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藍光攜著紅發女子一口氣跑出去近幾里路,苗疆叢林居多,那道光墜入一個雜草茂密樹叢,借著一人多高的草叢和周圍樹木的掩護,他才把手中紫衣紅發的女子放下。
剛才情形危及,女子連反應都未反應過來便被救著狂奔了幾里地,頓時頭暈目眩,有些反胃,等躺在地上好好緩了口氣,才察覺到壓在身上的重量,一睜眼,一個干凈俊朗的少年映入視線,一身紅衣如火,令她心跳忽然加速。
時過境遷,上次和他靠的這么近還是一年之前,這一年之中,她躲避著所有親近在乎她的人,為了一個艱難的目標,刻苦修煉,甚至不惜損害自己的身體——也許是孤身一人久了,再次看見這個溫暖的少年的時候,讓她感覺渾身發燙,隱隱有些激動。
“噓——”子漁幾乎貼在她身上,見她神情觸動,急忙示意她噤聲。“你一下惹了這么多大妖,難保他們不會追上來,先別出聲!”
子漁看著這副令他思念的面孔,一時出神,她和一年前相比,還是那樣冷漠,給人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覺,唯一的變化,是她一頭長發,如今竟變成了紅色。
“阿蘿,你……你的頭發……”
劍蘿沒有回答他的疑惑,冰冷帶刺的眼神,從他的臉上,移到他的手上。
子漁順著劍蘿要吃人般的目光看過去,突然意識到了他可恥的行為,頓時臉紅如火燒,冷汗涔涔往下流。
“登徒子!”劍蘿飛起一腳把子漁從身上踢了下去。
她雖眼中全是被輕薄后的惱怒,但是心里卻是復雜的很,她既希望這個少年離她遠遠的,可剛才身處險境,他也是她第一個想到的人。
心愿成真在這個神奇的少年身上居然是可行的。
“我好歹救了你,不用這么大勁吧——”子漁怯生生地小聲抗議道,揉著被踹的胸口。他前不久剛把一個綠衣服的小丫頭從兇獸口中救下來,現在又趕到妖族大會上把劍蘿救了下來。
“你一直跟蹤我?”劍蘿不滿地問道,但語氣比剛才溫和許多。
“哪、哪有!這一年來妖族暗中活動,我剛得到消息說八部妖王今日大會,結果就看見你單刀赴會要和那女王動手,我若不出手,你可就成妖獸的點心了!”
劍蘿白他一眼,道:“誰要你救了……”
子漁剛要張口,就聽見樹叢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好像有好幾個人正在朝他們靠近,他心里頓時涼了半截,雖然兩人周圍雜草茂盛,在遠處是萬萬看不見他們的,但是這幫妖族顯然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非要把那行刺女王的人抓出來。
得罪了女王還想走?
“他們找來了?”劍蘿頓時緊張起來,對方人多勢眾,子漁又不會打架,若是被發現了,兇多吉少。
“噓……”
有一個人,正在快速接近他們,子漁和劍蘿對視一眼,若是那妖怪探了他們所在的這片草叢,便快速將他無聲解決掉,以免招來其他人。
蹲坐在地上的兩人,同時站起身來,手上法術朝那靠近的身影招呼上去。
下一刻,兩人的手同時停在空中,子漁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劍蘿則被握住了嘴,不讓她發出半聲叫喊。
他們看向眼前之人的時候,心底都狠狠震驚了一下。
“真是兩個不讓人省心的家伙。”姜焱凌在兩人臉上來回瞟著,一臉淡然。“他們就在外面,別出聲。”
劍蘿怔怔地望著姜焱凌,他怎么會出現在此處?他的頭上,怎么長出了蚩尤血脈象征的雙角?他怎么赤裸著上身,衣服好似被燒掉了,身上還有零星的灼傷痕跡?他怎么……
感受著姜焱凌手上傳到她臉上的溫度,兩人之前從來沒有這么親近過,劍蘿心中情意一下被喚醒,溫情摻雜著激動,令她臉紅心跳。
“噤聲就噤聲,你掐我脖子干嘛?!”子漁發出幾乎窒息的聲音,打了下姜焱凌的胳膊。
姜焱凌怔了一下,趕緊松手。“你長高了,沒習慣。”
“大王,沒找到那女的!”
