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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靈自由

第六十三章:無期迷途

生靈自由 邪惡的江狼豺盡 19151 2025-07-25 10:07:15

  高懸于緩緩旋轉的風之法陣中央,紫葡萄的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在紫色風魔法的輝映下甚至能隱隱看清肌膚下血管般流動魔道回路。

  下方,戰場中央。魔物噴濺的黑血染污了方圓數十米的地面,殘破的軀體在瘋狂與傷痛中劇烈扭動,碎裂的甲殼與翻涌的黑霧交織在一起試圖彌合那數不清的創口。金氅依舊暴虐而兇殘,但那份強撐的歇斯底卻也再難掩飾動作中清晰可見的遲滯與疲態——縱然每一次的損傷都能借由黑霧即時得以修復,但這一過程事實上也在一并消耗著自身的體力與精力,所造成的直接影響就是攻擊和移動的速度逐漸被拖垮,同時也會因此受到更多的傷害,亟需更多的黑霧加以修復,更進一步榨干本就所剩不多的體力與精力……于金氅而言,眼前焦灼的戰局無疑已陷入絕望的惡性循環。

  在這種狀況之下,由那股不可名狀霧氣附帶的無限回復能力已經算不上什么恩賜了——反而更應該稱之為詛咒。不論受到多少傷害,經歷過多少劇痛都不能夠倒下,還得因此承受難以想像的折磨。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究竟是什么樣的野心與意念,才能夠支持著他將一切置之不顧,繼續負隅頑抗著承受一切,這當真出自他的本意嗎……

  高空的風帶著廢墟的塵埃和血銹味掠過臉龐,伴隨著周身魔力的迅速匯集,紫葡萄清晰感受著體內那些尖銳而頑固的深深幻痛。金氅在強撐著繼續戰斗,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呢?魔道水晶治愈了她的傷口,抹平了疤痕,卻根本無法抹去神經記憶深處那一片片的撕裂感,猶如殘留體內的跗骨之蛆,伴隨著回路的魔力流轉密密麻麻啃噬著她的骨肉與意識。她只覺眼前陣陣發黑,指尖冰涼,胸口更是像壓著一塊冰冷的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的灼痛與眩暈。

  但是……她不能認輸,更不能倒下。強烈的贖罪感在胸腔內化為滾燙的熔漿,持續不斷炙烤著她心底最為敏感的角落——是她太過失察,更是她太過輕敵,以至于將這無端的災禍釋放到了戰場上,讓伙伴們為之付出血的代價,她對不起他們所有人,更對不起那一顆顆為了她而熾熱跳動著的赤誠之心!

  絕不能再有人因我而犧牲……

  絕不能讓任何人……再為我承擔這毀滅的后果……

  所以……這終結的一擊……必須交由我來!

  心中的這份執念超越了肉體極限,甚至壓倒了那撕裂靈魂的劇痛。她深吸一口氣,任憑風浪如刀刃般刮過咽喉,隨即強行按捺住腦海中搖搖欲墜的暈眩感,用盡全身力氣將灌注魔力的呼喚穿透戰場的轟鳴:

  “很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如果你們還愿意繼續相信我,那就請將這場戰斗最精彩的部分交給我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已不再猶豫,畢竟戰場之上,時機稍縱即逝!

  她緩緩平舉起灌了鉛般沉重的右臂,深紫色的光芒驟然在掌心釋放,周圍躁動的風元素緊隨其后發出低沉的能量轟鳴,將一縷縷肉眼可見的魔力如同靈蛇般纏繞上她的手臂,匯聚于她虛握的掌心——

  嗡——!

  一支純粹由魔力凝結、卻散發著驚人能量波動的風之弓矢在她手中瞬間成型,弓臂由咆哮的疾風構成,弓弦則是高度凝練的氣流,發出刺耳的顫鳴!

  緊接著將左手上抬引弦,粘稠的魔導能量——那是她自身精神意志與龐大魔力的結合體——從她體內強行榨取、洶涌而出,最終以具象化的光箭形式生成完畢。刺目的雷光沿著弓臂不斷流向弦心,恐怖的能量波動甚至令周圍的空氣都呈現出肉眼可見的漣漪。

  這不只是普通的魔法箭矢,而是承載了她全部信念與靈魂質量的——救贖之箭!

  強行凝聚這超出極限的一擊,幾乎同步串聯起身體各處的幻痛,紫葡萄只覺身心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蒼白的臉頰泛起不正常的紅暈,一縷鮮血從緊咬的唇齒間滲出,但伙伴們戰斗時的身姿也又一次在腦海中浮現——布蘭卡、洛波、灰滿、劍齒虎、瑪莎四姐妹……那一道道奮不顧身的浴血背影,化作了她支撐住遍體鱗傷肉身的最強意志,守護他們所有人的信念從未如此純粹而熾熱!

  身體的痛苦?那不過只是精神的磨刀石!

  就讓我,以這終結的一箭——親手終結這場因我而起的災禍!

  伴隨著她不斷灌注著的魔力與覺悟,掌心深紫色的光芒又一次驟然暴漲,箭矢的形態也在劇烈扭曲、拉伸,仿佛是有什么東西要從純粹的能量中掙脫出來。幾乎同時,就在金氅發現身邊威脅一齊脫離,轉而憤怒面向空中那個小小身影之際——

  “嗬……啊——中吧!!!”

  混雜著痛苦與決絕的短促厲喝,她將控弦的手指——猛然松開!

  咻——!!!!!!!

  撕裂長空的音爆仿佛一聲低沉而威嚴的咆哮,憑空在離弦之箭周邊激蕩而起,更令人驚訝的是,在那劃破長空的流質光芒中,竟還能清晰看見由純粹能量勾勒出的某個虛影一閃而過——那是一頭栩栩如生的狂野奔狼,怒目圓睜、獠牙畢露,風紋如同燃燒的鬣毛在風暴中狂舞,以撕裂萬物的野性與不屈拖拽出炫目的青紫色長虹軌跡,帶著貫穿天地的意志直取地面魔物的胸腹之間!

  “嗚——————————!!!”

  幾乎就在狼影脫弦而出的同一剎那,感受到致命威脅的金氅也猛然咧開那副布滿利齒的殘破口器,熾熱粘稠的吐息噴薄而出,如同決堤的巖漿洪流迎向高空。兩股截然不同、卻都蘊含著不可估量破壞力的終極魔能,在戰場上空不足十米的半空——悍然對撞!!!

  震耳欲聾的爆鳴席卷整個戰場,刺目的強光讓地面上生靈全都下意識地伸手遮攔。引爆點的中心,風之奔狼與暗影熔巖正在瘋狂地侵蝕、抵消彼此,滾燙的洪流與生生流轉的氣流相互絞殺、撕扯,甚至令周圍的空間都出現了酷似碎玻璃般的細微扭曲!就在兩股能量達到湮滅平衡、爆發出最刺眼強光的剎那間——

  噗嗤——!

