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妮不跑還好,一跑事兒就大了,顧所回去立馬查了她的背景信息,結果讓人大吃一驚。
正所謂真人不露相。
這女人年紀不算大,彰臨市人,四十二歲的年紀,卻已經是“三進宮“了,其中兩次是因為盜竊,一次是因為組織他人賣淫,被判了八年半,前幾個月才剛被從監獄里放出來。
沒想到她居然一被放出來,就急三火四的來延平找李利軍,這事左左右右都透著蹊蹺。
“事情詭異就詭異在這兒,她目前身上沒有背著任何事,看見穿警服的大壯第一反應是跑,很有可能是這么多年以來形成的條件反射,所以也就不能對她發協查通告了,人家配合就配合,不配合,也不能強行抓人家來,限制人家人身自由不是。”顧所說。
被帶來的砂鍋店老板一開始還挺橫,被帶回派出所不出十分鐘,聽了這女人的資深背景就徹底蔫了,還以為自己要煥發第二春的夢想破滅,垂頭喪氣的交代:“她說她是來找兒子的,當年年紀小,早早被一個渣男給騙了婚,那人打她,她受不了帶著兒子逃出去,結果那渣男發現了帶人來堵她,最后沒辦法她只能舍了兒子。后來那渣男帶著兒子搬了家,不知道搬哪里去了,她這些年居無定所,到處流浪,就是為了找兒子,我想著......她也是可憐人啊。”
“她兒子多大年紀了?她前夫是什么人?她有沒有和你提起過一個叫李利軍的人?”
店老板一個勁兒的搖頭。
他接觸霍妮也沒幾天,知道的也就這么多了。
大壯十分不屑,“根本就是撒謊,霍妮的戶籍信息里根本沒顯示她曾經有過一段婚姻關系,也沒有顯示她有什么兒子,她確實在附近幾個市流竄過,其中一起盜竊案就是在外市被抓的。”
“也可能是沒到法定年齡根本沒扯證......嗨!這種女人說的話都是張嘴就來,我看她就是看準了這個店主好忽悠,搞不好想發展發展,騙他給自己花點錢,你還當真了,”顧所搖頭,又去看劉民一,“這事兒我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你看......”
要找霍妮不可能只靠這一個派出所的力量。
劉民一站起身拍了下顧所的肩膀,“謝了兄弟,我回隊里了,你們再留意觀察一下那店主,看霍妮還會不會再回過頭來投奔他,或者還會不會在這附近游蕩。”
大壯看著劉民一起身的背影,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顧......他......”
“人之常情。”顧所沒讓他說完,打發他趕緊去忙自己的事。
劉民一回隊里匯報了這個情況。
緊跟著郭笑和小秦也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
“紀隊,這孩子的家長看到了我們發出的征集目擊者通告,帶著兒子找到了馮蘭青那里,正好被我們趕上,就帶回了隊里,”郭笑和小秦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絲混合著說不上慌張還是震驚的情緒,郭笑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劉民一的角度瞥了一下,半道里又生生止住,清了一下喉嚨,“這孩子當時替兇手給大陸哥傳過話。”
“哦?”紀展鵬上下打量了那個男孩子一眼,見他略微有些緊張和茫然,但整體還算鎮定,溫聲說:“把你知道的情況和我們講講,好嗎?可以慢一點,不著急,但一定說全,別有遺漏。”
這事已經對父母和兩位帶他來的警官說過兩三遍了,男孩子先是下意識的搓了搓手心,才徐徐說:“昨晚我和同學來運動場和幾個外校的男生踢球,他們犯規還耍賴,就發生了點不愉快互相推了幾把,回家半路上我發現耳機不見了,大概是動手時候掉了的,就獨自返回來找......找到之后天也挺晚了,我就想抄近路從工地那邊繞,剛繞到那一片辦公室那邊,有個男的突然在樹蔭底下叫我,說讓我幫他去那排辦公室最里邊的一間叫個人出來,我就去了......”
紀展鵬忍不住打斷他,“他怎么說的?”
男孩子“哦”了一聲,“他說他和那人是哥們兒,鬧著玩,我幫他去叫人出來就行,別的不用管。”男孩子頓了頓,“他給了我兩百塊錢,我也沒多想,進去那間辦公室一看,也不是個小孩兒,是個大人,應該沒什么危險,就按照那人說的傳了話,然后就回家了。”
紀展鵬瞇起了眼睛,“都讓你怎么說的?”
“他讓我問那男的,是不是叫大陸,對方說是,我就說:一個人來后頭工地,別叫朋友,咱倆好好嘮嘮。”
男孩子停下來,紀展鵬皺眉,“就這些?”
男孩子“啊”了一聲,郭笑在后頭推了他一下,“不是還有名字?”
