等顧南到達順風位置時,看似殺手和他的距離沒有縮短多少,但是在風向的影響下,原本迅疾的雨線此時慢下許多。
顧南甩開一張金剛符迅猛向前貼近了高大殺手,那殺手邪魅一笑,袖中抽出一把短匕竟是主動迎面攻了上來。
另一邊的顧北借著火圈略占上風,本以為這個矮小的殺手會忌憚自己的真火符,沒想到待到顧北打算近身親執(zhí)桃木劍時,黑影竟是一頭破開火圈,滿身衣物燃著熊熊烈火便向自己襲來。
顧北著實吃了一驚,幸好自己提前預留換位符瞬移離開,不然再挨上那瘋子一下就遭殃了。
再看向黑影時,衣物已經燒毀殆盡,但當火焰燃到他的體膚時竟啞然熄滅。這可是那么大的雨都沒有影響的真火,竟是未能對他造成一點傷害。顧北看向那人暗灰色的皮膚,面甲之下兩眼灰暗無光。
難道是,尸傀!
這個矮小的黑影竟然是一具已經煉化到不怕火燒不怕刀砍的強大尸傀,若是按修士的境界來算都已經在淬脈境,不畏疼不畏死的特質足以讓他拼過一個正常的同境修士。而顧北自己才只達到化氣境頂峰,比自己資質更強的弟弟顧南也不過初入淬脈。
顧北望向正在和顧南纏斗的高大殺手,傀術師。看到自己的傀儡已經身份暴露,傀術師嘴角撇過一抹邪笑,顧北眼見他的口型變化:“襲。”
“顧南!小心!”顧北大喊的同時,尸傀已經飛一般向顧南后背襲去。
顧北在其身后不顧傷口奮力甩出了四根誅邪釘扎在尸傀的身上,同時迅速掐訣引動誅邪釘,但情急之下顧北沒有打準這誅邪釘?shù)奈恢茫緛砟苡袡C會撕碎傀儡的殺招只扯下了傀儡后背的一大塊皮肉,已經干癟的皮肉。
但尸傀仍是毫無反應,毫無凝滯,繼續(xù)向顧南沖去。這也就是傀術最強的地方,傀儡會不顧一切完成傀術師的指令。
原本被顧南料定不善近戰(zhàn)的傀術師卻沒讓顧南占到一點便宜,不僅速度快,而且招招陰狠,手中一把匕首幾乎發(fā)揮了一把短兵所有的優(yōu)勢,而就算是顧南正面的勢大力沉的一劈,他也能只用一把匕首輕松招架。
幸虧是兄弟心意相通的緣故,顧北還未出聲前,顧南就已經感受到了危險。面對尸傀的致命偷襲,顧南猛地側身,這才躲開了尸傀這記直直對著自己心窩來的手刀,但右臂仍是被擦了一下,衣料被搗碎,傷口血淋淋的一塊露在外頭。同時傀術師惡狠狠的一刀也趁著顧南閃躲之際,破開顧南的靈氣屏障,割在了顧南的左腿上,顧南一下子左膝磕在地上。
顧南忍著疼痛揮刀起身,正在尸傀和傀術師一起出手之時,顧北閃身擋在其間,祭出一張符紙,頓時金光閃耀,趁著傀術師睜不開眼的瞬間,兩人一起迅猛反擊。他們知道擊敗傀術的最好方法,就是擊敗傀儡的傀術師。
兄弟二人配合默契,在雨中激起一道道刀罡劍氣,一時間傀術師竟也是有些亂了陣腳,顧不得指揮尸傀,被逼得步步后退。
突然一下沒擋住二人的攻擊,傀術師差點跌倒在地,一個閃身拉開距離的傀術師從袖中甩出一個猩紅顏色的珠子,伴著不屑的一笑,猩紅珠子被雨線擊碎,在空中彌散開一片血紅色的霧氣,而傀術師就消失在這團血霧之后。
原本主人已然無暇顧及的尸傀突然兩眼猩紅,發(fā)瘋似地向南北兄弟進攻,比先前更加迅猛!
局勢突然再次調轉風向,變成了顧南顧北二人疲于應對一個發(fā)瘋的尸傀,任憑刀劍砍在它的身上尸傀都不為所動,只是瘋狂的一記記手刀斬出。
一個閃避不及的踉蹌間,一記手刀直奔顧南胸口襲去。顧北一劍刺出無果,一個閃身擋在了顧南前面,尸傀的手刀狠辣地刺進了顧北原本就被射傷的傷口內,貫穿了顧北的右肩,就在尸傀另一手砍向顧北腦袋時,顧南猛地躍起,顧北擋下手刀給了顧南匯集靈氣的時間,刀身所刻的符箓閃爍,手起刀落,尸傀干癟的腦袋落在了已經血水橫流的地上。
顧北強忍著劇痛拔出尸傀的手臂,將無頭尸傀甩到地上,和顧南背靠背一屁股癱坐地上。
傀術師的冷笑響起,從黑色的雨幕中,傀術師走出,譏諷地看著已經幾乎無力再戰(zhàn)的南北兄弟,更讓顧南顧北絕望的是四面一個個涌出的黑虎面甲。
“給我個痛快。”顧北無力地望著眼前,幾乎是請求的語氣。
“哼哈哈哈,我不會殺你們,你們弄壞了我一個玩偶,那就要賠我兩個。”傀術師陰森地笑聲回蕩在這不見天日的黑色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