  那奔狼的虛影猛然昂首!一股源自施法者靈魂深處的極致穿透力轟然爆發,竟硬生生從爆炸中心混亂的中撕裂而出!伴隨著刺耳的能量破空聲,奔狼身形猛地瓦解為數不清的深紫色光流,仿佛一只只脫離了母體的幼狼,體型更小、速度更快、穿透性更強。它們在爆炸的余波中并非無序擴散,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劃過一道道精準、銳利的詭異弧形軌跡,帶著尖銳的厲嘯施展猛沖:或如毒蛇出洞般直刺,或如惡虎撲食般斜撩,或如蒼鷹展翅般回旋,各自尋找著魔物體表沒有厚重骨甲覆蓋的軟肋——側腹、肩胛、后膝窩、脊背連接處……從這些最不可思議的角度與方位,以超越聲音的速度,狠狠地——

  嗤!嗤!嗤!嗤!嗤!一連串令人心悸的悶響,之前被瑪莎四姐妹與灰狼們傷害過的要害全都無一幸免,劇烈的刺痛和能量在體表下方接連爆開,堅固的骨甲被從內部撕裂、炸開,每一道傷口都深可見骨,甚至都能清晰觀察到邊緣處蠕動著肌肉纖維。金氅那龐大如山的身軀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踉蹌了數步,伴隨著傷口齊刷刷噴濺而出一大片腥臭的漆黑液體,那雙赤紅的雙眸深處也第一次清晰地閃過深入骨髓的痛苦感,以及另一種——身為獵物面對頂級掠食者時,發自古老食物鏈本能的驚悚與畏懼。

  但是……

  下一秒,更加濃烈、更加污穢粘稠的黑色霧氣,如同絕望深淵里蔓延的瘟疫,從金氅的傷口深處瘋狂洶涌溢出。撕裂的外骨骼邊緣在扭曲著強行彌合,甚至是從原處長出更堅硬的骨刺,噴濺帶起的血霧還未落地,便已被黑霧貪婪地吞噬、同化……盡管速度比之前要慢了許多,可那些細小而密集的貫穿傷仍然在黑霧不惜代價的滋生下,又一次緩慢蠕動著——開始了頑強而扭曲的再生。

  為什么,就連拉克莎的魔力都無法阻止再生……紫葡萄只覺心臟頓時沉入谷底,淹沒而來劇痛和眩暈正在迅速侵蝕著視野邊緣,絕望的念頭如同冰冷毒蛇纏繞上即將熄滅的意識——她拼盡全力的一擊,竟然依舊……無法終結?!

  那股深淵般的力量,實在……太過恐怖!太過無解!

  “開什么玩笑?!這鬼東西到底有完沒完啊——!!!”戰場邊緣,目睹這一切的紅幾乎要從雙眼里中噴出火苗,一股憋屈到極致的惱怒令她再也無法抑制情緒,猛地發出一聲憤怒到幾乎破音的咆哮:“干不掉!燒不爛!撕裂了還能自己長回去?!打不死的小強都沒這么能扛,還講不講道理了?!這他媽都算不上超標了,簡直就是作弊啊好不好!”

  “瑪莎姐姐請不要自亂陣腳!能聽得到嗎?!”

  紅先是一愣,滿腔的怒火被強行打斷,隨即下意識地伸手探入口袋,指尖觸碰到了正在劇烈震顫的聲音來源——正是開戰之前,坐鎮后方王宮的小猞猁云尾線為保證彼此的及時聯絡,故而特地交付給她的傳聲水晶。原來她一直在通過魔法投影和戰場能量反饋遠程觀望著這場戰斗?

  “云尾線小姐?你看得到我們這邊的情況嗎?”

  “是的是的,情況緊急就長話短說好了。”小猞猁語速極快,帶著一種洞悉真相的緊迫感,“在你們浴血戰斗的同時,小女其實也一直在通過‘遠視水晶’和‘元素視野’收集分析戰場情報,現在已經有結果了,關于金氅的力量來源——不是普通的深淵暗影,它的根源是‘闇’!”

  闇?數十萬年前曾經滅亡上古文明的最終元兇?!紅的瞳孔驟然緊縮,這個只在最古老典籍文獻中出現過的名詞,讓她瞬間感到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她將目光掃過金氅身上不斷流轉的黑霧,那些不可名狀的粘稠液體,確實與古籍記載中“吞噬一切物質與元素的虛無之影”如出一轍,難怪這么離譜!可又是為什么……早已被魔狼君、炎鳳凰、翼獅王、圣龍主合力粉碎并封印的古老暗影之力,會在當代這個多事之秋重新復蘇再現呢?

  不過眼下,她也沒有時間細想緣由了。

  “瑪莎小姐您還聽得見嗎?小女這里還有更重要的信息!”小猞猁的聲音變得愈發急促,“通過元素視野的透視掃描,小女發現——金氅并未呈現出符合其體型的生理反應,那副龐大的身軀很大一部分都只是闇模擬物質形態的衍生物……是擬態,并非真正的血肉之軀!那些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四肢、骨刺、骨板,其實都不是本體!”

  “金氅真正的核心本體——”云尾線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斷,“隱藏在被層層肉塊和外骨骼庇護的后腦與頸部連接處之下,那是一個相對脆弱、能量反應卻異常集中的區域,同時也是他真正的‘大腦’和能量樞紐!攻擊其他部位,無論造成多大傷害,只要暗影之力不竭,他都能通過消耗體力和精力來快速重塑那些擬態結構!”

  擬態?!紅震驚地看向正站在原地瘋狂再生的魔物,越過那些猙獰的骨刺和厚重的外骨骼,目光仿佛最精準的標尺,瞬間鎖定了覆蓋著厚實褶皺皮肉的后頸——在那里,有一團跳動的漆黑發光源正被層層肌肉包裹著,周圍蠕動的暗影能量似乎都在以它為中心,緩慢釋放并流轉全部的效能。

  原來……弱點在那里!怪不得之前打其他地方都沒用!

  “更麻煩的在后面!”魔石的另一端,小猞猁發出了一聲令人絕望的嘆息:“在元素視野的能量光譜上,金氅體內除了龐大而污穢的暗影反應外,還能偵測到一股截然不同、卻異常精純強大的能量源,似乎正在被闇強行吞噬、融合,成為了它力量的一部分!這股力量和暗影元素形成了詭異的共生,導致其肉身呈現出了一種近乎‘法則’層面的極高抗性——物理攻擊會被黑霧快速修復,元素魔法會被中和、削弱,常規手段幾乎無法徹底殺死它!”

  “那怎么辦?再不想辦法,他馬上就要再次發起進攻了!”眼見戰場中央,又一次完成自我修復過程的金氅再度仰天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紅也急得幾乎要原地跳腳,平日里驕傲與強勢的形象蕩然無存,只剩下被逼到絕境的無奈與不甘。

  “眼下的局勢確實棘手,但是……闇,或許并非無敵!它最可怕的是針對其它元素魔力與肉質生命的侵蝕和同化,所以對其自身來說……也許同樣存在‘反噬’的可能!”

  “反噬?”

  “對!正所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云尾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果決與瘋狂:“想辦法……讓金氅的攻擊打中他自己!特別是他那蘊含著最純粹暗影魔能的致命吐息!根據元素視野的分析,他每次咆哮時噴出的吐息,其實本質是高濃度的闇元素凝結體,如果能讓吐息命中他自己的身體,或許……能引發闇的內部沖突和反噬?!”

  “用他自己的矛,去擊破他自己的盾……這是小女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突破現有僵局的辦法!雖然風險極大,但是值得一試!”

  “讓他……自己打自己?!”紅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可理喻。這個想法簡直……太瘋狂了!

  但是!在如此的絕境之下,她還能再想出別的破局之法嗎?!