“這邊!這邊還沒搜!”
草叢外的妖族正在朝三人這里靠近,姜焱凌斜眸朝外面望了一眼,再看了眼低頭垂眸的劍蘿,露出一絲長輩看待惹禍晚輩的無奈神情。
他一言不發,把兩個年輕人扔在原地,扭頭朝草叢外走去。
一只蝎子精聞著活人的氣味兒,長著毒刺的尾部就懸在他身側,十分警惕的樣子。
妖族的嗅覺要比凡人靈敏數倍,蝎子精循著味道慢慢接近草叢,還未看見活人,毒刺就朝著草叢扎了過去。
突然,一陣狂風從他面前席卷而過,他如撞到一面屏障上般被彈出數丈之遠,迫人的威勢在樹林里穿梭,如狂風掃起落葉,令樹木都不安地顫動起來。
赤裸著上身的男子出現在這群蝎妖眼前,年輕的小妖見男子面生,但氣勢迫人,不敢妄動,而蝎王看清他面孔,登時冷汗直流,一巴掌朝地上那被掀翻的蝎妖腦袋上派去。
“有眼無珠!”
姜焱凌漠然看著蝎王教訓屬下,一言不發。
“姜教主!我這愚蠢的屬下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教主恕罪!”蝎王膽戰心驚地朝姜焱凌單膝跪下,身后的小妖們一聽,也都齊齊整整跪了一地。
姜焱凌冷哼一聲,看似漫不經心道:“如此冒失,為何?”
蝎王張口張了一半,欲言又止。最后,他決定隱瞞八部推舉妖族之王的事,道:“稟姜教主,今日我妖族內部相約在此聚會,大會上突然殺出來個身法詭異的紅發女子,口口聲聲要奪姳奚女王的凝寒淬,不過她不是姳奚女王的對手,敗走至此,我等自是來此處抓她回去的……”
姜焱凌皺起眉頭,似有不悅。蝎王瞧著他的神情,還以為他是因為妖族越過他的權利,私下推舉妖族之王而心中惱怒。
二十一年前的姜焱凌外貌與凡人無異,如今額頭竟出現了蚩尤血脈的雙角和火焰印記,修為深不可測,血脈之力恐已經完全覺醒了。
若是惹得他不悅,后果不堪設想。
“姜教主……可是來找姳奚女王敘舊的?她多次和我們提起教主您,極是思念呢。”蝎王僵硬地賠笑道,姜焱凌不說話的時間,對他來說如坐針氈。
姜焱凌沉默了許久,一群蝎妖也陪著他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他深沉地嘆了口氣道:“我一路上并未見到什么人逃走,退下吧。”
“是!”蝎王如獲大赦,急忙站了起來,朝姜焱凌拱手,帶著手下小妖急忙離開了。
待稍微走遠了些,身旁一個小妖問蝎王道:“大王,為何剛才有所隱瞞?”
蝎王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擦著額頭還沒干的冷汗,道:“今日妖族八部推舉妖族之王,無非就是因那位久無作為,才需要一位新的領導者的,妖族內部私下都對他有些不滿,若是讓他知道我等有異心,還背著他重新推舉妖王,你我當場就要灰飛煙滅!”
蝎王回想著姜焱凌那對與蚩尤極其相像的犄角,心中后怕連連:“看他的樣子,修為定是又精進不少,與蚩尤上神無比接近了,姜教主本就殺伐果斷,冷酷無情,若是不小心惹了他,是要萬劫不復的!”
