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小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它齜著鋼牙,低吼聲越來越重,毛發根根立起,要不是洪福一直拉著它,早就沖殺了過去。
白獅還在逼近,在它即將入侵小黑領域的時候,年輕權貴身后的老仆出了聲。
“少爺,該回去了,老爺還等著呢!”
年輕權貴臉色一沉,卻還是勒住了白獅,輕蔑地瞥了眼洪福,冷哼一聲突然加速離去。
路人受到驚嚇,慌忙閃避,其中一男子將身旁婦人推開,自己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白獅撞到,年輕權貴不僅沒有停下反而露出殘忍笑容。
老仆這次無動于衷,眼神淡漠。
洪福第一時間沖跑過去,可為時太晚,已經來不急。緊要關頭,那白獅突然一爪踩空,摔了個狗吃屎,正好避開了那人。
年輕權貴一個翻滾平穩落地,毫發無傷,但他表情憤怒,起身后一腳踹在白獅腦袋上,疼的白獅痛苦哀嚎。
老仆瞥了一眼站在少年身后的老媼,微微皺眉,卻什么也沒說,跟隨年輕權貴的步伐悄然離去。
洪福將倒在地上的無辜路人扶起,關心問道:“你沒事吧?”
路人是個模樣俊俏的年輕男子,書生打扮,身上老舊的儒衫打了好幾個補丁,卻干凈整潔,只是清洗的次數太多,原本青色的布料硬生生漂成了灰色,看起來有些落魄。
書生起身后第一時間整理衣著,輕撣衣袖,彎腰抱手感激道:“多謝出手相助,小生郭子斌,不知小哥兒如何稱呼?”
洪福見他鄭重其事,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也學著書生的動作撣了撣光溜溜的臂膀,抱拳生澀應道:“我...咳~在下洪福,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也沒能幫上什么忙,是那白獅自己摔倒了。”
他這番別扭的動作看得小黑直搖腦袋,洪婆婆倒是頗為滿意,笑著點頭,覺得自己的辛苦栽培沒有白費。
書生不覺異常,依舊抱手,鄭重其事道:“此言差矣,小哥兒既有善心便是對子斌最大的幫助。若是那白獅沒有失蹄,小哥兒怕是也要受到傷害,子斌就算僥幸不死,也會愧疚難安,實乃萬幸!”
“不會,不會,我結實的很,它傷不到我。”
說著,洪福還用力拍了拍胸口,發出沉悶聲響。文糾糾的話語實在是不太適合他,兩句話便露出原形。
這份真摯與坦誠讓書生越發賞識,一改先前嚴肅面容,露出微笑。
“聽口音,小哥兒不是本地人?”
“我的口音很怪嗎?我從云州而來,趕了好久的路。”
洪福第一次對自己的發音產生了懷疑,但他又沒有聽出什么區別來,不由扭頭看向洪婆婆。
“小哥兒莫要誤會,中州人說話喜歡拖尾音,而你的發音字正腔圓,非常標準,故有此一問。”
“哦~原來如此。”
洪福恍然大悟,被書生這么一提,細細回想了一番,好像確實如此,抱拳客氣道:“受教了。”
書生趕忙回禮,連道:“不敢不敢~”
“今日有幸遇到小哥兒,子斌三生有幸,日后若有用得著的地方,可到南邊城墻下的青草私塾找我。”
“青草私塾,”洪福念叨了一句,驚訝道:“你莫非是那里的教書先生?”
書生笑了笑,卻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桿,點頭應道:“正是!”
兩字出口,一股浩然正氣自書生體內激蕩而出。洪福不明所以,只覺暖風拂面,內心突然安定無比。倒是洪婆婆眼前一亮,露出贊嘆之色,不由出聲邀請道:“郭先生若是不急,不如一起上樓吃個便飯,聊上幾句?”