  小猞猁的情報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眼下絕望的戰局,可還沒等紅來得及高興,新的難題卻緊跟著隨之而來——

  “讓金氅用自己的吐息噴自己?簡直就是讓獅子去咬自己的尾巴!”比比的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焦躁,“金氅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對著自己哈氣?!”

  “我們需要誘餌……一個足夠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精準引導吐息方向的誘餌……”紅也緊鎖著眉頭她不停掃視戰場,尋找著任何可以利用的地形或破綻,金色的眼眸與大腦一并飛速運轉,試圖在絕境中拼湊出一線生機。“但是,那也太危險了……”

  “交給我吧,我有辦法!”

  一個清朗而堅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自信,突然在她們身后響起!四姐妹猛地回頭,卻見天罰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了后方指揮的位置,此刻正快步直沖她們而來,他臉上除了塵土和汗水還帶著一絲疲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似乎是已經抱定了什么胸有成竹的決心。

  “天罰?!你又跑過來瞎湊什么熱鬧?!這里太危險了!”

  紅下意識地厲聲呵斥,語氣中帶著擔憂和一絲惱怒,可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么,她又突然感受到了一陣微弱的輕風氣息拂過身畔——帶著淡淡的清香,紫葡萄的身影如同飄落的羽毛緩緩降落在劍齒虎身旁。狼女王的臉色依舊慘白,身體也因魔力透支和傷痛而微微晃動,顯然剛才匯聚全力的一擊消耗巨大,但她的神情卻異常平靜,雙眸深處分明閃爍著信任的光芒。

  “瑪莎小姐……讓他試試吧……”目光落在天罰的手鐲上,又轉而望向他那雙充滿決意的眼睛,紫葡萄將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溫暖的弧度。她輕輕抬手止住了紅即將出口的斥責,聲音雖然虛弱,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相信伙伴,也是通往勝利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這番話如同帶著魔力的咒語,瞬間平息了在場的焦躁和疑慮。紅張著嘴看了看狼女王靜如止水的眼眸,又看了看劍齒虎那副毫無退意的堅毅神情,最終——狠狠一咬牙,最終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我明白了!”紅鄭重地點了點頭,“天罰,說出你的計劃!需要我們做什么?我們全力配合你!”

  難以掩飾眼中閃過的一絲感激,天罰隨即以飛快的語速說道:“紫姐,麻煩你留在原地積蓄魔力,等我發出信號后向金氅全力釋放!大姐頭,你們四姐妹,還有番茄、洛波、布蘭卡、灰滿等等狼伙伴們,請保護在狼女王周圍,確保她積蓄力量時不受任何干擾,同時警惕金氅可能的垂死反撲!”

  “接下來,我需要一個至高點,一個能讓金氅必須仰頭攻擊的位置……我看那邊就挺合適!”他抬眼望了望距離自己十多米開外的壁壘廢墟,“在你們準備的過程中,由我來吸引金氅的注意力,待到激怒他后,讓他對我釋放吐息!然后——”

  他猛地抬起右手,那副青銅手鐲正在腕上微微閃爍,清晰流淌著溫潤卻堅定的白金色澤。

  “用英雄王的力量,全部都給他……‘送’回去!”

  “你瘋了?!那太危險了!”

  不止是麗絲比,就連格林等灰狼也清晰浮現出了擔憂的神情,但時間不等人。眼看戰場的另一端,金氅周身的傷痕已幾乎修復完畢,紅也在劍齒虎話音未落的瞬間做出了決斷:“明白了,交給我們!白眼比比麗絲比,保護狼女王陛下,為她爭取時間!狼女王陛下,您是否可以……”

  “我可以的……麻煩諸位了,為我爭取點時間!”紫葡萄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劇痛和虛弱再次站直身體,雙手在胸前虛合,周圍的空氣隨即開始躁動起來,無形的風元素如同百川歸海,迅速朝向她的掌心匯聚、盤旋。

  “那就拜托你們了!”

  天罰不再猶豫,他猛地從腰間拔出一根信號棒,照準鞋底用力一擦——嗤!一道如同鮮血般猩紅醒目的濃烈煙霧瞬間沖天而起,在混亂的戰場上更是顯得格外扎眼。

  “嘿!傻大個兒!看這邊!!”劍齒虎用盡全身力氣遠遠朝著金氅高聲吶喊,他一邊瘋狂揮舞著手中冒著紅煙的信號棒,一邊如同化身為矯健的班達爾,沿著陡峭的廢墟斷壁手腳并用,徑直朝向著那那片足以吸引魔物全部注意力的制高點——奮力攀爬!

  “吼——?!”

  毫不意外,戰場中央的金氅立刻被那刺眼的紅煙和咒罵聲所吸引,他猛地轉過頭,布滿血色的狹長雙眼死死緊盯著那個在峭壁上囂張挑釁自己的蟲豸——尤其是那枚散發著令他靈魂深處都感到厭惡氣息的青銅手鐲,新仇舊恨瞬間涌上心頭!

  “嗚嗷——!!!”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魔物那流淌著熔巖的星璇狀口器再次擴張,那股濃郁到極致的、散發著毀滅扭曲力的恐怖魔能,再次在喉嚨深處瘋狂匯聚。目標明確——直指那個不知死活的渺小劍齒虎。

  這邊的天罰攀爬速度雖快,最后一段近乎垂直的斷壁卻也讓他有些力不從心。或許是毀滅吐息的蓄能雜音致使他忙中出錯,伴隨著腳下碎石掉落猛地一滑,劍齒虎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眼瞅著就要從數米高的地方摔落!

  “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清脆的嬌喝響起——是那個擁有怪力的班達爾!她不知何時竟也已經來到了斷壁下方,就在天罰半個身子懸空的緊要關頭,一把抓住了他背后的衣領!

  “去吧,劍齒虎大哥!”班達爾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小羽來助你一臂之力!嘿——咻!”卻見她肌肉賁張,將纖細的手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隨即如同扔沙包般猛地將天罰整個人朝著斷壁頂端甩了上去!

  “謝了……原來你是叫小羽啊?”

  不再多想,天罰迅速在空中穩住身形,借力降落在斷壁的最高處,踉蹌幾步終于勉強站穩。他甚至都來不及喘息,因為就在失重感消失的剎那,金氅咽喉深處突破臨界點的漆黑吐息,已然攜帶著仿佛能焚盡一切的氣息,朝著他所在的斷壁頂端——悍然噴涌而來。

  熾熱的高溫瞬間讓周圍的空氣扭曲,死亡的陰影將劍齒虎完全籠罩!

  “就是現在——!!!”

  天罰雙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并未選擇閃避,而是猛地抬起右手——這一次,沒有讓他失望。

  伴隨著體內魔道回路共振的嗡鳴,青銅手鐲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更加凝聚、更加內斂,面前流轉的符文也更加復雜玄奧。一面形態奇特的光罩隨即在天罰身前展開,它不再是之前那副具象化的堅盾模樣,而是呈現出一種完美向外凸出弧面的光滑形態,表面流淌水銀般的光澤,邊緣閃爍著青色的流光,中心一點璀璨的金芒如同鏡心,無數細密的的金色符文正在內部高速流轉、組合,散發著強大而穩定的守護氣息。

  轟——!!!!