劍蘿望著那群跪在姜焱凌面前的群妖倉皇離去,心中觸動萬分,眼中滿是傾慕之意。
如此威風凜凜的王者,正是她從小渴望接近親近的大英雄,那一瞬間,劍蘿覺得那個睥睨天下的姜焱凌又回來了。
子漁將劍蘿那閃閃發光的眼神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姜焱凌出現之后,她一眼都沒看過自己。
姜焱凌重新走進草叢,冷冷瞧著劍蘿一頭紅發,道:“這就是你惹的禍?搶凝寒淬?”
劍蘿低著頭,一言不發,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時不時還偷偷看一眼姜焱凌健壯的上身,咽一口口水。
姜焱凌冷哼一聲,道:“以后不許再用血祭之術催動巫妖刃。”
子漁聽后心中吃驚,他就知道,劍蘿這一頭紅發的來歷定是練了什么不尋常的功法導致的,她的修為一年之內突飛猛進,將短距離內的空間瞬移掌握地爐火純青,這其中既有天賦,也有努力,只不過是通過傷害自己身體的方式。
“為什么?!”劍蘿大聲抗議道。
“你未修習蚩尤族心法便強行催動蚩尤族兵器,時間一長必定喪命,你這丫頭,什么時候能讓人省心?”
“讓你省心?這話人人都能說,就你不能說!”劍蘿被姜焱凌說了幾句便惱怒起來,一巴掌拍在他的肌肉上。
啪的一聲響,打在他身,卻令子漁的腦袋嗡嗡不斷,兩人的爭吵此時在他眼中,充滿了曖昧之舉,他甚至不自覺的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骨瘦如柴,跟姜焱凌的身材差的十萬八千里。
子漁低下頭去,突然覺得自己很多余。
姜焱凌放棄訓斥,反正劍蘿一個字都不會聽的,扭頭對子漁道:“魚兄,你上次說你會修補伏魔印?”
子漁怔怔地抬頭和他對視一眼,剛才情勢危急,他都沒來得及問姜焱凌頭上的犄角和火焰印記是怎么回事。
“當然會修,你……你難道已經沖開一次封印了?”
姜焱凌懶得解釋,道:“對,時間緊迫,我改天再和你解釋來龍去脈,你現在先把我送到密陽縣,杜瑤光馬上要醒了,我本以為這對犄角會自己收回去,結果等了整整一天,看來只有把我修為重新封印才行。”
杜瑤光?劍蘿沒聽過這個名字,但聽起來是個女子,姜焱凌,好像很在乎她。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混進妖族內部,我要是離開時間長了,青兒肯定要嘮叨我半天。”
青兒?劍蘿咂舌,她不在的這一年,姜焱凌和子漁居然都有了新的女子相伴,真是令她大開眼界。
子漁掏出一顆紅色藥丸,遞給姜焱凌道:“喏,吃了吧,還好我偷偷回過家,又拿了一顆,就知道你這家伙不會讓人省心。”子漁說完,覺得自己這腔調好生熟悉。“自己都這么不愛惜身體,還好意思說阿蘿。”
姜焱凌接過藥丸,心中一口氣總算有了著落,扭頭就要離開。
“誒!你……”劍蘿突然叫住了他,胸中心緒,卻不知如何表達。
“你這么快就要走了?”
姜焱凌回頭看了一眼劍蘿挽留的眼神,又看了看子漁,從剛才他就察覺到了,這一男一女之間的氣氛十分微妙,定是自己不在的時候,他們兩個發生了什么難以言喻的事情。
他輕笑一聲,道:“魚兄,幫我照顧好這個丫頭。”
“啊?”子漁一愣,萬萬沒想到姜焱凌會這樣囑咐。
姜焱凌直視著子漁迷茫的眼神,道:“你我要救的是這天下之人,自然也包括阿蘿這丫頭,對吧?”
子漁扭頭看向劍蘿,眼中泛起漣漪。
“若是她又闖了禍,你沒勸住,我可要拿你是問。”姜焱凌笑道。
轉瞬之間,他消失在紫色法陣中,叢林里又剩下這對男女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