“這……”書生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滿身正氣瞬間泄了個干凈。他有些尷尬地對洪婆婆拱拱手,羞愧道:“能夠有幸與前輩以及小哥兒同桌是在下之幸,只是……誒~只是在下囊中羞澀,實在是有心無力,還望前輩莫怪。”
話說出口,書生雖覺尷尬卻也坦蕩,并沒有因為自己窮困而感到羞恥。
洪婆婆越發滿意,笑道:“老身倒是不缺銀兩,郭先生若是不嫌棄,不如移步到酒樓一敘。”
“怎能讓前輩破費?使不得!萬萬使不得!于情于理都該由晚輩來請。”
書生連連擺手,猶豫片刻后拱手道:“前輩在此等我片刻,晚輩去去就回。”
知道他這是準備回去取錢,洪婆婆伸手攔住他,笑著勸慰道:“錢財不過身外之物,本就是用來花的,沒有破費不破費的說法,只有值與不值,在老身看來,能與郭先生吃上一頓便飯,很值!”
書生受寵若驚,苦笑道:“前輩謬贊,子斌不過是一介落魄書生,有名無份,愧不敢當。”
“此言差矣,郭先生或許不值當,但……郭先生的品性和學問一定值當。”
洪婆婆這一記明貶暗褒聽得洪福目瞪口呆,不由豎起了大拇指。
書生的內心難以平靜,明知是客套之言,卻還是忍不住感動。像他這樣不求財不求權一心只想做學問的書生,對他學問的認可便是對他這個人最高的贊賞!
前輩如此照顧他的臉面,再推脫便多少有些小家子氣。
“既如此,晚輩恭敬不如從命,謝前輩賞識。”
“該是老身謝郭先生賞臉,咱們便去那半日閑小憩,碰巧老身在河邊抓了幾條小魚,請郭先生嘗嘗味道。”
洪婆婆高興,想起馬背上還掛著三條云魚,再不處理怕是活不長久,不由加快了腳步。
“前輩,隨便找個能坐的地兒即可,半日閑是權貴們的去所,晚輩若是過去,怕是要會給您丟臉。”
聽是要去半日閑,書生著實嚇了一跳。
半日閑~半日閑~偷的浮生半日閑!能偷出半天空閑的,除了路邊的乞丐便只有那些個有錢有勢的大人物有這閑情逸致。像他他這種穿補丁的窮酸書生,吃了上頓憂下頓的底層存在,哪里有資格去偷那半天閑情。自己倒是不介意旁人的白眼嗤笑,只是擔心落了老前輩的臉面。
更何況,半日閑從來都不允許顧客自帶食材酒水,因為酒樓號稱什么都有,顧客只管報菜名,后廚一定能把菜給端上來。若是真的提著魚進樓,便是打了它半日閑的臉面,怕是要鬧出事端。
以為老前輩是外地鄉客,不知道半日閑的規矩,為了照顧她的心情,這一點書生并未言明。除了半日閑,皇城有很多能吃飯又沒那么多規矩的地方,隨便一家即可,不一定非要去閑樓。
“郭先生不必擔心,自不會讓先生為難,規矩老身都懂,只是這魚做起來有些麻煩,沒有一定的手藝怕是會糟蹋了食材。”
書生好奇,不巧魚掛在了白馬的另一側,也不好特意去查看,只得拱手應道:“但憑前輩安排。”
閑樓離他們不遠,很快便看到了那塊氣勢恢宏的金色牌匾,匾上寫著三大字:
《半日閑》
剛到門口,便有小二迎上面來,低頭彎腰,笑臉盈盈問道:“歡迎光臨,您幾位?”
“三位,二樓。”
洪婆婆伸手給小二遞了個銀光閃閃的物件兒,笑道:“麻煩小二爺伺候好我們家小黑。”
瞥到書生身上的窮酸打扮,以及赤裸上身的少年,原本有些為難的小二頓時喜笑顏開,樂呵呵應道:“您放心,我一定給小黑爺伺候舒服。”
說著,牽過白馬的韁繩,又來到小黑身邊,可他找了半天也沒看到繩索鐵鏈。小黑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不爽齜牙。
不過這可難不倒接受過專業訓練的小二。他先是把馬牽進馬廄拴好,回來后手上便多出一個袋子,從中拿出一個灰蒙蒙的物件扔到小黑身前。
那是一只野兔,死掉的野兔。
小黑舔了舔鼻子,卻未動彈,眼中兇光更勝。它確實貪吃調皮,但那是對洪福而言,在別人面前,小黑爺高冷也兇殘。
百試百靈的妙招不管用,小二有些掛不住面子,咬咬牙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木盒,盒子打開的瞬間,一股濃郁的味道散發出來,多是血肉腥氣夾雜著一些其它難以言表的古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