  象征著絕對毀滅的吐息洪流,狠狠地撞擊著這面巨大的“凸面鏡”——預想中的爆炸沒有發生!蘊含著恐怖暗影之力的熱射線光流在接觸到光罩的瞬間,旋即被那完美的弧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引導?分散?刺目的漆黑光流被劇烈扭曲了,然后……硬生生地折射,偏轉了方向?!

  不是簡單的偏轉!而是如同被馴服的猛獸,帶著比來時更加凝聚、更加刁鉆的角度,從殘垣斷壁頂端居高臨下,以一個幾乎貼著廢墟表面的詭異銳角軌跡——狠狠地、精準無比地——轉而回射向金氅自己!

  速度,比噴吐時更快!

  魔物巨大的視網膜清晰映照著反射回來的、屬于他自己的毀滅吐息,神情中一瞬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與恐懼。他本能想要躲閃,但龐大的身軀和剛剛釋放吐息后的僵直根本來不及反應!

  轟隆——!!!!

  蘊含著最純粹暗影之力的毀滅吐息,毫無阻礙地、結結實實地灌入了金氅自己的下腹部!

  “吼嗚——!!!!!!!”一聲前所未有的、凄厲到超越生物極限的慘嚎響徹云霄!粘稠的外骨骼甲殼如同紙糊般迅速熔穿,內部的肌肉、骨骼和能量脈絡也瞬間碳化,與漆黑的暗影吐息一并劇烈沖突、湮滅,發出令人牙酸的“嗤嗤”聲和沉悶的爆鳴。那具備恐怖再生能力的黑霧隨即變得混亂不堪,再也無法及時修復任何傷口。

  成功了!計劃中的反噬生效了!

  “就是現在!紫葡萄——”天罰的吼聲帶著狂喜!

  戰場的另一端,閉目凝蓄力量的紫葡萄猛地睜開雙眼,那雙深紫色的眸子里,分明閃爍著手術刀般精準、冰冷的殺意。“接下來就交給我吧!風之絞殺——散華!”她清冷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審判,懸浮周身的風元素魔力瞬間爆發出醒目的紫輝。這一次,她并未追求那竭盡全力的致命一擊,反倒是將積蓄著的龐大魔力如同最精密的織網般分解,逐一塑形并凝練為實質——不再只是單一的能量箭矢或沖擊波,而是成千上萬道由高度壓縮氣流構成的、細如發絲卻鋒利無匹的無形風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化作一片青紫色的死亡風暴,瞬間席卷了金氅身邊的全部空間。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切割聲如同驟雨般響起!劍刃風暴如同最冷酷的解剖刀,瘋狂地切割、分解著魔物龐大的身軀——覆蓋全身的猙獰骨刺如同脆弱的冰棱般根根斷裂!厚重的外骨骼慘遭層層剝離!堅韌如鋼纜的肌腱被輕易切斷!就連那曾經無所不能的粘稠黑霧,在闇自身的內耗干擾下也徹底失去了快速愈合的能力,衍伸的擬態結構在這一輪凌遲般密集的切割傷害面前簡直不堪一擊,不可名狀的漆黑液體只能徒勞地在傷口處翻滾、蠕動,卻再也無法阻止龐大身軀的崩壞。

  黑色的污血混合著破碎的組織如同噴泉般從無數創口中激射而出,碩大的肉塊斷骨轟然墜落砸起漫天煙塵!山巒般雄偉的身軀在劇烈顫抖、痙攣,魔物甚至連發出最后哀嚎的力氣都沒有了,僅剩的殘肢還在無意識地抽搐,但生命的氣息連同那令人絕望的闇之威壓——正在飛速消融!

  “還不夠!還不夠啊!!”廢墟頂端的天罰居高臨下看得真切,魔物的潰爛處雖已不再愈合,卻依舊在邊緣泛起詭異的漣漪,他趕忙朝向下方戰場上的伙伴們發出振聾發聵的提醒:“闇之力的反噬只是暫時的,肉身的再生本能還在!要想打倒他只能趁現在——趁他病要他命,用物理手段……徹底拆了他!一塊不留!!”

  “明白!!”紅第一個發出回應,她的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和終結一切的決絕——“姐妹們!動手!!”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麗絲比的怒吼連帶著助推火焰一并炸響,她腳下猛地發力,蒸汽爆發的沉重臂鎧隨即噴涌出極限功率,機關鐵拳帶著沛然莫御的巨力應聲而出,狠狠擊中魔物試圖支撐起殘破頭顱的頸側連接處——這一拳,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斷絕了他任何掙扎起身的可能。

  與此同時,紅厲喝著將手中雙鏈化作猛龍出海,精準地絞纏住魔物的巨爪根部,比比的身影又一次涌現,以鋒利的雙刃狠狠扎入切開的關節縫隙,用力一撬!白眼也已將弩機收攏為銅錘,就在比比一擊得手的下一秒揮出猛擊,將那塊切割出來的巨大骨板殘骸猛烈擊飛,遠離魔物本體。

  “就像這樣打,別給他任何重新愈合的機會!!!”

  灰狼們的齊聲咆哮緊隨其后加入戰局。“簡單,瞧我的吧!!!”一馬當先的仍舊是洛波,沉重的鐵锏帶著萬鈞之力狠狠砸中魔物軀干與后腿的斷裂處,當即骨碎筋折!跟在他身旁的金發小雌狼吶喊著應聲揮出佩劍,配合著將斷裂的殘肢奮力推開!

  “嘿,也別忘了我呀!”灰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另一側,手中刺劍寒光連閃,沿著風刃切割出的巨大創口邊緣,將那些連接著殘軀的蠕動肌腱和能量回路快速絞斷!布蘭卡的銀槍也精準刺入了軀干處的巨大裂口,伴隨著向上猛地一挑,一大塊覆蓋著破碎甲殼的肌肉組織被硬生生掀飛……無論是獅子還是灰狼,所有人都堅決執行著天罰的指令——切割、分離,如同進行著一場針對金氅的高效肢解手術,精準切割著他殘軀上任何還能被稱為“肢體”或“關節”的部分。每一次切割完成,都會有人立刻用武器或腳將那分離出來的肉塊或甲殼狠狠掀開、踢飛,絕不給那翻涌的黑霧任何修復的機會!

  失去了強大再生能力作為支撐,那些被強行切離的擬態肢體和骨甲紛紛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瓦解。從斷口處溢出的黑霧再也無法凝聚成型,只能如同無頭蒼蠅般在空中扭曲、逸散,最終化為徹底的虛無……隨著外骨骼與皮肉的逐一卸去,由粘稠黑霧凝結而成的扭曲骨架終于浮現于眼前——從形狀上依稀還能看出班達爾的輪廓!但是比例卻極其詭異,就在胸腔與頭顱連接處、那本該是后頸部的位置——

  蜷縮在此的金氅本體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被侵蝕殆盡,皮膚呈現著病態的灰白色,其上布滿了如同蛛網般散發著微弱瘴氣的暗紫色魔紋,身體干癟萎縮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

  力量被完全剝離的畏懼、狂化擬態被強行切割的劇痛,以及從至尊主宰瞬間跌落為待宰羔羊的巨大落差感,這一切終于讓他那被狂躁扭曲了的意識徹底清醒了——人被殺就會死,任何人都是這樣,不止是那些曾經被他狂暴踐踏的無辜尸骸,就連金氅他自己也不例外。殘留的腐敗肉塊依舊將本體緊緊黏在骨架上無法移動分毫,他所能做的只有驚恐地抬起腦袋,以渾濁的眼球倒映著懸浮于半空……周身再次開始凝聚恐怖風場的狼女王!

