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矣。

　　姚叔叔的葬禮在三天以后，在姚叔叔的哥哥家辦了告別儀式。

　　姚叔叔的房子只剩下黑乎乎，七橫八豎的殘垣斷壁，好像他不曾來過這個世界，好像安瑤瑤挖過的蜜蜂洞也從未存在。

　　告別儀式結束，親朋好友們落座吃飯，廚師們在露天搭了兩個灶臺，裊裊生煙。

　　空氣冷冽得像是要凍結這一切的熱氣騰騰。

　　人們交頭接耳，酒杯碗筷發出碰撞的聲音，凍白的臉上泛著紅暈，不知道是酒過三巡，還是談笑間血氣澎湃。

　　逝去的人，永遠的躺在了那里。

　　活著的人，不管是悲傷還是難過，臉上并未流露半分。仿佛露出悲傷就是怯懦，就是無能。

　　從姚家回去，安瑤瑤看到林致遠的車停在了家門口，林致遠站在那邊。

　　他站在那邊，安瑤瑤就覺得心里亮了起來。那種感覺相似于握起畫筆，筆尖在紙張上滑動，下一秒，自己想要的，就躍然紙上的那種確定。

　　“阿遠，等很久了嗎？怎么不告訴我你來了？”安瑤瑤連忙跑到林致遠面前。

　　“叔叔新年好，”林致遠給安父打了一個招呼，然后壓低聲音對安瑤瑤說，“想和你出去逛逛。”

　　安瑤瑤燦然一笑，也不顧安父在旁邊，挽住林致遠的手臂：“好，我也想出去散散心。剛從人家吃飯回來，幸好沒在那邊閑聊，不然你要等多久啊？快進去吧，外面好冷。”

　　“小林，吃飯了沒？”安父放下手里的圍巾。

　　“叔叔，吃過了。”

　　“下次過來叔叔給做紅燒肉吃。”

　　林致遠爽朗地笑了兩聲：“好的，叔叔，那我就不客氣了，下午我想和瑤瑤出去玩。”

　　“好的，去吧，大過年的，不玩玩，平時你們也沒空玩，晚上回家吃飯。”

　　“爸，我們看情況。”安瑤瑤扔下安父遠遠地飄過來一句話。

　　安父搖了搖頭，妻子出去看店了，女兒出去約會了，罷了，收音機一開，空調一開，閉上眼睛瞇會吧。

　　剛過完年，路上是真的堵。開車約摸半小時，來到縣城里。

　　街上車水馬龍，人群熙熙攘攘，到處掛的紅色的燈籠，貼著紅色的剪紙。人們的臉上掛著節日的愉悅。

　　不過十幾公里。悲傷，被留在了原地。

　　萬家燈火，幾家歡喜幾家愁，每個人好像困在自己的人生進度里，不管其他，抑或是自顧不暇。

　　換個地方，換個時刻，那些郁結的情緒會隨著足夠的時間空間而消散。我們所執著的悲傷，在這熙熙攘攘的世界，不過是淡淡的一縷。我們能看到世界的多少？又能看到自己的多少？

　　真是渺小，安瑤瑤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看著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色，安瑤瑤的思緒也逐漸轉換過來。

　　林致遠把車停在了地下商城的車庫，拉過安瑤瑤的手。林致遠眼若星辰，慢慢地靠近安瑤瑤。氛圍都到這邊了，安瑤瑤感覺到心跳加速。

　　突然對面車的遠光燈嗖的一下亮了起來，打斷了林致遠。

　　安瑤瑤不可置信地看過去：誰這么沒有眼力，開什么燈！

　　在明晃晃的燈光下，哪里看得清是誰？

　　待下了車，安瑤瑤回頭看了一眼，對面的人也下了車。

　　“長得也斯斯文文的。”安瑤瑤感覺很無語。

　　林致遠會心一笑，握住安瑤瑤的手。安瑤瑤幽怨的情緒沒有藏得住。林致遠側過頭，在安瑤瑤的額頭上蓋了一個章，安瑤瑤立馬陰轉晴。

　　預約的中式餐廳，在四樓，安瑤瑤坐著透明的直乘電梯，一陣心慌。

　　她背過身去。

　　林致遠微微一笑：“怎么？恐高嗎？”

　　安瑤瑤點點頭，安瑤瑤預判會得到林致遠的戲謔。然而，林致遠一本正經地拉過安瑤瑤：“別怕，握住這個欄桿，一會就到了。”林致遠自己則一手扶著欄桿，一手攬住安瑤瑤的肩膀。安瑤瑤只覺得臉上微微發燙，真是奇怪，這個年紀還會是會臉紅心跳。