“什么名字?”有人問。
小秦一口氣哽住,看著比那男孩子還緊張,郭笑也垂下了頭。
男孩子經過這提醒,趕緊補充,“他還在我手心上寫了個名字,讓我說完話給那個人看,寫的是......劉繼甜......”
辦公室里傳出不少低低的抽氣聲。
紀展鵬沒顧得上,先伸手去抓男孩子的手,男孩子下意識往回躲,又反應過來慢慢手心向上的往前送了一下,“我昨天回家洗手就洗掉了,全、全沒了。”
兩百塊錢也被男孩子的父母交給了郭笑,技術科那邊正在試圖提取有效指紋。
幾秒之后,紀展鵬才意識到辦公室里的氛圍似乎非比尋常,“怎么了?”
有人貼著他耳朵小聲說:“劉繼甜是老劉的女兒。”
紀展鵬心里剎那間翻轉顛倒,寥寥想通了一些關結,余光里瞥見劉民一垂頭不語,像是對這件事已經有所耳聞,稍微放下心來,還是對著小秦他倆再次確認,“安全確認了嗎?”
小秦都不知道滾動了多少次喉頭,艱澀的說:“知道這事就和劉哥家里聯系了,孩子一切都正常,昨晚也一直在家里,沒有出現任何意外,我已經讓轄區派出所的人這幾天加強巡邏,幫忙盯著些。”
紀展鵬點頭,又問:“能記得清那個人長什么樣子嗎?”
男孩子為難又抱歉,“我當時沒往他臉上使勁瞅,他站在樹蔭里,帶著帽子和口罩,帽檐挺低的,眼睛就在陰影里頭,黑乎乎一片......”
郭笑接過話,“他記不清兇手的樣子了,只有身高體型的大致描述,和洪主任推測的兇手體貌特征相符,我們把很多疑似兇手的人的照片放在一起讓他辨認,他也沒有指認出具體的人。”
“對不起,”男孩子很難過的樣子,“我當時沒仔細看。”
又有人給男孩子放了大陸的那條語音信息,男孩子一會兒說就是和自己說話的那個男人,一會兒又說可能是,反反復復,其實就是根本記不得了。
紀展鵬拍拍他的肩膀,“不怪你,你把這些話轉述給我們已經很好了,但是記住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別隨便收人錢財給人跑腿辦事,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免費午餐,嗯?”
郭笑帶著他出去了。
紀展鵬眼光再次看向了劉民一身上,話在舌尖上轉了個個兒,只對大家說:“小秦他們在馮蘭青的互助會里,查到當天下午原本應該有一個會員去取收據,但沒有出現,經過核實,此人就是最近一起縱火案的房主黃久,目前......”
洪天悄默聲的走進來,對紀展鵬搖了搖頭,“提取不到。”
紀展鵬低頭悶聲冷笑了一下,才抬頭接著說:“現在有足夠多的指向性都把箭頭打在了這個黃久身上,這人身上確實疑點很多,比如他的出身,他和他叔叔的關系,他家為什么突然被燒,唐靜波夫婦曾經在第一個賣家那里看到的衣柜男孩,和他有沒有關系?如果沒關系,那為什么唐靜波夫婦的舊案被翻出的契機,會和劉逸案相互關聯?還有,大陸出事的時段,為什么恰巧也是黃久理應赴約前往互助會的時候?馮蘭青說,黃久少年時期性格陰郁,成年后才突然轉變......”
他眼里冒出犀利的光,“每次案發時,他或者有不在場的證據,或者沒有,但卻沒有一次有確切的在場證明——我們就是缺少一個可以一擊即中將他釘死在這件案子里的決定性證據,所以即便將他帶來問話,他也大可以抵賴推諉沉默不語,甚至找律師......太被動了!如此冷靜不留痕跡的屢次作案,他的狡猾程度與心理素質,都不是一般犯罪分子所能相比的,我們當然不能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但也絕不能放縱任何一個壞人,所以,”他示意幾個同事,“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秘密排查他的所有社會關系,走訪他的每一個同事朋友,先不要打草驚蛇。”
劉民一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只是徒勞的的張了張嘴。他當然知道從前站在受害者角度對黃久進行的社會關系粗篩,必然不能和紀展鵬強硬力度下將黃久視為犯罪嫌疑人的調查烈度相比。
他突然對自己之前堅持了十九年的執念有了一絲質疑,也對自己的專業能力有了懷疑。
那天又晚些時候,隊里傳回了兩個消息。
一個是跟蹤黃久的外勤組傳來消息,說黃久正常上下班,買菜回家,一切正常。
另一個是轄區派出所發來的,說查到霍妮半個小時前剛用自己的身份證買了張火車站票,此時已經離開延平,回彰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