  “別……別打了!求求你們住手!!”

  金氅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帶著哭腔的尖叫,他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臂做出極其卑微的投降姿勢,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顫抖變形:“停手!快停手啊!我投降!我投降了——!!!”

  半空中的紫葡萄亦是猛地一頓,眼神中凌厲的殺意隨即被一絲驚疑和凝重所取代,即將脫手而出的風刃也硬生生地……在距離他咽喉三寸處驟然消散,殘存的青紫色光芒倒映著班達爾臉上混雜了血污與淚水的狼狽。

  “投降?!早干嘛去了!!”三步并作兩步踏上靠近金氅的骨架,洛波憤怒地將鐵锏空揮到呼呼生風,“車要撞墻了你知道拐了,鼻涕進嘴了你知道甩了,就你這個罪魁禍首害得我們有多慘你心里沒點數嗎?不給你抽幾根筋下來,實在難解我心頭之恨!”

  “別殺我!其實我……我也是被逼的!被利用的!!全都怪……對,是‘他’!那個藏在陰影里的魔鬼!他……”

  “都這種時候了還死不悔改,想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嗎?!”另一邊的格林正欲發作,卻又被紫葡萄抬手制止下來:“先別急,讓他說完。”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干的!”涕淚橫流的金氅渾身因恐懼而篩糠般顫抖,繼續語無倫次地嘶喊道:“全都怪那個自稱什么‘魔尊大人’的家伙……就是他!用那該死的黑霧裹挾著不知道什么東西……強行灌入我的身體!把我……把我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我只是個傀儡,一個被利用的可憐蟲!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他’啊!!!”

  紫葡萄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如同被無形之手狠狠攥緊——魔尊,果然……是你!

  正是那個在她被囚禁時如同幽靈般出現眼前,又在她耳邊留下詛咒般低語的幕后黑手。“混亂于我們而言并非深淵,而是階梯。”那低沉、帶著奇異蠱惑力的聲音仿佛再次在她靈魂深處響起,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當時她也只當這是瘋子的囈語,但隨著記憶與眼前殘酷的現實完美結合,她也終于不得不正視起這番酷似預言的宣告——他到底是誰?潛伏在幕后攪動風云,莫非只是為了讓闇復蘇?還是說……這一切混亂,都只是他登向某個目標的墊腳石?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瞬間貫穿全身,帶來巨大的不祥預感。如果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如果金氅從叛軍主帥到異生魔物的轉變,甚至包括此刻的暴露與求饒……都是他計劃的一部分……那么,他怎么可能不留后手?!他怎么可能允許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子,如此輕易地泄露秘密?!

  噗嗤——!!!

  一聲如同腐爛膿包被擠破的沉悶巨響打斷了思緒。

  “呃……啊?!”

  金氅那因恐懼而扭曲的面容猛地一僵,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眼珠如同死魚般凸出,同時僵硬地低下腦袋,死死緊盯住自己的腹部——那里,一道看似并不致命的傷口,此刻正如同沸騰的火山口般劇烈鼓脹,涌出的黑霧不再是稀薄的灰霾,而是粘稠如瀝青的流質——骯臟、污穢、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敗甜腥味,如同失控的噴泉般從傷口內部瘋狂噴涌而出!

  “不……不……呃啊!!!”金氅的眼球在眼窩里瘋狂轉動,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漏氣聲,他剛要張口呼救,聲音卻已被喉嚨里涌上的黑泥徹底堵死,連帶著整個人一并被暴起的腐敗肉塊完全吞沒。

  “小心!”紅的警告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所有人,趕緊后退——!!!”

  噗嗤!噗嗤!噗嗤!

  話音未落,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增殖聲便已密集響起,濃稠黑霧劇烈蠕動,無數腐敗的、流淌著膿液的肉質腫塊如同雨后毒菇般從黑泥中瘋狂生長,粗壯的吸盤和倒刺狂舞著伸向半空,表面分泌著粘稠的黑色油狀液體……沒有骨骼支撐,沒有固定形態,酷似最原始的、失控的癌變組織。僅僅一個呼吸之間,一個完全由腐敗肉塊、粘稠黑泥與翻涌黑霧構成的、散發著純粹混沌與毀滅氣息的恐怖造物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其體型遠超之前的狂化金氅!

  它沒有頭顱、沒有四肢,甚至都沒有明確的軀干!整個“身體”就是一團不斷蠕動、增殖、塌陷、再生的巨大肉瘤,每一次的收縮都噴濺出帶著腥臭氣息的黑霧,表面密密麻麻覆蓋著無數瘋狂舞動、末端裂開倒刺的漆黑觸手,觸手之間則是無數不斷開合、流淌著黑色粘液的膿皰狀口器與眼球。最詭異的是它的“生長”方式,不是向外擴張,而是像發酵的霉菌般無序膨脹,自上而下散發著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純粹的、無序的瘋狂與惡意——它不再是擁有自我感知的魔物,而是由闇主宰全部意識后誕生的、最原始的混沌之癌!

  “嗚——嗚——!!!”

  一聲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混合著億萬痛苦靈魂尖嘯與物質被強行扭曲、撕裂的非生物咆哮,從那不斷增殖的肉山深處爆發出來!聲浪似乎直接作用于靈魂,讓在場所有聽到的人瞬間感到頭暈目眩、惡心欲嘔!

  但很明顯全新的魔物并不會留給他們太多的反應時間,卻見它將數不清的、流淌著粘液的觸手深深扎入地面,將傾瀉而出的深淵能量向著四面八方瘋狂蔓延,所過之處紛紛被染成污穢的黑色土壤,發出滋滋的腐蝕聲——下一秒,以肉瘤魔物為中心,方圓數十米的地面赫然如沸騰的泥沼般劇烈翻涌,無數根由腐敗血肉與凝固黑泥混合而成的恐怖魔刺,化作從深淵來襲的獠牙破土而出!

  魔刺的生長速度實在太快,范圍也太廣了!盡管絕大部分灰狼和獅子已然及時撤離,但還是有幾名靠得較近的若爾蓋部曲沒能反應過來,慘叫聲尚未出口便已戛然而止,他們如同被釘在標本架上的昆蟲迅速被魔刺表面分泌的瘴氣腐蝕、溶解,成為了黑泥的一部分組成。

  周身呼嘯的疾風強行托起魔力過度消耗后的沉重身體,險之又險避開驟然刺出的數根猙獰魔刺。就這么懸浮于混亂戰場之上十多米的高空,紫葡萄終于獲得片刻喘息,得以俯瞰腳下這片被闇徹底扭曲的煉獄。

  視線所及之處已不能再稱之為戰場,而是一片瘋狂滋生的荊棘叢林。大地在哀鳴中寸寸龜裂,無數根漆黑如墨、流淌著粘稠黑泥的恐怖魔刺毫無規律地破土而出、野蠻生長,它們撕裂了地面,吞噬了骨骸,在落日的殘陽下投射出交錯的陰影,將整個戰場切割得支離破碎。視野被遮蔽,陣型被徹底打散,就連呼喊彼此的聲訊也被大地崩壞的轟鳴徹底淹沒,灰狼與獅子們如同散落各處的棋子,在致命的荊棘叢林中各自為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與孤立無援的絕境!