　　林致遠的手勁挺大，安瑤瑤這時候才體會到男女之間的力量懸殊，也從林致遠的力道中，慢慢放松下來。

　　餐廳裝修得很別致，室內是一間間紅木雕刻的小亭子，中間則是走廊模樣的，走廊四周氤氳著水氣，荷葉在里面若隱若現。

　　精致的小菜，一個個被端了上來。

　　安瑤瑤饒是吃過不少好吃的，在這種氛圍下也不得不發出感嘆。

　　林致遠寵溺一笑：“吃吃看，我和陸軒來過一次，味道不錯。”

　　“我充分相信你的品味，”安瑤瑤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藕，甜味在嘴里蔓延開來，“好喜歡甜口的藕。”

　　說完又夾了兩塊藕塞進了嘴里：“甜而不膩，軟糯清香，絲絲入口，配上桂花，還是我喜歡的味道。”

　　林致遠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喜歡多吃點。”

　　吃飽喝足后，安瑤瑤拉著林致遠在商場里閑逛。

　　好像，不知道從何時起，大大小小的商場總是大同小異，一樓的黃金首飾，香水化妝品，二樓的服裝，三樓的兒童區，四樓的美食廣場。

　　安瑤瑤走過的地方，看到的風景，好像越來越千篇一律。那些急切想要到達的遠方，想要看到的風景，好像也沒有那么與眾不同，那么不可想象，那么急匆匆地一直往前走，放棄了很多，到底是為了什么？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家抓娃娃店。

　　玫粉色的墻壁、地板，草莓冰粉色的娃娃機，玫粉色燈柱掛在娃娃機的側面，甚是搶眼。配以冰淇淋藍色的裝飾畫，好像一個夢幻的童話世界。

　　林致遠揚起嘴角，進去玩玩？

　　安瑤瑤欣然應允，要知道，大學和林致遠談戀愛那會，就沒有體驗過這種抓娃娃的樂趣，只是在分手以后，林致遠發朋友圈曬的那些娃娃，那琳瑯滿目的娃娃勾走安瑤瑤的心。

　　林致遠換了一百個硬幣。安瑤瑤心中疑惑，難道這個就是抓娃娃多的秘訣嗎？氪金？

　　連投了六個硬幣，林致遠就抓了一個小兔子。

　　安瑤瑤喜形于色：“不賴嘛！”

　　林致遠微微一笑：“你要不要試試？”

　　安瑤瑤拿起硬幣，一連五個，娃娃機的爪子就是抓不住娃娃，每每在關鍵的時候，要不就是爪子太松了，半路掉了下來，要么就是抓都抓不起來。

　　“不想抓了，你來吧。”安瑤瑤有點懊惱。

　　“別急，我和你一起抓，”林致遠微微一笑，又塞進去一個硬幣，“你往左邊再來一點。”

　　安瑤瑤按照指示操作起來，果然，還是沒抓到。

　　安瑤瑤一頭黑線地看著林致遠。

　　林致遠又投進去了一個硬幣，只見他熟練地左右遙控，按下按鈕，“喜歡的東西，就在面前，你付出了努力，未必會有回報，但是這枚硬幣不扔進去，就永遠沒有回報。在這一次次的，期待，失望中反復地練習，直至心態平穩。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過來抓下娃娃放松一下。”

　　安瑤瑤似懂非懂，但她才不會莫名其妙地為了心情不好，去白白扔掉這些硬幣。

　　林致遠見安瑤瑤興致索然，抬手揉了揉安瑤瑤頭發：“走吧，剩下的硬幣我們去喝奶茶。”

　　夜晚來得很快，安瑤瑤和林致遠在商場閑逛了半天，安瑤瑤給林致遠買了一件風衣。安瑤瑤覺得這種感覺非常微妙，看著林致遠在試衣間和鏡子面前來回穿梭，安瑤瑤對于林致遠的幻想，又真實了一點。很難想象，如果林致遠真的成為別人的男朋友，別人的丈夫，安瑤瑤不敢想象會有多痛苦，多不甘心。

　　只要他在，他出現，安瑤瑤的心就會奔向他。林致遠永遠是第一的選擇。但是他不開口，安瑤瑤不會動。心痛也不會動。因為很多事情，不會因為不甘，因為你難過，而改變。

　　回家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被燈光裝飾的夜晚，分外的璀璨。路邊的燈火，掩映在樹枝之間，忽明忽暗。感覺像是在時光的長廊里穿梭。