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在校園內四處穿行,口里還呼喚著吳郊的名字。眼看著各處的燈不久就要熄滅,他依舊沒有放慢腳步,還順著樓道一間間教室尋找著杳無音訊的兒子。
“這鬼學校怎么大得離譜!”
來到了綜合大樓走廊的盡頭,他停了下來。眼前是一個宏大的T形交叉路口,兩邊是南北教學樓雙橋。至此,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唯獨剩下這間行政辦公室。
“這小子,不會跑去偷礦泉水了吧!”老吳曾來過這個地方,知道有學生會專挑放學時間跑進里面順走兩三瓶瓶裝水。只不過他不能確定,因為大門是緊鎖的。要說吳郊真正在哪里,他還真不知道。
“老爸,我在這兒!!”熟悉的聲音再次響在耳畔,他驚喜的轉過頭去,兒子就在長廊的起始處的大玻璃門后向他招手。
“你在那兒干嘛?”老吳的聲音像是要哭出來,隨即慢慢擦了一把額上的汗。
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兩人之間——
“不好,是張老師!”
“不好,是張主任!”
兩人心中一驚,行政主任竟然還沒離開學校,此時又來到第一層巡邏。
聽說這位管理繁瑣事務的男老師上次逮著的幾個翻墻進校的人員現在已經在城內找不見生活的蹤影了。
剛剛童軼孤身進入辦公室時,吳郊聽到了樓上老師巡邏的腳步聲,這才急中躲到大門后方。
怎么辦?是直接走過去,還是往后撤退?行政辦公室的通風窗口還在自己頭上接近半米的地方,若要進去只能找物體墊腳。他四周環顧了一圈,只有一個消防栓能爬上去,但離窗口還是有一定距離。
……
走廊的燈光原先照得敞亮,現在卻顯得有些昏暗,且不再發出光和熱。
“若是被抓住了,保準會讓吳郊丟臉一輩子!”他強硬提醒著自己,但莫名的暈眩感將他包裹。
帶著無處安放的后悔,他忍著不發出聲音,盡可能保持靜止不動。今晚能不能和兒子吳郊回家吃飯,就看能不能渡過這一劫了。
你真是有點后知后覺了,懦夫老吳。
整個長廊仿佛人體的腹道,又好像空邃深淵似的。老吳躺在這深淵的底部,任憑波浪決定自己的命運。“沒想到,我已經成年了,還是要和老師做對啊……”他悵然若失。
皮鞋聲緩緩逼近。
那是一雙锃亮的皮鞋,差不多45碼;腳也很寬,大而厚實。常見的一套藍西服穿在身上——那是標準的領帶打法,紐子和衣角整整齊齊。他戴著一副方形無框眼鏡,眼鏡后方閃著一雙很有威尊的眼神。
張主任,一直是個令人膽寒的人物。
他嚴肅得就像無情的機器,就連走路也都有幾分機械的靈魂,雖大步流星,略顯單調。
同一直線上的三人眼前一黑——天邊的云層電光閃現,黑夜在剎那間反轉了底色。吳郊的臉變得蒼白,無力的身子靠在墻邊倒下了。
學校的電力系統在那之后不知怎的癱瘓了,所有供電立即終止了,整棟綜合大樓的燈一層接一層地熄滅著,很快就使環境一片灰暗,伸手不見五指。
還在呆滯中的吳郊老爹突然反應過來,耳畔響著的心跳聲讓他誤以為張主任的鐵步依舊邁著。趁黑摸索到大玻璃門口,拍了拍嚇得昏死過去的兒子肩膀;一把背起吳郊,從校門的伸縮門吃力翻了出去。
而另一邊,童大哥的黑色轎車正行駛在城市三環路上。車身很低,擋風玻璃與光滑的車頂共同連成優美的流線曲形。父子倆最終停在一棟公寓樓下。一進屋,童軼就被父親叫住:“唉等等!先別急著進你那房里去。家里來客了,去換身衣服,等會兒和你威叔見個面!”
說罷,他就興致勃勃地去廚房拿酒了。
“威叔?!是我爸的哥哥?不,應該是弟弟吧。”童軼想著,“不過,沒聽起大人談過啊……”
“愣著干什么?趕緊去洗個澡,怎么搞得一身汗?”母親的聲音從身后的客廳里傳來。
十點十五分,飯菜熱騰騰的香氣直往上冒。一家四口坐在茶幾的四個方向,分別為童軼、童軼母親、童大哥與初次見面的威叔。
“哈哈,和他小時候一個樣。”
“童軼,別挑食啊,吃點這個!”
“威叔給你夾點花椰菜。”
“不用。”
“禮貌呢!咋不吃蔬菜?”
“謝謝了,我不用!”
“嗐,別勉強孩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哈哈哈。”威叔的笑聲十分爽朗,大家也都微笑著。
“唉爸,我說,威叔是做什么工作的?”童軼小聲問道。“哼,你威叔可是天文學方面的專家,得過三次KSA天文獎的提名!”
這一介紹,把童軼嚇了一跳。他本以為像威叔這種四海為家的浪子沒有任何學問,但沒想到還在科學領域有如此大的建樹。一瞬間,他的羨慕之情表現得十分夸張,以至于無意中驚掉了筷子,再次被母親訓斥了一頓。
看著兒子的神情,童大哥有些得意,畢竟有個這么優秀的兄弟,換作是誰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驕傲自豪。
“你聽話,以后能成為一個和他一樣厲害的人!”大哥不忘借機會鼓勵一下兒子。
“我都上初中了,什么事都沒問題的!”大家又都笑起來了,好像在為自己感到高興,但更多的是家人團聚時的溫馨氛圍。
“那個,有空的話能不能給我講一講你的工作啊,威叔?”
威叔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感動地回答道:“當然可以了。童軼,你是第一個對我工作感興趣的人,真是謝謝了!”
“不用謝不用謝!這是我的榮幸……等等,第一個?以前沒有人知道你的職業嗎?”
“知道的不多,但從沒有人認為我是一個正經的科學家。當然,你除外,果然還是家人最理解家人啊。”……
第二天清早,童軼父母都出門上班了,叫醒童軼的是威叔。臨走前童大哥略帶歉意地囑咐弟弟:“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們回來之前,童軼就由你照顧了!”威叔自然爽快答應了。在學校門口,童軼有些不舍地和他告著別。
“謝謝您,威叔!”
望著孩子遠去的背影,威叔不知怎的眼眶濕潤了。正準備回家時,一股熟悉的氣息引起了他的注意,舒展的心頓時緊張起來。
“原來,他們已經想對我下手了。”他神情峻默,朝城南后巷走去。

精哲函數
第一卷故事的開端,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