  “……不要!不要過來——”

  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叫刺破風聲。紫葡萄連忙循聲望去,卻見那位名為愛麗絲的見習騎士正被三枚螺旋魔刺逼在斷墻角落,手中長劍慌亂揮舞著試圖格擋來襲的魔刺。她顯然是被嚇壞了,經驗的不足反而使她在左支右絀中陷入了更大的危機——佩劍很快便被魔刺上的倒鉤卡死,根本無法移動分毫,眼看就要被左右夾擊而來魔刺貫穿身體,絕望瞬間攫住了她!

  “小心——!!”

  一道魁梧的身影從半塌陷的廢墟頂端一躍而下,正是洛波!他手中的鐵锏爆發出驚雷般的暴喝,帶著開山裂石的氣勢狠狠砸下!刺向愛麗絲的兩根魔刺瞬間被這狂暴的一擊砸得粉碎,黑泥與骨渣四濺!

  “背靠那堵斷墻!快!”擋在驚魂未定的愛麗絲身前,落地后的洛波毫不停歇,接著將鐵锏舞動如風,迎擊后續更多來襲的魔刺。他雖頭也不回,聲音卻沉穩如磐石:“別怕!注意頭頂和腳下,剩下的交給我就行!”

  “是……前輩!”看著面前那如同壁壘般堅實可靠的背影,愛麗絲忽的一怔,一股難以言喻的崇拜與感激之情隨即涌上心頭,讓她蒼白的臉頰微微泛紅。方才還在發抖的雙腿陡然生出力氣,她緊咬著唇將佩劍橫在胸前,背靠斷墻保護住洛波的側翼,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無比堅定:“請……請讓我也幫忙!”

  鐵锏橫亙,警惕掃視著周圍仍在不斷向前突刺的荊棘叢林,咧嘴一笑的洛波露出了被硝煙熏黑的牙齒:“那就別對我抱有太大的指望哈,畢竟都從沒做過貴族家小姐的守護騎士,這頭一次還真讓人怪緊張的呢……它們又要來了,注意躲避!!!”

  與此同時,戰場的另一端又傳來了轟然巨響。

  天罰再次激活了手腕上的青銅手鐲,凝實的白金光盾再次在眼前展開,險險擊退了一波正面襲來的魔刺。光盾劇烈震蕩發出劇烈嗡鳴,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松口氣——

  咻!咻!咻!數根更為粗壯的魔刺自前方席卷而來!它們并未直接撞擊光盾,而是即將接觸到流光的瞬間齊刷刷地集體改變了軌跡,帶著撕裂空氣的詭異尖嘯,狠狠刺穿了光盾前方不足一米的地面——下一秒,被闇深度污染腐蝕的地表徹底崩壞,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迅速以駭人的規模蔓延過光盾,朝向天罰的立足之處瘋狂延伸!

  “什么?!”天罰只覺腳下的地面驟然消失!整個身體隨即失去平衡,驚呼著向下瘋狂墜落——地裂底部,無數新生的、閃爍著寒光的魔刺洶涌而起,靜候著他的大駕光臨!

  嗤啦——!!!一道熟悉的銀色鎖鏈電射而至,精準無比地纏住了天罰下墜中的身體。

  “抓住!!”巨大的下墜力道讓紅猛地一個趔趄,但她仍然勉力在裂縫邊緣挺直上身,用盡全身力氣向后拉扯,試圖將劍齒虎從這不可見底的深淵中拉回!

  其他幾位瑪莎姐妹們——白眼、比比、麗絲比——此刻也同樣陷入苦戰,她們掩護在紅的身邊,竭盡全力抵擋著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的魔刺攻勢!比比的短刃化作一片致命寒光,精準切斷突刺的尖端;麗絲比的機關臂鎧仿佛堅實的移動堡壘,在硬撼魔刺沖擊的同時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白眼的弩機交替使用著破甲箭與普通弩箭,將遠處凝聚成團的肉瘤與黑泥逐一凌空射爆。

  但是……沒有用!魔刺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它們仿佛無窮無盡,從肉眼可見的每一個角落瘋狂生長、突刺,如同一個不斷收縮的死亡牢籠!持續的高強度作戰也讓瑪莎姐妹們的動作開始變得遲滯,呼吸粗重、四肢顫栗、額角布滿汗珠。麗絲比的臂鎧表面接連出現細微的裂痕,比比包扎好的繃帶不知何時已被刁鉆的倒刺勾破,白眼的弩箭裝填速度更是明顯慢了下來,無法再以兇猛的火力覆蓋壓制遠處的魔刺……體力的急劇消耗讓她們的防御開始不斷出現漏洞,魔刺帶著致命呼嘯不斷擦著紅的身體飛過,在她周圍的地面和殘壁上留下深深的孔洞。抬頭望著上方那副因用力過猛而略顯扭曲的面容,天罰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紅姐!放手吧!快走!別管我!!!”

  “你他媽給我閉嘴,都這種時候就別再啰嗦了!”紅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是我把你帶進這戰場的!所以我就有責任……把你活著帶出去!”話音未落,她們激戰中的身影便已完全被密集滋生的棘刺吞沒……

  情況……危如累卵!

  必須阻止這一切!必須摧毀那個不斷制造混沌與災厄的始作俑者!目光穿透下方瘋狂舞動的魔刺叢林,紫葡萄死死鎖定著戰場中央——那團仍在不斷蠕動、膨脹、噴吐著黑霧與新生魔刺的巨大腐敗肉瘤,它是所有混亂的源頭,同時也是深淵毀滅之力的具象化!只有徹底摧毀它,才能終結這場噩夢!

  伙伴們隨時都可能倒下!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深紫色的雙眸深處風暴再起!強行壓下身體的疲憊與魔力消耗帶來的眩暈,她將雙手在胸前急速交疊,狂暴的風元素在掌心迅速壓縮、凝聚,轉瞬間將純粹的風之箭矢再度成型!箭身通體纏繞著螺旋風紋,箭尖一點光芒刺得人無法直視,邊緣散發出撕裂空間的銳利氣流!這是她凝聚了最后意志與力量的一擊,目標直指肉瘤核心——那無數膿皰眼球匯聚、黑霧翻涌最劇烈的區域!

  “給我……消失吧——!!!”手臂猛地向前一揮,風之箭矢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青紫色閃電!帶著洞穿一切混沌的決絕意志和突破一切阻礙的強大威勢,以超越聲音的速度悍然射向那肉瘤聚合體最為臃腫、看似相對脆弱的核心部位!

  然而!

  那巨大的、蠕動著不斷增殖的肉瘤聚合體,似乎也同樣“感知”到了這致命的威脅!無數膿皰眼球瞬間轉向箭矢襲來的方向,緊接著在紫葡萄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迎向箭矢的那部分腐敗肉質如同擁有生命般急速向內凹陷、收縮,一層粘稠的漆黑泥濘隨即覆蓋其間,由內而外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闇之氣息,仿佛是為其增添了一層滑膩而柔韌的防護層。

  噗——!

  風之箭矢精準命中了那向內凹陷、覆蓋著黑泥的肉瘤……沒有預想中的貫穿與爆炸!凹陷的肉質如同最完美的緩沖墊,配合著表面滑膩的黑泥,將風矢蘊含的恐怖動能瞬間吸收、分散!緊接著——

  嗡——!!!

  如同被壓縮到極限的彈簧,風之箭矢在暗影的驅動下,以更快的速度、更狂暴的力道——反彈而出、原路而回!飛射而出的延長線,直指半空中短暫脫力、毫無防備的紫葡萄!

  眼中倒映著那急速擴張、帶著自己魔力氣息的青紫色光芒,紫葡萄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全部的思緒。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混沌的造物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學習”并“模仿”了之前天罰用青銅手鐲折射吐息的戰術,甚至還做得更加詭異、更加令人防不勝防!

  闇……竟然……擁有智慧?!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她腦中炸響,但身體的本能反應更快!

  “風場——!!!”她強行榨取體內殘存的魔力,雙手猛地向前張開——一道由無數紊亂氣流構成的半透明障壁在她身前倉促成型,這也是她此刻所能施展的最快防御!

  但是!太倉促!太虛弱了!

  劇烈的爆炸在半空中轟然爆發!狂暴氣流化作失控的剃刀向四面八方瘋狂席卷,薄薄的風場防護如同紙糊的般瞬間粉碎!

  紫葡萄只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重壓狠狠撞在胸口,一聲混合著劇痛與難以置信的悶哼連帶著鮮血從喉中擠出,嬌小的身體隨即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爆炸產生的恐怖氣浪狠狠掀飛,不受控制地翻滾、旋轉——最終,直直墜落。

  視野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和撕裂般的劇痛所吞噬,耳邊只剩下能量爆炸的轟鳴和自己血液噴濺的聲音。意識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曳,在徹底失去知覺前的最后一瞬,她隱約感覺到自己的下方……是那片被魔刺和黑霧籠罩的、如同煉獄般的戰場……

  到此……為止了嗎……

  -

  仿佛全身墜入冰冷的海底,劇烈的疼痛已經遠去,只剩下一種奇異的、靈魂剝離般的輕盈感。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熄滅的邊緣,一點微弱的光感恍惚間刺破了混沌。

  視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蕩漾開一圈漣漪。血腥的戰場、呼嘯的魔刺、翻涌的黑霧……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暖明媚的陽光,帶著青草、花蕊與布帛氣息的微風,以及——

  震耳欲聾的、如同山呼海嘯般洶涌澎湃的歡呼聲!

  站在尕瑪爾堡那高聳巍峨的城門樓上,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溫暖而耀眼,帕雅丁王族的旗幟——白底上繡著紫色薔薇的徽記——在目光所及的每一座塔樓上迎風招展,獵獵作響。空氣中彌漫著慶典的喧鬧與花香,城樓下方巨大的廣場上熙熙攘攘,全副武裝的騎士們列隊肅立,盛裝相迎的城鎮居民們高舉鮮花和彩帶,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喜悅與熱忱,無數道目光匯聚在城門樓上,匯聚在她身上。

  “看啊!是我們的小公主!”

  “天佑吾主,那是我們的王國之光!”

  “誕生日快樂!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這一稍顯陳舊的回憶令她心生一絲狐疑,轉而將目光朝下對著自己——穿著精致華美的白色蕾絲裙,小小的身體挺得筆直,同樣小巧的雙手卻十分不安地絞在身前。

  我……我變小了?!

  不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的的確確都是出自她的回憶——七歲的誕生日,幾乎早已淡忘的往昔……

  她赫然想起了格林曾經給自己介紹過的“走馬燈”——據說生靈在將死的時候,為減輕死亡的痛苦與恐懼,大腦會十分體貼地將那些深埋心底的、或輝煌或沉重的記憶碎片重新翻出,如同無形之手快速翻動著的書頁,在意識消散的邊緣自動回放,作為生命之火即將熄滅前最后的一抹余燼。

  如此說來,自己大概確實是要死了吧……她恍惚地想。原來在死之前,最先浮現的會是這樣的畫面。

  一只寬厚溫暖的大手忽的輕輕搭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她仰頭望去——是父親。灰狼主父威嚴而慈祥的面容上帶著自豪的笑意,他微微俯身,低沉而充滿力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起讓她心安的溫度:“看吧小紫,看看他們……他們,都是為你而來的。”

  嘩——!!!

  更加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撲面而來,如同最動聽的樂章。她能看到每只眼睛中閃爍的光芒——那是欣喜、是期待、是毫無保留的驕傲。每一張仰起的臉上都洋溢著純粹的喜悅、真誠的祝福,以及毫不掩飾的、近乎虔誠的崇拜。她是灰狼主父最珍愛的掌上明珠,她象征著這個國家的繁榮與希望,她是被所有人寄予無限美好期望的……王國之光!

  那份被珍視、被仰望的感覺,如同一股暖流包裹著她小小的身體。她也下意識地挺起胸膛,小小的臉上帶著一絲懵懂卻無比真實的驕傲。只要有父親在身旁,她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然后——畫面驟然扭曲、切割。

  還是是那座熟悉的城門樓,陽光卻似乎黯淡了幾分。風有些冷,吹得旗幟的飄動都顯得有些沉重。十歲的她依舊站在原處,依舊穿著精致的、繡著薔薇紋章的絲絨禮服,只是身邊那如山岳般令人心安的身影……消失了。

  父親去世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兄長。未來的少狼主披著象征帕雅丁王權的深紫色披風,面容英俊卻帶著一絲尚未褪去的青澀和難以掩飾的沉重,他努力挺直脊背試圖模仿灰狼主父昔日的威嚴,但眼神深處仍舊藏著一絲迷茫與無助。

  城樓下方的廣場上站滿了士兵和民眾。旗幟依舊飄揚,歡呼聲依舊響起:

  “灰狼王陛下萬歲!”

  “帕雅丁家族萬歲!”

  但……有些不一樣了。

  投來的目光中不再只有純粹的欣喜與崇拜,她敏銳地捕捉到了混雜在歡呼聲中的……難以言喻的擔憂。那些目光在她和兄長之間游移,最終落在她身上時已看不到多少崇拜與喜悅,反倒是摻雜了更多復雜的情感。

  “聽說郡主還是整天和那些野孩子廝混在一起……”

  “她能幫上陛下什么忙嗎……”

  “沒了爹的兩個可憐孩子,拿什么跟鐵王座對抗……”

  父親驟然離世的巨大悲痛尚未平復,她不再是那個只需享受陽光的小公主,她是帕雅丁的郡主,是王位繼承序列的第二人。她終于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名為“責任”的擔子悄然落在了稚嫩的肩膀上。抬頭看向身邊的兄長,他眼中的沉重讓她愈發明白形勢的緊迫與不容樂觀,她和他必須互相扶持,才能努力背負著王冠與家族走得更遠。她下意識緊握小小的拳頭,深紫色的眼眸中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倔強,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堅強一些,試圖回應那些擔憂、憐惜與無奈的目光,但在心底深處,卻悄然滋生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安。

  又是一陣劇烈的恍惚。

  寒風凜冽,如同刀子般刮過臉龐。頭頂的沉重王冠冰冷而堅硬,天鵝絨長袍包裹著她單薄的身體,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這一次,她十四歲,是她的加冕儀式。

  下方巨大的廣場上,士兵們盔甲冰冷,民眾們裹緊了御寒的衣物。刺骨的寒意并非來自寒風,而是來自那些冰冷、懷疑、甚至帶著絕望的目光,沉沉地壓過來,像是積了雪的云層。

  “女王陛下萬歲……”

  “帕雅丁家族……萬歲……”

  稀稀拉拉的歡呼聲響起,很快就被呼嘯的寒風吞沒。廣場上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卻比任何喧囂都更刺耳,更冰冷,更……令人絕望。無數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不再是七歲時的熱切,不再是十歲時的憂慮,而是空虛、麻木、以及……深深的不信任。

  她的兄長,那位年少萬兜鍪的少狼主,在雪鳴山一戰的全軍覆滅后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王權的重擔就這么毫無預兆地壓在了她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小女孩身上——狼國五百年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女王!毫無疑問,那些曾經在父親和兄長面前宣誓效忠的貴族們,此刻也都在用質疑與審視的目光掂量著她的分量。她……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憑什么認為自己有能力扛起這千鈞王冠?憑什么認為自己能守護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和萬千的子民?

  獨自站在高處,她必須默默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冰冷的冠冕壓在她額上好生疼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十四歲的肩膀,如何扛得起一個國家的興衰?父親的期望,兄長的遺憾,子民的質疑……無形的枷鎖,將她牢牢禁錮在這冰冷的王座之上。

  雙眼倒映著下方那片沉默的、充滿不信任的海洋,一股難以言喻的孤獨、冰冷與深入骨髓的自我懷疑,如同毒藤般纏繞住她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

  我……真的能做到嗎?

  我……能守護得了他們嗎?

  深深的動搖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入了她十四歲的靈魂深處。

  畫面又一次的劇烈晃動、撕裂——

  周身濃煙滾滾,直嗆得人無法呼吸。精美的掛毯在燃燒,巨大的石柱被熏得漆黑,穹頂華麗的彩繪玻璃在高溫下接連炸裂,碎片如同冰雹般砸落。廳外,震天的喊殺聲、兵刃交擊聲、瀕死的慘嚎聲混雜在一起,如同地獄的喪鐘。

  十四歲的她孤身昂首屹立于城堡的主廳,臉上沾滿了煙灰,長發凌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十多米開外的石階中段,衣著華麗的老貴族正背靠著冰冷的石墻大口喘息,他的一條腿被利刃砍傷,鮮血染紅了精美的地毯,灰白的頭發散亂,臉上分明帶不屑于隱藏的瘋狂與狡詐。

  “投降吧,波頓大人!”她的聲音因吸入煙塵而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軍隊已經潰敗,你的城堡已經陷落,你的叛亂已經失敗!快放下武器投降,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她下意識地抬起雙手凝聚魔力,指尖微光閃爍,氣流開始在她周身匯聚——然而!

  一股無形的壓制力如同冰冷的鐵箍,猛地從腳下傳來!指尖剛剛亮起的微弱光芒驟然熄滅,連帶著體內的魔力流轉一并陷入粘稠的泥沼,滯澀無比。

  “這?怎么……”

  “哈哈哈!!”階梯上的波頓大人發出了一陣赤裸裸的嘲笑,“小丫頭!你以為這里是哪兒?!這個房間的地磚,每一塊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黑曜石,它們能干擾這片區域內任何魔力的生成!你的風?在這里——毫無用處!!哈哈哈哈……”

  波頓大人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快意,仿佛看著一只落入蛛網的蝴蝶:“謹代表鐵王座,向您致以親切問候,我的……女王陛下!”

  話音未落,身旁巨大的石柱陰影處,一名手持十字弩的叛軍士兵驟然閃出,箭頭在跳動火焰的映照下閃爍著殺意十足的寒光,目標直指她的心臟——近在咫尺!避無可避!

  就在致命弩箭離弦而出的剎那!

  噗嗤——!!!

  令人心膽俱裂的沉悶刺擊聲響起,溫熱的鮮血頓時濺滿了她的臉頰——一道纖細而矯健的身影猛地從側后方沖出,沒有絲毫猶豫,毅然決然地幫她擋下了這致命的一箭!幾乎與此同時,來者也在即將倒下的瞬間借由沖勢擲出手中彎刀,利刃劃破空氣帶著凌厲的風聲,精準洞穿了不遠處持弩叛軍的脖子。

  “燭顏!!!”

  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隨即猛撲上前將搖搖欲墜的紅發雌狼抱入懷中。弩箭刺穿了整片沒有鎧甲庇護的胸膛,燭顏的呼吸愈發急促而微弱,鮮血如同泉涌般從身后的傷口汩汩流出。

  “燭顏!堅持住!我……”雙手和衣襟都被染紅了,她手忙腳亂地想按住那不斷涌出鮮血的傷口,卻根本無濟于事。

  “陛下……別哭……”嘴唇翕動,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我和發沖他們發過誓……一定要保護好少狼主……和你……所以……你不能哭哦……”

  燭顏的臉色已然變得灰白,但渙散的目光仍努力聚焦著她滿是淚痕的面容,嘴角艱難露出了一個極其微弱、卻無比溫柔和堅定的笑容,仿佛是身為大姐姐正在安慰自己身邊的小妹妹:

  “我們都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王……”

  伴隨著最后一個音節落下,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了,那只想要擦去她眼淚的手也隨即無力地垂落下去——燭顏死了。

  “燭顏!不……不要!”她緊抱著懷中逐漸冰冷的身體,滾燙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浸透了燭顏沾染灰塵的紅發。

  “哈哈哈哈哈哈——!!!”

  階梯之上,波頓大人那歇斯底里的狂笑聲再次響起,他身邊早已被燃燒的倒塌梁柱團團包圍,火舌舔舐著他的衣袍,但他眼中的瘋狂與嘲諷卻并未因此消退分毫。

  “看啊,多么感人的故事啊!忠心耿耿的舊日水匪用自己卑賤的性命……換了尊貴的女王陛下一命!”波頓大人嘶聲力竭地嘲笑著,聲音在烈火燃燒的噼啪中顯得格外刺耳,“可那又如何?你看到了嗎?沒有她,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你只能依靠別人!除了躲在別人身后,讓別人為你流血犧牲……你還會什么?!”

  波頓大人用盡氣力抬手指向她,最后的眼神中充滿了純粹惡毒的鄙夷:“沒有這些忠誠的蠢貨為你擋刀,你——帕雅丁家的紫葡萄——根本就是一無是處!!!你連眼前的人都保護不了!你有什么資格守護這個王國?!你有什么資格守護萬千子民?!!”

  “我會在地獄里好好欣賞——灰狼主父和少狼主留下的基業……究竟會如何毀在你這個無能的小丫頭手里!哈哈哈哈哈哈……”在烈火中扭曲狂笑的剪影,伴隨著他被被烈焰吞噬殆盡的最后一刻。

  她抱著燭顏的尸體跪坐在燃燒的主廳中央,濃煙嗆得她無法呼吸,火焰的熱浪灼烤著她的皮膚,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心中那份沉重的、帶著血腥味的自我質疑與否定。波頓大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她的心臟。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絕望無力感,如同最黑暗的潮水,緩緩將她的世界淹沒。

  “我……保護不了任何人……”

  “我……什么都不配……”

  回憶的最后,那個十四歲少女的低語在腦海深處回蕩。走馬燈的畫面似乎即將定格在這片絕望的深淵中,成為意識消散前最后永恒的黑暗終章。

邪惡的江狼豺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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